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殘廢
2024-10-04 21:53:22
作者: 山山來遲
離皇宮的正門有兩百米時,冷菱被他放下了馬。
馬上的男子說道,「後面的路,娘娘該自己走了。」
冷菱頷首,道了句:「謝謝。」就離開了。
她不是沒想過,求一求這個男人,讓自己從此遠離皇宮,改名換姓過一種新的生活。
但想到家人,她發現自己捨不得丟下。
但想到系統說,未完成要求只有三年可活,她捨不得丟掉這條來之不易的命。
走到正門,冷菱亮出了皇后腰牌,正要進宮,遇見了趙策一身禁軍服飾混在禁軍隊裡。
當中一人喊道,「是娘娘,娘娘回來了,陛下。」
冷菱眸光閃了閃,趙策扮成這樣是要準備偷偷去救她?
「陛下?」她輕輕喚道。
趙策確認是她後,將她抱住了。
「你沒事吧?」
冷菱搖頭,「臣妾沒事。」
趙策的嗓音里透著失而復得的欣喜,「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咱們回去,咱們回去......」
趙策擁著冷菱,對後面的桂榮極具威嚴地道,「任何人不准泄露消息,違者,斬!」
桂榮稱「是」,然後對這批「心腹」們吩咐下去。
很快這些禁軍四面八方散開,隱入黑暗中。
一炷香前趕回來的柳葉刀也赫然在列,在黑夜中,他悶頭笑了笑,覺得事情有趣極了。
從自己手中搶過去的皇后,又送了回來。
看來那人絕對不是個什麼突然冒出來的山野大俠。
他覺得有一件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
上一世這個皇帝因為粵東私鹽案和江南水災貪污案久不得破,過了十年才想著正式成立了龍羽衛,自己才得以從黑暗走到陽光下。
如今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脫離這個黑暗了。
非要出點什麼難事,這皇帝才肯想到這一步的話,那自己來創造,行不行呢?
隱在黑暗裡的柳葉刀,打定主意後,眼神亮了亮。
男子見不到人影后,才慢慢勒馬轉身,在一僻靜巷道處,奈奈尋來,「王爺,大軍已全部到達郊外大營。」
男子頷首,「那就準備明日辰時進城。」
「是。」奈奈應了聲。
暗處又現出兩人兩馬,是八王趙衍和他的侍從高盛。
「王叔,我們也該回大營了。」趙衍道。
趙碩點頭,「走吧。」
未央宮裡,燭火通明。
與趙策結束長達半個時辰的對話,在他離開後,她終於能安靜地躺了下來。
這番對話中,趙策拋給了她一個顛覆了世界觀的消息,他給了柳絮一個新身份和許多銀兩,並送出了上京城。
而柳絮這個身份,從今天起已經死亡不復存在。
冷菱心道,他是真狠心,儘管認錯了人,但也是實實在在享受了別人的一番情意,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吧?
況且她還為他生下了兒子!
但又想到上一世他那樣冷心冷情對自己,又瞭然了。
他不就是這樣一個人嗎?
喜歡的人,無論人品怎麼爛,都往骨子裡疼愛。
不喜歡的人,就榨乾利益後踢得遠遠的。
因為太累,一夜好眠。
早上朦朦朧朧地被香草叫醒,她半睜著眼睛道,「若是沒人命關天的大事,就別吵我,我要再睡會兒。」
「娘娘,今天大軍凱旋,還有一炷香,他們就要到皇城腳下了,娘娘,你快起來啊!」
「你說什麼?我哥哥他們要回來了?」冷菱揉了揉眼,清醒了幾分。
香草點頭如搗蒜,「娘娘,奴婢給您衣服也準備好了,您快起來洗把臉換上衣服吧。」
......
來到城門口,朝臣,馮太后,趙策和他的妃子們都在。
她走近了,朝馮昕睿和趙策行了個禮。
趙策訝然,「你怎麼來了,朕不是吩咐過,誰都不許吵你睡覺的啊!」
「皇后娘娘吉祥。」其餘人道。
冷菱:「臣妾是睡到自然醒的,沒有人吵。」
金戈鐵馬的撞擊聲傳來,她們的視線都看了過去。
她也跟著看了過去。
只見當中最顯眼處的軺車,被兩匹毛黑髮亮的俊馬並頭拉著前進,車駕四面敞露,現出一人身影。
這人沒有穿甲冑,而是一身墨色緊身束腰錦袍,外面罩了層雪白滾邊的黑色大氅。顯得那樣的俊姿勃發。
趙碩......
冷菱心裡禁不住低呼一聲,仿佛自己後背又感受到了他的心跳般,咚咚響個不停。
路兩旁的百姓,齊身跪賀之聲叫醒了她的思緒。
她看著不同於上一世的白幡飄舞涕淚哀戚,眾人皆是雄姿英發,心裡不免驚喜嘆道,「一切都不同了呢。」
結局變了。
她看到了哥哥,看到了趙衍,還看到了一頂極具異域風情的轎攆,那上面吊著一圈水晶風鈴,行動處發出陣陣悅耳的叮鈴聲。
是越國送來和親的公主,陳瀅。
上一世陳瀅被趙策封了妃,一直養在宮裡,既不寵愛也不冷落,當個客人一般供養著。
自己與她基本上也沒有什麼衝突和交集。
陳瀅來了。
那就意味著,寧國也要準備好和親的公主送過去了。
她想起了琳琅,下意識咬了咬唇。
許多事情能改變結局,她一定也能阻止琳琅被選去和親。
心思百轉千回時,她看到趙碩幾乎是被人扶著下馬的,然後坐到了侍衛推的一個帶輪子的椅子裡。
她歪頭看了眼趙策,他的視線落在趙碩身上,一臉的平靜,但眼裡一閃而過的欣喜沒有瞞過她。
她問,「陛下,榮親王這是?」
「王叔為了救八弟,被敵人一槍刺穿了腿,落下了殘疾,再不能正常行走了。」趙策說這話時,神色有一抹黯然,似乎有在真心心疼他這個小王叔。
一行人行至眾人面前。
皆下跪行禮。
只有趙碩端坐在椅中,無比遺憾地說道,「陛下,恕臣落下了腿疾不能跪下行禮。」
趙策一副痛心的樣子,握住趙碩,動情道,「王叔率領眾將士擊退越國,保下我大寧國土,保下我萬千子民,朕感激不盡,當是朕向王叔您,向眾位將士行禮。」
說罷趙策兩手交疊,彎腰便要鞠躬。
一眾將士,以及身後的列位臣工急急出聲阻道,「陛下不可。」
趙碩唇角抿成一條線,而後輕輕說道,「陛下是一國之國君,萬不可自降了身份。」
冷菱全程瞧著,很不願意相信,他的腿殘了。
若是他殘了,那昨日救她的人到底是誰?
她神情恍惚,一瞬不瞬地盯著趙碩。
陳瀅早下了轎,在侍女的扶持下,款步前來朝他們行禮。
趙策心情很好,朗聲便道,「朕設了宴席,諸位隨朕一道進去,不醉不歸。」
宴席設在朗清園,寬大的能容納百餘人。
品級低下和沒品級的將士被安排在了宮外軍營。
其餘的人則在這朗清園赴宴。
冷菱作為皇后,自然要作陪。
但兩輪酒過後,冷菱的臉便微微熏紅了,她的頭有些暈了起來。
座上的冷楓,從宮外見到她第一眼,到進來這裡,眼睛就沒離開過她,見她起身在香草的攙扶下就要出去,便也悄悄地跟了出去。
他得感謝妹妹送的好玩意。
要不是有那金絲甲,他早就被一劍穿胸而過。
冷菱走在抄手遊廊上,廊下是淺淺小溪,在一株株桂樹掩映下,清波蕩漾。
她走得累了,順勢坐在長椅上歇息,有風吹過,桂花的香氣在鼻間縈繞,吹散了一部分酒氣。
她早就聽到了一路跟著自己的腳步聲,對躲在廊柱下的人喊道,「哥哥,出來吧。」
冷楓帶著微醺的酒氣,走近了咧嘴笑道,「妹妹,還是一如既往的機靈啊。」
「過來!」冷菱淡淡喚道。
然後二話不說,就要扒他的衣服,香草尖叫一聲,捂著眼背過身去。
冷楓被突如其來的動作駭了一跳,捉住她手腕道,「妹妹,青天白日你這是幹什麼?」
「我就看看,就看一眼,不對你怎麼樣!」
冷菱使出蠻力繼續扯,她一定要親眼看看他的胸口是不是完好?
「你瘋了!」冷楓斥道,將她的手撥開,將鬆了衣領整理好。
要不是兩人的確是血緣至親,他都要懷疑自己在被這女人當眾調戲。
冷菱瞪了他一眼,「小氣鬼,不給看也行,你老實告訴我,金絲甲有沒有穿,胸口有沒有受傷?」
冷楓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她怎麼知道那一槍會刺到胸口。
冷菱企盼地望著他。
他搖頭笑了笑,見她關心則亂成這樣,剛剛升起的一些惱意也消散了,板正說道,「我除了胳膊上有些小擦傷,其他的地方無礙。」
冷菱朝上一世受傷處,突襲錘了錘,冷楓再次握住她的手,「你又幹嘛?」
見他沒有一點疼痛的反應,於是眨了眨眼,笑道,「哥哥沒事就好,一會兒回去,哥哥還是少喝點酒罷,嫂子想必想你想得緊......呢。」
最後兩字尾調高高上揚。
冷楓聽到了言外之意,無奈一哂,這小妹,真是皮得沒邊。
冷菱起身,挽了香草,朝未央宮而去。
宴席開始前,趙策命何院使,朱院判,許御醫三人同為趙碩診了脈。
三人面色皆是沉重不已。
他已傷至筋骨,右腿全無知覺,想要恢復如常,沒有一絲可能。
也就是說,趙碩的右腿殘了。
他在席間淺淺笑著,冷菱卻是看得心酸。
未央宮門口,許智早等在那裡。
他如今不再是小小吏目,一個月前冷菱升了他的職位,是為許御醫。
冷菱與他對視一眼後,跨進了院子,許智也跟了進去。
她坐在平日裡坐的楠木椅上,擺了擺手,眾侍僕便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留下香草一人。
許智給她把了平安脈,壓著聲道,「娘娘自從不碰那個玉枕,寒症果然好轉了許多呢,再吃上一個月微臣配的藥,娘娘就徹底沒事了。」
冷菱抿了抿唇道,「我此番叫你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榮親王,他,真殘廢了?」
許智怔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
冷菱失望的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濁氣,對香草道,「你送送許御醫。」
香草將許智送了出去。
楠木椅很大,冷菱歪躺在上面,闔目小憩。
眼雖閉著,腦子裡卻不停的浮現出那雙與昨日一樣的鳳眼,她忽然驚坐起,喃喃道,「眼睛騙不了人。」
昨日救她的人,一定就是趙碩。
他這番殘廢,絕對有隱情。
......
第二日,許多旨意下來,趙衍被封了襄王封地就在江南,冷楓被封了撫遠公,冷家算是有了爵位。
其他將士也都各升了一級。
只剩下趙碩,什麼封賞也沒要,只說戎馬幾年,落下殘疾,心中厭倦了戰爭,現在只想討個像樣的封地享享清福平靜度日。可趙策卻沒同意給他什麼封地,只說上京城就是他的家,就留在上京城享福,他也好有機會盡一盡孝順,再加上群臣相勸,趙碩半推半就應下了。
第三日,趙衍為妻子發喪。
柳家才知道死在宏廬寺的那個可憐女人是他家大女兒,悲傷地哭暈了過去。
柳家本就兩個女兒,先前死的那個做了淑妃,這個做了八王妃,嫁的都是天潢貴胄,曾經風光無限,是世人眼中別人家的女兒。
一時間市井巷陌里都在說這個事,再沒有人羨慕冷家,那些朝思暮想著要把女兒往高門裡嫁的人家也漸漸打消了這個心思。
「柳絮」的葬禮完畢後,趙衍把自己關在屋裡,閉門不出。
人人都道,軍功卓絕的才智無雙的趙衍是個痴情漢子。
朦朧月色下,王府內院的一株木犀下,草地上落下星星點點的小黃花。
叫人踩上一腳,鞋底都會生出香味。
趙衍就這麼倚靠在樹樁上,坐在小黃花堆里,身邊仰躺著數不清的酒瓶。
花香酒香溢了滿身。
侍從高盛半蹲著扶著將倒欲倒的他,皺著眉心疼不已。
只聽趙衍似瘋似瘋地指著空中,喃喃道,「他,她,兩個賤人,狼狽為奸,珠胎暗結,還想以假死瞞天過海,我,趙衍,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王爺,您醉了,小的扶您回屋歇息吧。」高盛道。
「不!我沒醉,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趙衍喝醉了,整個人沉沉的,高盛好不容易扶起他,又重重跌坐了回去。
如此好幾次,才終於將人扶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