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桃之夭夭6

  身後窗欞處，一輪彎月悄悄掛上桃樹枝頭，霞光灑下，暗香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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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曖昧在兩人方寸之間縈繞不去，冷菱耳尖微紅，身子向椅背後靠了靠。

  趙碩卻不放過她，湊了上去，呼吸明顯急促起來，「其實，從我知道她要入宮那日起，我就想到了小時候愛吃肉的你，突發奇想想把自己在軍中學到的烤肉技術教給她，想著或許你們有緣，她會做來給你吃，這樣也算是我做給你吃……」

  呼吸的熱浪撲在臉上，冷菱只覺得自己的臉龐宛如架在火上的烤肉，滾燙潮熱。

  她萬萬想不到季婉蓉的烤肉背後還有這樣一層故事。

  眼看著他要親上來，她的心臟咚咚咚的狂跳起來，退無可退之時，她閉上了眼睛。

  等了半晌都沒動靜，她睜開眼，卻發現趙碩低著頭在同奈奈吩咐些什麼。

  她的臉火燒火燎的，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氣的。

  奈奈離去後，趙碩才抬眸來看她，只見她紅著臉，那雙桃花眼瞪得圓圓的。

  他痴痴一笑，「你莫不是真想我親上去吧？」

  冷菱咬著唇不說話，只暗罵自己這顆狂跳的心怎麼還不靜下來！

  當奈奈和莘莘將烤肉的工具以及要烤的肉都弄來時，冷菱才終於將心情平復。

  趙碩移到院外，在稀疏的月影下，指揮著奈奈將烤架擺好。

  她搬了把椅子坐到他身旁，撐起下巴，看他手法嫻熟的像一幅臻美圖畫，比起季婉蓉大咧咧來，趙碩讓人看得賞心悅目。

  他手指細長，若是不拿劍，倒是一雙彈琴的好手。

  肉在他這雙手中幾經翻轉，很快香氣四溢，爐火在這夜色中忽明忽暗，照得他一雙眉眼都是暖意。

  她的心也跟著暖了起來。

  他灑下調味粉後，不用簽子串，而是用筷子將羊肉夾起，吹了幾下後，再餵到她唇邊。

  冷菱怔愣了下，還是張嘴吃了。

  趙碩微微一笑，「好吃嗎？」

  「額，直接下肚了，沒嘗出來。」

  趙碩又夾起一片羊肉，遞到她唇邊，「再嘗嘗。」

  冷菱這次才感受起肉的味道來，比季婉蓉烤的味道要好上很多。

  「看來你這師父並沒有把精髓教給徒弟啊！」

  「這是自然，不然哪裡能有機會能聽到你如此盛讚，並且此後都讓你念念不忘？」

  火光映照下，冷菱睜圓了桃花眼，笑嘻嘻搖頭，「你這臉皮可真厚，厚得都能當床被褥了。」

  趙碩猛然攬過她，「是嗎？要不今晚，我來當你的被褥。」

  男子的氣息鋪面而來，冷菱囧了囧，將他的輪椅踢得離自己遠了點，怒道，「你，堂堂一個親王，竟敢調戲本.......」

  趙碩不惱，看著她眼裡滿是笑意，「本......本什麼？」

  「本......本姑娘！」冷菱蛾眉一挑，奪過他手中筷子，兀自夾起肉來吃。

  兩人安靜了會，一個專注烤肉，一個專心吃肉，倒也歲月靜好。

  半晌，趙碩沉聲道，「聖上已經同意了我擔任樞密使一職，統管全國軍政。」

  冷菱邊吃邊嘟囔道，「以我對趙策的了解，絕不會同意的，一定是有什麼條件的吧？」

  「你說對了，他命我為江南撫運使，治水患安人心。」

  冷菱想起上一世，這賑災，治水患，不僅派了趙碩，還派了她哥哥冷楓，以及馮詩嬌的哥哥馮世鈺。最後冷楓死在這場賑災里。馮世鈺功成名就，回來就升了將軍，而他爹爹馮晟更是掌了樞密使一職。

  她眉間微微愁意，「我哥，還有馮世鈺也去嗎？」

  趙碩點頭。

  冷菱抬頭，同他四目相對，目光堅定，「那這一趟，我要跟你同去。」

  趙碩想也沒想，直接否掉，「不可，危險。」

  「就是因為危險，我才要同去，我不放心我哥哥，我不想我哥哥像上一世一樣，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聽罷，趙碩隱隱有些失望，但面上一絲沒顯，只沉聲道，「如果是擔心你哥哥，那完全不必，我失去自己這條命，也保你哥哥平安回來。」

  冷菱急急伸手握住他胳膊，一臉心疼，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不行，你也不能有事，你也要好好的。」

  知道她心裡還是有自己的，他不免動容。

  江南水患嚴重，災情刻不容緩，出發江南，就定在兩日後。

  趙碩，冷楓，馮世鈺，各領著一隊人馬，帶著賑銀和糧食，緩緩駛離上京城。

  路過青巒山絕壁入口，進入羊腸般的官道上，馬車裡的趙碩正悠然打著扇子，抿著碧螺春，賞窗外的綠意盎然。

  不想旁邊的長椅內咚咚作響，他臉上的放鬆頓時變得凜肅，目光森然地注視著椅子內的動靜，怕只要有人掀了板子探出頭來，他手中的摺扇便會化作利劍削掉這人的腦袋。

  所以當冷菱探出頭來時，就見自己額前秀髮剎那間被削去一縷。

  她驚得連滾帶爬從裡頭迅速出來，坐在角落裡，跟他保持距離，遠看去就像只受驚的小白兔。

  她心裡忍不住嘀咕，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要不是自己慢，這腦袋怕是沒了。

  趙碩是在看到她眼睛時，才勉力收回勁道，誠然，力量反噬也震得他胳膊一陣酥麻。

  他定睛看著冷菱，眼裡先是惱怒她不聽話，然後是無奈，最後隱隱有些喜悅。

  他撐著身子挪過去，緊挨著她，伸手捋了捋她額前的斷髮，發現怎麼也攏不到髮簪里。

  沒問她怎麼就跟來了，只淡淡說道，「這烏髮缺了一角，只能我日日勤勞一點，在飲食上做足功夫，讓你補足營養，讓這頭髮快一點長出來。」

  冷菱佯裝生氣地打掉他的手，「記得你說的，這一路上可得讓我吃好了。」

  「娘子有命，莫敢不從。」

  ......

  越往江南走，難民越多。

  這些人大多都是聽聞了上京城有安置的地方，不辭辛苦地趕路來此。

  前頭的冷楓素衣鎧甲坐在馬上，與難民領頭的不知說了些什麼，那領頭的振臂一揮，便帶著人往回走。

  冷菱坐在車內看著哥哥的背影，聽著哥哥的聲音，百感交集，恨不得此刻就與他相認。

  冷楓此時下馬來報趙碩，「王爺，需要就地安置這些難民嗎？」

  趙碩撥開窗簾一角，眼也未掀，聲音沉沉，「不必，留他們一點糧食足夠了，吩咐所有人，加快腳程，早一點趕到柳州。」

  「是。」

  冷楓一聲號令，隊伍快上了許多。

  趙碩並沒有讓人每到一處，就進驛站休息，而是維持了軍隊紮營的習慣。

  哪怕如狂風暴雨，如森山野林，都是雷打不動的就地紮營，休息好後，一行人繼續趕路。

  冷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驗，這一路是水土不服，上吐下瀉，哪哪兒都難受，僅僅十天，人都瘦了好幾圈。

  趙碩心疼地攬著她，聲音溫柔，「再堅持兩天就到了，你靠著我睡一會兒吧。」

  冷菱「嗯」了聲，環抱著他的腰，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這裡是深山老林，待明天走出這片林子，再走上一日後，便能到達柳州府衙。

  墨黑蒼穹，陰雲密布，雨似下未下，似一顆巨石壓在人心臟上，沉沉的踹不過氣來。

  趙碩看著懷裡的人兒，情難自禁地低下頭吻在她面頰，熟睡中的冷菱不知想到什麼，笑著嚶嚀了一聲。車簾掀起，冷楓在一旁低聲稟報，「王爺，他們來了。」

  「你這妹妹，就拜託你好好照顧了。」

  趙碩說罷，閃身便下了車，換冷楓上得車來。

  冷菱已被趙碩平著放好，睡顏嬌憨，那半邊臉上還戴著狐狸面具。

  奈奈駕著車，冷楓就這麼看著她，咀嚼趙碩那句話，「我的妹妹......」

  他什麼時候認下王爺的心上人為妹妹了？

  這一路，他見他二人，如膠似漆，形影不離，每回匯報點事都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攪亂了他們一池好風光，惹得這位王爺犯怒。

  馬車不知怎的，突然失控。

  奈奈疾呼，「冷將軍，我們的馬被人射了一箭，怎麼辦？」

  冷楓衝出簾外，將馬看了一下，那箭傷在馬的右腿，射來箭的方向有一黑衣人一閃而過，他頓時心慌起來。

  自己與趙碩的計謀好像被人識破了。

  其實這一路，兩人不僅防著馮世鈺暗中使絆子，還防著趙策派殺手來暗殺。

  就商定，由趙碩扮成侍衛模樣混進侍衛堆里，在這野林里同他們搏鬥。而自己則帶著這嬌娘子星夜兼程趕往永州。

  沒想到，這些人比他們預想的要早許多。

  其實他們三人已經離剛才的出發地已有二里，但後面刀槍碰撞之聲似乎在耳邊一般。

  在馬將要跌下山崖時，冷楓和奈奈兩人緊急斬斷韁繩。

  千鈞一髮之際，兩人將嚇醒的冷菱趕緊拖出來，一起跳下了馬車。

  馬車和馬一起摔下懸崖，發出很大的一聲巨響。

  那黑衣人眼看這三人里沒有他要找的人，知道中了計，掉頭往回趕。

  冷菱嚇得回過神來，看到趙碩變成了冷楓，像小時候一樣圈住他脖子，整個人掉在他身上，驚恐大叫，「哥哥，哥哥......」

  一開始覺得男女授受不親的冷楓，想推開她時，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他顫巍巍地揭開她的狐狸面具，見她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裡滿眼淚水，小嘴高高撅起，不是他的小妹，又是誰？

  「哥哥，剛剛好可怕......」冷菱眼淚一抹，想起一人，左右望望，沒見到那人，哭著聲道，「哥哥，王爺呢？」

  冷楓腦中猶如轟雷炸響，想到這一路，是他這死而復生的妹妹在他眼皮子下同趙碩卿卿我我，他就驚駭得半晌都說不出來話。

  這兩人，背著所有的人，將欺君之罪視為無物，將腦袋別在腰帶上，將所有人關心她的人，愛護她的人，全不當回事，要知道父親母親聽聞她的噩耗，可病倒在床上大半個月了。

  冷楓沉下臉來。

  奈奈知道這位將軍生氣了，立刻到得她跟前，附在她耳邊小聲將自己主子的計策說給她聽了。

  「不行，他縱然武功高深，可一雙腿行動不便，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冷楓將手中面具重重往她臉上一戴，生氣道，「你們兩個，不顧倫常，犯下如此欺君大罪，早晚都是一死，還在乎這早死晚死！」

  「哥哥，你別生氣。」

  冷菱拉他衣袖，低著頭，在這嗚嗚咽咽的蕭索肅殺里，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這下，冷楓更氣了。

  「王爺這般任性，你怎麼也不來偷偷告訴我一聲，你知道嗎？爹娘因為你，如今還病著！」

  良久，冷菱微抬頭，淚眼迷濛，嬌聲道，「是我錯了。」

  冷楓一看她這模樣，又心疼不已，「好了，別哭了，等從江南回去後，我再悄悄告訴爹娘你還活著的消息。」

  她點頭，「那現在，我們怎麼辦？要不要回去救王爺？」

  冷楓搖頭，「不用，有你這麼個手無寸鐵，礙手礙腳的人在，王爺怕是施展不開，現在沒了馬車，我們就徒步走出這片林子，出了這片林子後，能看到山腳下有戶養馬的人家，若是能買到馬匹，我們就騎馬趕去柳州等王爺。」

  三人這麼說定後，便一路疾行。

  身後的刀槍劍戟聲，慢慢由激烈到消失。

  那黑衣人首領帶來的十餘名手下，皆是高手，本想著馮世鈺一行人早押著錢糧已到了柳州，這一路只剩這個瘸腿王爺和少年將軍，殺掉這個瘸腿王爺不是難事。

  可不想這裡頭有個侍衛功夫出奇的好，他手下一半皆命喪於他的手中，自己的胳膊也中了他一刀。

  早知道，剛才就不應該放了那冷將軍與小娘子。

  拿來挾持他也好。

  怪就怪自己太低估了他。

  這一場激戰下來，他沒看到趙碩半分身影，正在想是不是中了計。

  一旁同樣受傷的黑衣人，低低喚了聲，「柳統領，我們損失慘重，要不先撤了，再想辦法，屬下仔細看過，榮親王根本就不在這裡，聖上說了，只要在回上京城之前，殺掉他就可以。我們還有時間。」

  柳葉刀悶哼一聲，點了點頭，「叫兄弟們撤吧。」

  侍衛當中有一人揭下面巾來，露出本來面目。

  左使瑤光，右使執夙，圍了過來，恭敬道，「王爺，他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