第70章 煙雨迷霧10

2024-10-04 21:55:43 作者: 山山來遲

  一入五月,蘇州的天氣便好了起來。陽光碟機走潮濕,人們頓覺得神清氣爽。

  瀅城瀧河的峭壁之上,趙衍望著鐵索下因為辛苦鑿洞打樁曬得黝黑的漢子,十分納悶,「王叔,這柳州的難民也全都安置好了,這天氣也在日日變好,您為什麼還要如此吃力不討好,建什麼堤壩?」

  「先前的十萬兩,已經所剩無幾了......」

  趙碩清楚記得,上一世今年的七八月份會有一場超過三月份的特大暴雨,那時候的柳州才真的是人間煉獄。

  所以,這堤壩必須得修,還得趕在七月份前完工。

  他微微抿唇,目光透出一絲非做不可的堅定,「在來柳州之前,欽天監監正告訴過本王,今年七月尾八月初,會有一場遠超於以往歷史上曾經記載過的特大規模的洪災,這堤壩必須得修建,而且本王還會在那裡進行改道,以此來緩解急流的衝擊。」

  他指著那處陡壁之間的狹窄過道,緩緩說道。

  趙衍卻是從來不信這些天道之說的,也不信欽天監監正真的說過這話。

  若是說過,趙策不可能不同意,群臣不可能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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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這位王叔修建堤壩的決心,遠遠超出他的想像,無奈,話題只能轉回到正事上來,「王叔,工部尚書房大人已經找到了您說的那個池添,他們一會兒就過來了。」

  趙碩極輕的「嗯」了聲,視線仍然停留在索道下方的工人身上。

  趙衍好奇問道,「這池添到底是個什麼人啊?難道比房大人還要厲害嗎?」

  記憶回到上一世永德十年,這位愣頭青池添奮鬥了五年已然成為了工部侍郎,他不顧滿朝大臣的反對,也不顧趙碩怒氣之下的砍頭之威,愣是以一己之力贏得了修建這個堤壩的許可。

  堤壩建好後不到半年,成功攔截了一起會引起柳州直接消失的兇猛洪水。

  從此他贏得民心,所做之事被載入史冊。

  後面趙策要給他升官,他卻拒了,他只說道,「臣在才學方面一向是個不開竅的榆木,只因為八年前的一場洪水,淹沒了我的家鄉,淹死我許多的親人,朋友,老鄉,臣這才拼了命的學習,過了院士又過了會試最終通過殿試,才進得這工部,臣一日都不敢休息,就為了這一天能親自修建一座堤壩,不讓柳州百姓再次重複八年前的洪水肆虐,家破人亡。臣的心愿已成,該告老還鄉,在寡母面前伺候她終老。」

  這一番話,說得滿朝官員汗顏,有些還被感動的哭了。

  至於趙策後來有沒有批准他辭官,他就不知道了。

  那時的國庫要比如今豐碩許多,趙策和所有官員都不同意。

  何況現在?

  在對趙碩的彈劾像雪片一樣飛到趙策跟前時,趙策首先想到的不是國庫缺錢,而是他這位好王叔終於也有失了臣心的這一刻。

  他不痛不癢的幾封斥責,命令他終止堤壩修建立即回京的聖旨下來的時候,趙碩只是笑了笑,就讓人將這些聖旨收了起來。

  此刻他手中還握著剛剛上京城再次快馬加鞭送過來的停建回京的旨意。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迴轉身望向那十七八歲的少年身影,手中的聖旨緊了緊,對趙衍淡淡說道,「他未來會比房齡厲害許多許多。」

  少年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大人物,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草民池添見過王爺。」

  趙碩問他,「池添,你可願意加入這修建堤壩的隊伍中?」

  池添不像別人那樣看見這陡壁,聽見這洪浪濤聲,就嚇得渾身打顫,而是像期許了很久一樣,目光中帶著旁人看不懂的灼熱,激情澎湃道,「草民願意,只是王爺,您別告訴我母親,我不想她為我擔心。」

  池添低下頭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其實王爺剛開始招人的時候,我就想來的,是母親用性命攔著我,不讓我來。」

  趙碩微笑,「好事為何不能告訴令母呢?從今日起,你就是這柳州知府。」

  說罷,便有侍衛上前捧著官服官帽,還有一封明黃的聖旨。

  這是趙碩以天子劍威逼趙策得來的。

  池添的腦子忽然間被這潑天的權貴砸得有些不知所云,但很快,他清醒過來,磕頭拒絕道,「王爺,草民一無功績,二沒中舉,實在是沒能力勝任這柳州知府。」

  趙碩負著手,聲音沉沉,「做知府,你確實不夠格!但功績麼?只要你修建好堤壩,就會有了。才學麼?你科舉屢次不中,本王看得出你在文學上的確沒什麼天賦。」

  聽了這話,池添腦子暈成一團漿糊......

  這王爺一面說著要給他知府做,一面又將他說得這樣一文不是。

  到底是要做什麼?

  頃刻間,有侍衛捧著厚厚的一沓紙過來。

  上面密密麻麻畫滿了圖案,趙碩示意工部尚書房齡上前查看。

  池添只用眼尾掃了一下,就知道這些是自己日常無事時畫的橋樑圖。

  他更加懵了,這些畫都是他平日裡背著母親偷偷作的,從未在人前出現過,眼前這王爺怎麼會知道他這個?

  好半晌,房齡的臉上露出帶著敬意的微笑來,發白的鬍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爽朗地豎起大拇指,「好好好,真是後生可畏啊!我這尚書之位,以後可是後繼有人了!」

  說完這話,他看到那侍衛捧著的知府官服和官帽,想起趙碩封他為知府的話來,搖頭道,「王爺,這小子做知府不行,應該進咱們工部才對。」

  趙碩一哂,「房大人,真是慧眼如炬,但是呢,進工部當京官,必須要通過會式,然後再是殿試,可據我所知,這小子一把年紀了,如今還只是個秀才。」

  池添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房齡心下瞭然,忙說道,「無妨,有老朽做他的師父,院試,會試,殿試什麼的,不在話下。」

  趙碩勾唇,俯視著池添,「還不快拜見你的師父。」

  池添聽了,急忙連叩三下,撞得地面咚咚作響,「學生拜見師父。」

  房齡摸著鬍子,咧嘴笑著,他能預感到他收下的這個徒兒,在未來一定是個人物。

  ……

  殘陽映照在瀧河上時,波光粼粼的一片紅,一隻大鵬鳥自天空俯衝下來,再從狹窄的陡壁沿著水面呼嘯而過,濺起水浪朵朵。

  執夙從身後飛奔而來,對趙碩笑意盈盈道,「王爺,菱姑娘遣人送來了十萬兩白銀,咱們第二期工事的錢有了。」

  趙碩奇道,「她哪來的這麼多錢?」

  「王爺您不知道,這一個月來,菱姑娘的虞美人是日進斗金,她還新開了冷月書齋,香蓉酒樓,這些都賺不少錢呢!菱姑娘說了,王爺只需要把心思放在修建堤壩上,錢的事,她來操心。」

  說到最後,執夙臉上寫滿了對冷菱的敬佩之意。

  此刻,他恨不得這菱姑娘馬上能成為他們的王妃。

  趙碩聽完後,卻沒有他預料中的開心,臉色沉了下去,「這阿菱,也太冒進了,朱府朱九華會想盡辦法擠壓她不說,這隱匿在暗處的柳葉刀也不知什麼時候會竄出來傷了她?」

  「王爺,瑤光說了,她已經盡力了,但仍然攔不住阿菱姑娘。」

  執夙替瑤光辯解的話,幾乎是下意識就出口了。

  趙碩眉頭皺了皺,整句話里,他有提瑤光一句嗎?

  沒有吧!

  他瞥了眼不爭氣的執夙,搖頭嘆氣,「不知道本王這有生之年,還喝不喝得到你和瑤光的喜酒?」

  執夙一囧,「王爺,屬下臉皮薄,您還是不要拿屬下開玩笑。」

  趙碩屈起手指彈在他腦門上,「送你一個本王親身經歷的慘痛教訓,臉皮薄啊,是會留有遺憾的!」

  緊接著拍了拍他的肩,「人生苦短,若真喜歡,就抓緊點。」

  執夙低頭「嗯」了聲,若有所思。

  路上兩人一邊走,一邊又說了些話。

  最後,趙碩問他,「冷將軍在忙些什麼呢?」

  「他啊,在同那些柳州的官員們斡旋,那些個官老爺們不僅不太聽這個新上任的池知府的話,還嘲笑他一介布衣學猴子一樣穿上衣服就以為自己是個人了。」

  聽罷,趙碩劍眉蹙起,冷冷道,「放肆!本王的人,也敢如此奚落,怕是忘了先前的教訓吧!」

  「襄王呢?他又在做什麼?他不從旁規勸壓制,就由著這些害群之馬欺辱池添?」

  執夙支吾道:「他,他,他看到運過來的一箱銀子,什麼也沒說,騎馬就走了。」

  ......

  府衙大堂內,眾人還在為修建堤壩一事吵嚷不休,見到趙碩橫眉怒目提著劍走過來,瞬間噤若寒蟬,斂了姿態垂首立在一旁,讓出一條過道來。

  因為這劍不是普通的劍,它通身鑲著條繁複霸氣的龍紋。

  而龍紋,只有天子才配用。

  這是天子劍。

  大堂內冷如冰窖。

  眾人只見他走到冷楓跟前,將劍放在了他手中,「這天子劍,便暫時委託你保管,誰不聽話,先斬後奏都行。」

  短短几句,嚇得剛才頂撞他的幾位官員瑟瑟發抖。

  趙碩掃視了這些人一圈,咬牙憤然道,「本王好心提醒你們,堤壩修好了,可與你們的貪污罪功過相抵,堤壩建不好,等到七八月汛期,瀧河,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一個也別想逃!」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眾人覺得心肝兒都快要被震碎了。

  冷楓見他來真的,也不再推脫,一躬身正色道,「屬下絕不負王爺囑託。」

  一旁的死對頭馮世鈺,本是立在一旁看笑話來著,在看到這天子劍輕輕鬆鬆到冷楓手裡時,氣得眼睛都瞪直了。

  可趙碩的威壓在那裡,他不敢有一絲悖逆,只帶著負氣拱手說道,「啟稟王爺,先前聖上只說讓下官來協同王爺安置這柳州的難民,修堤壩一事,不在下官的職責里,既然難民都已經安置好了,下官想明日就回京敘職。」

  趙碩淡淡地瞅他一眼,輕吐出一字,「准。」

  ......

  王府客臥里。

  冷菱捧著今日新到的畫書,正看得津津有味。

  這畫書上,有上京城最時新的消息。

  講著驪歌又收了個駕車的馬夫為面首,這馬夫已經是她的第五個面首了。

  也講了樞密使秦家小世子的風流韻事,話說這位秦世子差點入了驪歌法眼,要被搶去做第六個面首,一向清廉潔身的他,竟然為了自己的幸福,豁出去學那些紈絝們流連煙花之所,回來對外面報告說,自己已經染上了會傳染人的風柳病,驪歌這才嫌棄地放過了他。

  她捧腹大笑時,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什麼事情,讓阿菱笑得這麼開心?」

  她抬眸看他,奇道,「你怎麼回來了?」

  趙碩脫下帷帽,放在一旁,「我想你了,不能回來看看你嗎?」

  她支吾道,「這個,你不是忙著修堤壩嗎?那樣一個利民利國的大事,比我要重要多了,我嘛,人在這裡,以後有的是機會天天見啊,不遲於這一時......」

  沒等她說完,他伸手去拿她手中的畫書。

  她想捂著,卻哪裡捂得過身經百戰的將軍。

  趙碩全部看過後,很不理解這個笑點在哪裡,他將這些又還給她,「這些事情,你上一世不是都知道嗎?」

  冷菱清咳了兩聲,吐槽道,「上一世啊,我是那個天天跟在後頭替你們皇家擦屁股的人,人沒氣死已經不錯了,這一世麼,當一個局外的看客,自然覺得好笑啊!」

  趙碩唇角微勾,顯然是在笑。

  冷菱同他四目相對,也笑了起來,笑意直達眼底。

  片刻後,她翹著唇角,一副驕傲的樣子,「我剛托人送去十萬兩銀子,怎麼樣?我厲害吧?」

  他點頭,「嗯。」

  「你這回待多久?」

  「兩天。」

  「兩天啊,那後天便是商會會員提名公布日,你會陪我去的吧?」

  她看著他,心裡起了無限期待。

  可她不知道,趙碩此次回來,就是為了幫助她進入商會,在商會裡獲得一席之地。

  他察覺到她對他的期待,含著笑溫柔說道,「會。」

  陳瀅正與趙衍相擁而眠時,流星悄悄來報,「王爺,娘娘,榮親王回來了,正在菱姑娘的房間裡呢。」

  趙衍不耐煩擺手,示意她出去。

  流星悄悄退了出去。

  門外的高盛正等著她,看見她出來,立刻攬住她,溫柔道,「娘子,你最近累不累?」

  流星搖頭,「夫君,我不累,娘娘她對我很好。」

  「夫君,為什麼咱們王爺要讓我盯著那個菱姑娘?還有,他聽到榮親王回來,似乎很不高興呢!」

  高盛忙豎了根手指放在唇邊,拉著她迅速離開,極其小聲道,「這個是機密,主子讓你幹啥,你照做就是,千萬別多嘴,否則啊,性命不保......」

  他怕她不知道事情嚴重性,還配合著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流星被他這樣子猛然嚇住,連忙捂住嘴,不停點頭。

  陳瀅一把拉住趙衍,「怎麼辦?後天就是商會會員提名了,她的名字已經提上去了,就待商會會員們投票評選了。」

  趙衍在見到那十萬兩白銀時,就心知不好,這次回來也是想在後天評選會上做一下手腳,讓她達不到一半的票數,被逐出局。

  可趙碩一來,就有些棘手了。

  做得太明顯,勢必要與他結仇,可什麼也不做,讓她當選後,以她機靈的程度,遲早會發現他的秘密。

  他正犯愁之際,陳瀅說道,「那個虞美人是我同她合作的,資金部分全是我一人所投,如果我撤回全部的資金,讓這虞美人開不下去,會不會......」

  趙衍肅著臉道,「不行,這樣太明顯了,我現在還不能跟王叔徹底鬧翻。」

  「那怎麼辦?」

  「我再想想辦法吧......」

  他徹夜難眠時,趙碩仰躺在床上也一樣心事重重。

  瑤光站在一旁,恭敬地匯報著這些日子查探來的消息。

  重點說道趙衍的母親與朱府的關係時,趙碩讓她停頓下,重新說一遍。

  瑤光這才重複道,「襄王的生母惠太妃娘娘的母親,也就是襄王的外婆,其實是朱家上一代掌權人朱八桀的親妹妹,只不過這親妹妹呢,是他們爹在外面養的一個外室生的,朱家並不承認她的身份。」

  「但後來,這個朱八桀就見自己這個妹妹過得很慘,就明里暗裡地接濟著,他這妹妹死後,他的小外甥女長大成人,也就是現在惠太妃娘娘,被當年還是個普通兵的明德帝娶走後,他們之間就再沒了聯繫。」

  明德帝趙雍正是當今永德帝的生父,也是趙碩的親哥哥。

  趙碩想起了哥哥趙雍娶惠太妃的時候,那時候的惠太妃還只是個街邊賣魚的小娘子,因為貌美,就被他哥一時興起娶了回來。

  再然後就是好多年的戰爭。

  直到趙雍在上京城稱帝,留在江南的先皇后和這位惠太妃才被接回了上京城。

  不曾想,這惠太妃竟然還與江南首富的朱家有親。

  他冷笑聲,「外室?難怪這位惠太妃有這麼個厲害的外祖家,卻從來未透露過一個字。」

  那麼,對於趙衍,這麼短時間在蘇州城立住腳,也說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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