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暗涌7
2024-10-04 21:54:17
作者: 山山來遲
碧蓮苑裡早膳過後,陽光微醺,積雪融化後,院子中間支起了幾排晾衣竿。
美妓們沒有前院裡那些夫人妾室該有的丫鬟伺候,凡事都要親力親為,好在大家都是苦過來的,沒人伺候在她們看來根本就不算個事。
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晾曬衣服。
只有柳絮安安靜靜地晾著衣服,沒人理她,她也沒理別人,她是個啞巴,是這個群體中一個奇特的存在。
驪歌來到這院裡的時候,就看到這麼一幅場景——
大家有說有笑地將衣服掛在支起的竹竿上,扯平拉直,讓衣服沐浴在陽光下,微風吹過,滿院的衣服輕輕盪起,剪碎陽光投下的細細光影。
和諧美好的讓她產生了一絲恍惚。
她堂堂一個公主,竟然還沒這些身份低賤的人活得快樂。
很快,有人發現了她,過來請安。
其餘的人聽見了,也都紛紛過來請安。
驪歌公主怎麼說都算得上是她們逃脫魔窟的貴人,大家請安時,那態度是打心底的尊敬。
隨後驪歌讓大家搬來凳子,圍坐成一圈。
若中間再放上一個圓桌,圓桌上再置些瓜果茶點,就成姑娘們閒嘮嗑話家常的場面了。
但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驪歌是打心眼裡瞧不起她們,要她和她們同桌而食,同坐一塊閒談,生為公主自小養成的優越感就不允許此類事情發生。
她隔著她們一丈的距離,清了清嗓子,帶著點不自在討教道,「你們能教我怎樣做一個女人嗎?」
眾人面面相覷,娥眉微蹙,感到頗為不解。
見她們一頭霧水,驪歌索性更直白些道:「就是......能讓男人一見傾心,再見丟魂欲罷不能的那種女人?」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有一個大膽地的藍衣美妓問道:「公主說的可是御男之術?」
驪歌想了想,好像差不多意思,於是點了點頭。
一個紫衣美妓拿著手帕拭在下頜,做嫵媚狀:「公主殿下,這算是問對了人,我們見過形形色色的男人,太了解男人是個什麼樣了!」
這等弄姿,看在驪歌眼裡,差點就要把早上剛吃的東西嘔了出來。
侍女孟玲看不慣這做派,心中很是擔憂這些人會將自己的主子帶壞,於是在一旁小聲嘖嘖道,「殿下,她們在這裡十多天,也沒見蘇世子來過一回,這靠不靠譜啊?」
這話擺明了是一種諷刺,她們連蘇世子都搞不定,她們的經驗如何能搞定比蘇世子更奇怪的駙馬?
一粉衣美妓聽罷,有些不悅,「我說小姑娘,看你這樣子,恐怕是連個喜歡的男人都沒有吧。」
孟玲漲紅了臉。對於情愛一事,她的確還沒有開竅。
她氣鼓鼓地想懟回去,驪歌一抬手攔住了她,她是來虛心請教的,有沒有用總要試過才知道,如果現在就和她們鬧了矛盾,想必她們就算肚子裡真有墨水,怕也是不願意傾囊相授吧,於是微微笑了笑,一臉和悅說道:「我們主僕倆,對於男人,自然是沒有諸位那麼懂的,所以還希望諸位可以提一點真正有用的意見,若是孤試過有用,一定有大賞。」
聽到有賞賜,眾人來了精神。
先前大膽的藍衣美妓率先開口,「殿下,民婦覺得您首先得卸下端莊,臉皮厚點,然後再......」
這人說著,便扭著腰肢做出一副我見猶憐的姿態。
侍女孟玲有些難為情的別過臉去。
驪歌先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這次本著一副學習的態度,所以儘管不適,她仍舊微微笑著記下她說的話,做的示範。
驪歌點點頭,掃視了一下眾人問道,「還有別的嗎?」
有人開了頭,其他人就膽子大了起來。
一個說:「這想要得到男人長久的眷顧,光是姿態還不夠,還得會說話引得男人心底高興,願意同你相處!」
一個附和道,「對對對。」
又有美妓問,「公主可會什麼才藝?」
驪歌想了一會道,「彈琴,唱曲,這個算嗎?」
這可是她為了蘇棠,下了苦功夫的。
有一美妓想起她的駙馬就是蘇棠來,皺眉說道,「殿下與駙馬的琴技歌聲比,如何?」
要是超過蘇棠,那還有點用處,要是差太多,可能才撥一根弦,就會遭人嫌棄,這些美妓們都十分了解蘇棠,那是一個非琴技高超者不聽,非好舞不賞,非餘音繞樑之音不聞的風流大師。
蘇棠在國子監是教授音樂的先生,驪歌自知比之十分之一都不及。她白著一張臉,搖了搖頭。
先前大膽的藍衣美妓極會看人臉色,知道她有些不高興了,立即哄到,「這些事情,殿下不會,也沒有關係,這世上多的是什麼都不會的女人,她們憑著溫柔,憑著善解人意,就能將男人哄得離不開她。」
驪歌想了想,她的確對蘇棠有些用力過猛了。
她起身說道,「那這些天,你們便教我如何同男人溫柔講話,如何做出讓男人流連的小女人姿態?」
一美妓帶著一臉喜色道,「蒙殿下不嫌棄,我們都願意教的。」
其餘人跟著頷首。
只有柳絮從頭到尾一張臉沒有任何表現。
但她在心裡冷笑。
若是不讓殿下先嘗試大家的意見失敗,自己想到的這主意,怕是說了不僅她不會聽,還會因此責罰自己。
所以,她得等。
等她試過無數方法,等她失敗得絕望之時。
院裡的美妓們,除了柳絮,個個都是十分熱情地傳授著經驗。
驪歌靜靜聽著,默默學著。
當天晚上,蘇棠從官署里回來,照例直奔書房,卻不想碰到驪歌穿著一身紅色的輕紗羅衣坐在他的床上,隱約能看到紗衣下姣好的身材,她身上很香,書房裡的墨香味因為她全變成了脂粉香氣。
蘇棠第一反應是,他不是回了家,是到了醉香院。
他後退兩步到門邊,看了一下院裡的布置,又看了一下門上的牌匾,才確定是他的書房沒錯。他杵在門邊,借著暗紅的燭光,將美人瞧了瞧,赫然發現,這人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驪歌。
驪歌見他杵在門口打量她,也不進來。
於是扭著腰肢,學著白日裡那些女人教她的動作,弱柳扶風一般起身,邁著小碎步到門口相迎,壓著嗓子柔身道,「夫君,您可算回來了,叫妾身好等呢......」
蘇棠聽得頭皮發麻,身上倒豎起一堆雞皮疙瘩。他使勁搓了搓雙臂,才勉強沒被她這副樣子雷倒。
很快他想到什麼,嘴角抽抽,「你去過碧蓮苑?」
驪歌微微頷首,眼波流轉間,挽上他的胳膊,往裡頭拉,「夫君,我用了一下午給你熬了雪梨蓮子羹,你辛苦一整天了,妾身餵你喝吧。」
說罷,驪歌就去端桌上那碗羹湯。
蘇棠換上一副往日的冰塊臉,本想對她說,「放下,請出去。」但看她如今討好自己的一番動作,又想起冷菱所說,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同她無休止的爭吵當中,他立時換上了一種語氣,「你以後還是不要去碧蓮苑,這裝扮不適合你,你是一國公主,不是青樓女子,這羹湯我就喝了,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你先去休息吧。」
蘇棠說著,拿過她手中的羹湯,一飲而盡。
這是他第一次喝她做的東西,她心裡湧起一股興奮,覺得今兒去碧蓮苑一趟去得值,她決定了,明天繼續去向她們討教。
今兒那些人說了,女人要懂得欲拒還迎,不能太主動,不能太猴急,她決定慢慢來。
她壓制著心中的激動,對蘇棠點了點頭,「那夫君切莫弄得太晚,早些睡,對身體好。」
驪歌說罷,拿起一旁紅色滾邊鑲了白色兔毛的大氅裹住自己,便盈盈退了出去。
蘇棠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又嘆了嘆氣,此時天上圓月高懸,周邊一絲雲也無,月光皎潔清透。
自從知道越國十六台大轎風光娶了琳琅,新國主送來新的兩國合約。
他就總是想起琳琅來。
從先前的內疚到得知她過得很好後,慢慢變成了祈願。
他忍不住喃喃道,「琳琅,越國的月亮也是這樣圓,這樣亮嗎?你可否還那樣討厭音樂?你可否有好好練我送給你的問心?」
「你可否想念寧國?想念家?」
「可否吃得慣那邊的飲食?」
「可否……」
......
接下來幾日,驪歌日日在碧蓮苑同美妓們待在一處,拿出了之前學琴的積極性,沒想到那模樣那姿態那說話竟真有了幾分小女人的味道。
蘇棠信奉著能不惹她生氣同自己吵,就不惹她,拿出了比對付同僚還要多得多的耐心應付著她。
她給他做吃的,不管多難吃,他都閉著眼吃完。
她講院裡的趣事,不管多無趣,他都忍著聽完。
這過程當中,不管驪歌多麼努力,結果都是,他如往日一樣堅決一個人睡在書房。
對於驪歌來說,蘇棠給予的這些反應,足夠令她滿足欣喜,她竟奇怪地沒有再硬逼著他回房同自己睡覺。
翌日,她賞了碧蓮苑一眾人一顆金子。
這顆金子,足夠她們一年的開銷。眾人拿到這顆金子,教她教得越發用心越發積極。
對此,柳絮有些納悶了。
以她對蘇棠的了解,她深知,蘇棠是很討厭驪歌的,他喜歡的是性子孤傲如梅的琳琅,因為有好多次,他在她那裡喝的醉醺醺時,念叨的都是琳琅的名字,還流著淚說著諸如對不起琳琅此類的話。
納悶沒多久,大概過了半個月。
不知是不是驪歌急了。
她在一個午後,竟然來詢問大家,怎樣能讓蘇棠回屋同自己睡覺?
有一美妓提議,「要不用迷情藥吧?」
驪歌同蘇棠的第一次,就是在醉香樓用了迷情藥,驪歌想起這一樁艷事,想著這裡的美妓們都知道她此類「丑」聞。
臉色不禁變了變。
她什麼也沒說,甩袖就離開,就快要離開時,有一個從來不做聲的美妓——金玉露,往她手裡塞了張字條。
她納悶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個啞巴也回答不了她什麼話,捏著紙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在她走遠後,其他的美妓都責怪起瞎提議的這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在這裡好日子過慣了,忘了殿下是怎麼和蘇博士在一起的??」
「就是,就是!要是害得殿下生氣了,回頭怪罪我們,怎麼辦?」
「唉,怪罪都不可怕,就怕殿下想起來,覺得不堪,將我們給滅了封口!」
......
提議用藥的美妓,在眾人喋喋不休的怨怪下,猛一拍腦門想了起來,瞥見正要踏進臥室的柳絮背影道,「是了,是了,都是在她金玉露房裡出的這事!」
「怎麼辦?怎麼辦?」
大膽的美妓出言安慰道,「別怕別怕,據我這幾日的觀察,殿下也不是個心狠手辣的,她頂多算是嬌縱任性,她今日沒處罰我們,應當沒事的,只要日後我們小心點說話,注意點就好了。」
眾人聽罷,一顆心堪堪定下來。
自從與寧國的戰事結束,國內人的心思漸漸由關注時事動態轉到了關注各大世家的八卦上來了。
誠然,有戰爭的時候,上京城裡的八卦也不少,但人們關注度傳播度顯然要比如今差強人意些。
百姓們最愛聽,最愛傳的就是高官家的私密趣聞。
例如,吏部侍郎家不知在哪裡一夜風流,帶回來一個小美人,惹得妻子提著刀滿院子追殺......
例如,工部侍郎家的兒子剛吃完牢飯出來,又跑去賭錢而且又輸了,惹得他爹輪著棍棒滿大街追,......
例如,刑部侍郎家的兒子自小浸泡在律法中長大的,居然在國子監還考試作弊......
例如,上京城縣令家的婆媳不和,又在家裡大戰,將縣令大人前些日子在舊貨市場淘回來的古董不小心摔碎了,令縣令大人愁得一夜之間頭髮都白了不少......
......
但八卦傳得最津津有味的,還得屬蘇府家的公主與駙馬的相處日常。
因為這是對皇室遙遠且陌生的平民們來說,最接近皇室的一次機會,是以用來了解皇室背後神秘面紗的一種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