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暗涌14
2024-10-04 21:54:41
作者: 山山來遲
聽著趙碩這問話,再看看旁邊郝晟這素有「話嘮」之稱的師兄,他還有什麼不明白。
只是他覺得巧。
五年前,師父意外被土匪殺害,師門解散,一眾師兄弟除了大師兄繼承了師父衣缽外,其餘人各奔東西,再沒有怎麼聯繫過。
不成想,今日竟然能和話嘮三師兄在這種場合,還是這麼狼狽的碰面。
許智也不管他怎麼使眼色,怎麼暗戳戳地戳自己胳膊,只面著趙碩磕頭朗聲道,「這事王爺有所不知,這個毒藥方子解藥方子師父還真沒有傳承給我們任何一人。」
「哦,是嗎?你可比你這位師哥要識時務。」趙碩看著許智,見他不像說謊,也聽如風說起過,這許智頗得冷菱重用,便和顏悅色許多,「你說的那個百毒解,是確定百分百能配出來嗎?」
許智搖頭,「下官只在師父給的孤本上見過這個方子,並不曾做出來過,下官不敢百分百保證,只能盡力一試。」
趙碩眼裡飄過一絲黯然,若他這一試失敗......
不,他不要他失敗。
也不能失敗!
他兀自痛心時,卻聽這人嘆道,「如果能有師父的毒藥方子,下官的勝算說不定就更大些。可師父根本就沒有告訴過我們任何一個人......」
郝晟先前見他這小師弟一身太醫官服,心裡又驚又懺,沒想到自己一向瞧不起的小師弟混得比他有出息多了。
現在又聽到他說得這樣詳細,猜想應該是宮裡的哪個貴人不幸中了七毒散。
而這貴人與眼前這個王爺的關係應該非同一般。
小師弟既然不忌諱,想來是沒有危險,他放下戒心,磕了個頭正色道,「王爺,其實,小師弟他入門時間晚,不清楚師父有個習慣,師父每次製藥時都會做記錄,這記錄本就藏在屋裡頭,我們都怕師父,但也敬師父,師父從不讓我們進他屋裡,師父不在後,是大師兄繼承了師父的衣缽,守著師父住的屋子。若是能找大師兄要到師父的那本記錄冊,也許能知道七毒散的配方。」
趙碩哦了一聲,定定地看著他,面無表情:「現在怎麼就肯說了?」
一想到奈奈審問他半天,什麼信息都沒問出來,他心裡就來氣。
郝晟知道他還生著自己的氣,胖乎乎的圓臉堆出笑來,「王爺您什麼也沒跟草民說啊,草民還以為自己是被牽進了什麼命案當中呢,現在知道王爺是想救人,當然是知無不言了。」
趙碩心裡急的跟熱鍋上螞蟻似的,也不再跟他廢話,直接問道,「你師父原來住在何地?」
「江南蘇州。」
趙碩沉吟片刻,拿定了主意後,吩咐奈奈,「你去送許太醫出門。」
而後又對郝晟道,「你今日就歇在本府,明日一早,你陪本王去江南。」
「啊?我要去江南?那我老婆孩子......」
郝晟還沒說完,就被趙碩打斷,「我會讓人去蘇府知會蘇棠一聲,叫你老婆孩子放心。」
太陽升上中天,日光透過窗子將屋內照得暖洋洋的。
此時,瑤光逆著光進得屋來。
作為太醫,鼻子是要比尋常人敏銳許多的。
所以當瑤光經過許智身邊時,她身上那點若有若無的一絲薔薇花香,以及低頭可見的紅色鞋底,讓他很快反應過來,用麻袋套住他的就是這女人。
他腳步頓了頓,迴轉頭卻是沒看到正面,只見個紫紅色背影,他扭頭問奈奈,「這位姑娘是誰?」
奈奈也不瞞,告訴他道,「這是我瑤光姐姐。」
被另一個侍衛押著的郝晟全程見到瑤光押他來的狼狽樣,笑呵呵打趣道,「小師弟,你不會看上綁你來的姑娘了吧?」
許智聽罷瞪他一眼,知道他這是在嘲諷自己在一個女人面前這麼弱雞,氣哼哼地走開了。
臨分開時,他想了想,還是好心勸了這郝晟一句,「三師兄,你和王爺此去,只管盡心盡力,心裡啊,千萬不要太多小九九,這嘴巴跟這腦子啊,儘量讓它們同步些,這些人都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郝晟含糊地點了點頭,小九九,他哪裡還敢!
不過,自己這張嘴,確實不能再比腦子快了。
驀地,他反應過來,這小師弟是在拐彎抹角罵他沒腦子!
等他想懟回去時,哪裡還有許智的身影。
瑤光行過禮後,便從袖中抽出密信來,遞給了趙碩。
看完後,他微微展眉。
龍羽衛成立的時間早得出奇,且它各方面規模成熟的速度也超乎他想像。
簡直就是直接照搬上一世他去世之前已達到的規模。
他有過懷疑,沒查到的那人會不會就是他?
也有過懷疑,他是不是同他們一樣重生了?
看著手中柳葉刀這麼快就找到粵東私鹽盜賣以及貪污證據的消息,證實了他的猜測。
但也只是猜測,他還需要核實。
索性這證據沒有絲毫隱瞞作假,趙策對涉案的人定下的罪也沒有絲毫偏頗,可以讓他短暫地放下朝中的事情,放心地去為冷菱的事情奔波。
未央宮。
冷菱吃過季婉蓉親手餵的早膳後,就睡了大半宿。直到月亮掛上枝頭,她才醒了過來。
這中了毒的身體,到底是虛弱不堪得很,睡了一個白日,身上還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香草見她醒來,立即去端藥和晚膳。
季婉蓉則將她扶著坐起,冷菱見她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問道,「怎麼了?宮裡是發生了什麼喜事嗎?」
季婉蓉抿了抿唇,將朝中大事概要了下,「今日早朝議到粵東私鹽案一事,聽說聖上是暴怒啊,他將有干係的百餘人都定了罪,但讓我萬萬想不到的是,柳倩茹她爹柳尚書居然也牽涉其中,聖上啊,將他貶為庶民,且沒收全部家產,直接在朝堂上就讓人把他關進了牢房,說關到死為止。」
「我還聽說,柳尚書本來是要辭官致仕來著。」
季婉蓉說起柳家,神情雀躍,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冷菱靠著她肩頭,突然生起些人生感悟來,「人啊,還是莫要做壞事,惡人自有惡報,有時候沒有,大抵是因為時候未到。」
季婉蓉無比贊同的點了下頭,「確實!」
冷菱想到她說起百餘人被懲治,而不是上一世的千餘人。便微覺寬心。
這一世這個時間段,刑部侍郎曹寅一家還沒有來得及牽涉其中,粵東許許多多人也還沒來得及牽涉其中。
可以說,粵東私鹽案揭發得早,在很大程度上救下了這許多人的性命。
此時,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季婉蓉咦了聲,「送藥和晚膳的怎麼是頌芝?」
先前頌芝也送過飯來,冷菱並沒有季婉蓉那樣吃驚。
頌芝妥帖的將吃食和藥放在床邊近旁的桌上,朝兩位娘娘行了個禮,客氣疏離,眼神之中有微微躲閃。
冷菱看了眼那藥和膳,心中起了一絲猶疑,她不動聲色的問道,「香草呢?」
頌芝低著頭,「回稟娘娘,香草突然有些不舒服,才託了奴婢送來。」
冷菱說道,「你上前來。」
頌芝膝行至床前,頭仍然低垂著,肉眼可見她的雙肩微微顫抖,冷菱伸出手來拉她,可她卻是避開了,只道,「娘娘用藥和晚膳吧,冷了就不好了。」
見狀,冷菱淡淡道,「你先出去吧,本宮一會兒就用!」
頌芝退出門外後,冷菱讓季婉蓉從妝柩里拿出一根銀簪子。季婉蓉不解,「這不是你的人嗎?你還懷疑她?」
「她今日不對勁。」
季婉蓉用銀簪子將碗裡的食物和藥膳都試了一遍,銀簪子沒有任何變化,季婉蓉笑,「你看,你多慮了吧?」
是自己多慮了嗎?
冷菱搖搖頭,還是覺得不對勁,頌芝的表現太不對勁了。
過了好一會,春綿進來,身後還帶了一個人,雪白的披風兜帽將那人裹了個嚴實,看不清臉。
春綿見過禮後,就退了出去。
冷菱與季婉蓉兀自疑惑時,那人將兜帽取下,露出一張瑩潤秀麗的臉龐來。
不是琳琅,又是誰!
兩人大喜,季婉蓉直接撲了她滿懷,正要吱哇亂叫時,冷菱在背後出聲道,「小點聲,別叫得外頭都聽到了。」
琳琅輕笑道,「正是,正是,我是隨著冷將軍偷偷來的,剛才已經見過皇兄,皇兄默許了我過來探望一下,現在冷將軍還等在外頭呢,一會兒就要送我回越國去。」
季婉蓉頓時覺得有些掃興,嘟囔道,「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都不能待久一點。」
琳琅笑,「看到皇嫂醒來,我已經很滿足了。」
冷菱知道她回來這趟,是憂心自己,且非常不容易,當下內心感動難抑,但好像說聲謝謝,又顯得兩人的感情生了分般。
她臉上掛著笑,指著季婉蓉催促道,「還不快去把我們準備的及笄禮拿出來。」
季婉蓉一拍腦子,想了起來,轉身去找那裝「畫書」的錦盒。
琳琅坐到床邊來,握著冷菱冰涼的手,又看她臉色蒼白,心疼不已,「皇嫂,你的病我聽皇兄說了,這天山雪蓮,只能維繫你半個月的生命,若是找不來其他三種藥材,你便會沒命,我......」
說到最後,琳琅一雙眼睛紅紅的。
頓了會,她哽咽道:「我這就回去同夫君說明情況,越國與桉國交好,看可不可以向桉國皇室求得一株九死還魂草。」
冷菱胸中早已暖意陣陣,一雙眼不知不覺漫上水汽,忽然間她明白了,贖完罪不僅讓她獲得生命自由權,還獲得了一種無比珍貴的情義。
這種情義,恩山義海,謂之無價之寶。
她發自真心的,殷切地注視著琳琅的眼睛道,「我只要你和小陳,都好好的,倖幸福福的,我的事,你們盡力就好,不要強求。」
琳琅搖頭,「小陳時常提起你,他說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你是我們兩個的恩人,也是親人,這九死還魂草,我們一定盡全部力量拿到它。」
冷菱不再推託,點了點頭。
季婉蓉早已感動得泫然欲泣,她把錦盒往琳琅懷裡一放,「送給你的,你皇嫂說了,這禮物,必是你最愛。」
此時,守在屋外的春綿敲了敲門,小聲提醒道,「娘娘們,時間到了。」
琳琅抱著錦盒起身,將衣帽重新穿戴好,不舍道,「我得走了。」
兩人淚珠落下,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
琳琅跟在冷楓身後,抄近道很快就出了西華門,此時的西華門外除了守衛,沒有什麼人進出,兩百米處的梧桐樹下停著一輛式樣普通的馬車,馬車上有一名侍女,是香紜,有一名女侍衛,是陳軹派給她的高手霜雪。
兩人見到主子,立刻下車相迎。
琳琅正欲上車時,忽然聽到背後一陣呼喚,「琳琅。」
是蘇棠的聲音。
蘇棠此時和驪歌在一起,正要從西華門進去,一個是聖上召見,一個是太后召見。
蘇棠遙遙望著清冷月光下,那和琳琅相似的背影,不太確定地喚了一聲,就見那身影停頓了一下,但是沒轉過身來,只徑直上了馬車。
幾隻雀鳥迎著月光飛進了梧桐樹中,馬車噠噠遠去。
他忽然有一瞬間落寞。
驪歌雖然知道他心悅琳琅,但他當著她的面這麼痴痴的叫喚是頭一回,心中歇停了些日子的醋意,惱意,恨意,此時一股惱全涌了出來。
她語氣尖銳,「喲,竟能把冷將軍的妻子認成是驪歌?你要是真想她,不如,你這侍郎也別在我寧國做了,你去越國求求你那好驪歌,說不定,還能賜你個丞相做做。」
蘇棠面色一沉,拂袖進了西華門,腳步飛快地將驪歌甩在後頭。
卻怎麼也甩不掉這戳著心窩子的難聽話。
每回當他做好心理準備想要同她相敬如賓時,她總是會很突然的將他的自尊心放在腳下踩。
見過趙策,他才知道大前天冷菱遇刺中毒一事。
才知道冷菱是今天吃過琳琅送來的天山雪蓮才醒過來,但也只能維持半個月的性命。
當然,這段對話中,他抓到的重點是,琳琅送來天山雪蓮。
所以,剛才宮門口不是自己眼花,而是那人的確是琳琅。
當趙策說,要他代表寧國皇室出使三國去求取解藥時,他想也沒想,欣然應允。
為的就是離驪歌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