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流言

2024-10-04 21:53:03 作者: 山山來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柳絮不可置信的問道。

  蘭蔻將細節大致說了一通,柳絮沉默半晌,才讓自己完全接受了這個信息。

  可她想不通,柳倩茹心機深沉又做事謹慎,怎麼會如此快露出馬腳?

  而冷菱那樣一個粗枝莽撞的人,又怎麼突然變得精明果決了?

  懷孕快八個月的身子,略顯的笨重,她緩慢起身,蹣跚著步子走到了床前坐下。

  她知道自己這會兒是不能回柳府的,甚至連這逼仄的房間都不能出。

  她是趙衍離開半年後才懷上的孩子。

  

  八個月的孕肚已經很難藏了,只要出了這房門,換誰見了,都知道不是趙衍的,說不定還得被冠上行為不檢私通外男辱沒佛門聖地等罪名。

  那樣她的名聲以及前程就全都毀了。

  只要踏出那門檻一步,趙策就會棄她如敝履。

  更何況,趙策對她所有的恩寵,不過是建立在她頂了冷菱對他救命之恩的份上。

  緊了緊手中帕子,她眼也未掀,只低著頭對蘭蔻道,「你去跟人說,我已在佛前許過願,王爺不回來,我便不會離開這宏臚寺,在我心裡,沒有人比王爺更重要。」

  蘭蔻一愣,「這樣會不會更加氣壞老爺和夫人?」

  柳絮淡淡道,「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二妹這事弄不好會牽連柳家還有我,我們要做的就是與二妹斷絕關係,只有這樣才能維持住柳家在聖上心中的地位。」

  妹妹,你可知道,趙策這人看似多情,實則生性涼薄。

  原諒姐姐不能去你棺柩前上一炷香,別怪姐姐心狠。

  因為姐姐只有這樣,才能保全柳家,保住自己和這腹中孩兒,你若泉下有知,別怪姐姐。

  等姐姐得了機會,一定為你報仇雪恨。

  蘭蔻見柳絮似乎定了主意,於是福了福身,道,「奴婢知曉了,這就去告知來人。」

  柳絮目送蘭蔻離開後,一張臉頓時變得陰沉起來,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路。

  ......

  未央宮裡,冷菱和季婉蓉正品著江雨薇送來的霧茶。

  一旁的香爐里菸絲在空中縈繞盤旋。

  裡面燃得是琳琅前日帶給她的酥桃,滿室淡雅的桃香,讓人仿佛置身於三月馥郁芬芳的桃林里。

  一扇桃花屏風灼灼生輝,立在一旁十分應景。

  冷菱喝了兩杯,意猶未盡。

  江南人美,景美,茶也美,她心裡忽然生出些對江南的嚮往。

  與其說是嚮往江南,倒不如說嚮往外面的世界,哪裡她都想去看一看。

  比如,季婉蓉生活過的地方,冷楓和趙碩以及數萬將士拼死奮戰守護的定州。

  比如煙雨江南。

  比如姐姐如今定居的蜀州......

  上一世,困在這深宮裡一輩子,實在是困夠了。

  她抿唇笑了笑,調侃道,「你對我的謝意,真是沒有一點誠意啊,竟然拿江妹妹送你的東西借花獻佛。」

  季婉蓉嘴一噘,就伸手去遮擋那茶,「你不喜歡啊,那我拿回去好了。」

  冷菱知道,這霧茶稀有,就連趙策都僅此一包,這還是季婉蓉上次流產,江雨薇心疼她大方將自己僅有的一份送給她的。

  也難得她今日願意拿出來分享。

  這宮裡沒了礙人的柳倩茹,冷菱心情很好,就是忍不住想要開季婉蓉的玩笑。

  於是屈起兩指輕叩她腦門,揶揄道,「調皮,我承諾你會找到害你的兇手,我做到了,你這禮物可不許這麼敷衍,」冷菱支起下巴想了想,「你這麼擅畫,要不你為我繪一幅定州的風光圖,怎麼樣?」

  聽到這話,季婉蓉納悶,「姐姐,你要定州風光圖做什麼?定州除了莽莽草原,光禿禿的戈壁,就是寸草不生的沙漠,實在沒有什麼好看的呀,要不,我為姐姐畫江南,如何?」

  「你去過江南嗎?你就畫?」

  「我沒去過,但是江姐姐願意口述的話,我還是能畫出來的。人人都說江南風景如畫,我還真有點想見見通過江姐姐口述畫出來的江南是什麼樣呢?」

  「嗯,那就辛苦你畫兩幅咯,江南,定州,我都要。」

  「你別得寸進尺哦!」

  季婉蓉說著起身就去掐冷菱的臉,冷菱全然忘了自己背後傷還沒好,下意識就躲。

  這一躲,傷口被拉扯得一陣疼痛,她皺眉「嘶」叫一聲。

  「唉,唉……」季婉蓉慌亂地記起來她還受著傷,急道,「你還好吧?」

  「唉呀,對不起,對不起,瞧我這腦子,我這記性,突然間給忘了。」

  「不過,我說你啊,那日受了那麼重的傷,也不好好養著,還到永輝宮裡去亂跑,要抓柳倩茹什麼時候不能抓啊?」

  季婉蓉絮絮叨叨,冷菱的心裡猶如注進去一汪甘甜。

  一開始她只是想著償還前世欠她們的債,卻從未想過會收穫到她們給與的一份真誠。

  她傻傻笑著,只見季婉蓉從懷裡慢悠悠的掏出一個青色瓷瓶,對她說道,「這是榮親王趙碩在我離家時送給我的,我可寶貝著呢,送你啦,一個月後保管你陳年舊傷一絲疤痕都看不到。」

  冷菱接過,看了看又聞了聞,「這麼神奇嗎?你不早拿出來,捂到現在!」

  季婉蓉苦著臉嘆,「只有一瓶呢。」

  冷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說話嘆氣,眼神一瞬都不離自己手裡的青色瓷瓶。

  冷菱隨即明白,這青色瓷瓶大概是季婉蓉與趙碩唯一的牽念。

  藥貴,可情卻是更貴,她不能奪人所愛。

  於是將小瓷瓶塞回到她手裡,嘻嘻一笑,「好了,逗你呢,既是你的寶貝,你就好好留著吧。許太醫給我開的藥很好,也不會留疤的。」

  「可我實在沒好東西了,我這樣會不會太小氣太自私了?」

  「那,你送我兩幅風光圖,就當作補償嘛。」

  只畫兩幅畫,就能保住這藥膏,太划算了,季婉蓉亮著星星眼,重重的點了個頭,笑著道,「好。」

  外面突然「咣了當唧」的一陣吵鬧聲傳來。

  季婉蓉伸長脖子瞅了瞅門外,什麼也沒看到,「咦」了聲,說道,「這什麼聲音啊?」

  奉茶的香草見狀,立即道,「兩位娘娘稍安,奴婢出去打聽打聽。」

  片刻後,香草回來朝二人福了福,「娘娘,是驪歌殿下在發脾氣呢!她在挨個宮的搜人,說是要找到傳謠的人!其他宮裡的奴僕們都被她打過罵過也沒承認,現在上咱們宮來興師問罪了。」

  「什麼傳謠?」季婉蓉問。

  香草道:「是驪歌殿下打死梁美人又打傷皇后娘娘的事被傳開了,現在外面的百姓都要朝廷給個真相呢。」

  「據說,驪歌公主今日去了國子監,那些師生都拿異樣眼光看她,先前和她親近的人也都離她遠遠的,她這才知道她打人的事被傳開了,一氣之下,課也不上了,直接就回了宮。」

  冷菱蹙眉納悶道,「她不是被禁著足嗎?怎麼今日去了國子監?」

  「唉」,季婉蓉嘆了一聲道,「你休息了兩日不知道,昨個下午馮太后磨了聖上整整一個時辰,聖上被磨煩了,這才答應解了她的禁足,同意她今日去國子監上學的。」

  接著,季婉蓉「呵」了一聲,似有些得意,「要是本宮知道是誰傳的,一定要好好當面謝謝她,如果可以再請她吃頓飯喝口酒,也值當!」

  冷菱白了她一眼,「別這麼幸災樂禍的,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呢,等會兒我這裡估計有得吵了!」

  季婉蓉不以為意,拿了蜜餞就往嘴裡送,一派悠然。

  冷菱不說話,心裡卻是在分析,這傳消息的人到底是誰?

  那天,驪歌動手時,沒有受傷的賓客都已離開,受了傷的則被許智帶去了太醫蜀治療。

  剩下的不過是趙策,她,以及他的嬪妃們,再就是每個人的貼身侍女,以及在場的內侍和侍衛。

  這些侍女和內侍是不能隨意出宮的,自然沒有向外傳遞消息的機會。

  然而侍衛雖可以下職後出宮回家,但他們並沒有得罪驪歌和趙策的動機和膽量,所以也並不可能說出去。

  那不怕得罪趙策和驪歌的人有誰?

  她忽然想起了琳琅,她與這兩人雖然說有血緣關係,可並不親密,加上驪歌還常常在國子監刁難她,沒有恨意是假的。

  這個念頭一出來,冷菱不禁打了個寒噤。

  但很快心裡便否了,琳琅是相較從前變了許多,但遠沒有大膽到要和他們作對,甚至傳的滿城皆知。

  那哐哐噹噹的聲音越來越近了,似乎就在自己的未央宮門外。

  春綿走了進來,福了福,「娘娘,驪歌殿下來了,就在門口等候。」

  冷菱忍不住扶額低嘆,「真是個令人頭疼的主啊!」

  季婉蓉卻是有些怒了,「這不要臉的主,打死了人,打傷了人,不思悔改,不思道歉,還敢上門來挑事。」

  「你好好歇歇,本姑娘去和她好好說道說道。」

  「喂,喂,你等等......」冷菱在背後喊,想要阻止她,卻不料她風風火火的出了門就沒影了。

  隨即對春綿道,「春綿,快跟上去,千萬盯住兩人,別打起來了。」

  「是。」春綿福了福,立即跑了出去。

  冷菱又轉頭對香草道,「扶我出去一趟。」

  香草搖頭,「可娘娘您背上的傷口好不容易才結疤,這再劇烈運動,會裂開的。」

  「連本宮的話都不聽了!」

  想起那晚從永輝宮回來,冷菱背上鮮血淋漓,痛得齜牙咧嘴,香草就心疼,她堅定地搖頭,「奴婢不願意再看見娘娘受罪,請娘娘恕罪。」

  這時,外頭爭吵的聲音傳了進來。

  是季婉蓉和驪歌不堪入耳的對罵聲。

  看來,驪歌這是認定了是自己宮裡傳出去消息,或者是認定根本就是自己傳出去的,自己若此時出去,免不了一番爭吵撕扯,牽動到背後結疤的傷口。

  她可不想再因為這種人,害自己再遭一次罪,於是對香草道,「你去請聖上來,他自己妹妹就該讓他自己管。」

  「另外,你悄悄告訴季婉蓉,驪歌喜歡蘇棠。」

  香草應了,立刻出去照做。

  季婉蓉聽到香草說的話後,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繞著驪歌轉了一圈,嘖嘖道,「你惱怒的不是大家知道了你的真面目,惱怒的是蘇棠博士知道了吧?」

  驪歌登時羞得耳根都紅了,「你不許胡說!」

  見狀,季婉容哪裡還不明白她說中了,一臉嫌棄地擺手扇了扇,「嘖嘖嘖,學生竟然偷摸著喜歡先生,真是臊死個人了。」

  少女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就是再任性胡為天不怕地不怕,被如此揭穿心事當眾調侃羞辱,也是難堪得氣血上涌,恨不能撕了對面那人再找個地縫鑽進去,此時她的腦子裡哪還有剛才的一絲冷靜清明,只像只被發現的賊一樣心慌意亂,她紅了一雙眼對季婉容怒氣沖沖道,「你休要胡說八道,毀蘇哥哥清譽!」

  蘇哥哥,蘇哥哥,叫得這麼親密乾脆,看來私下裡沒少這麼叫。

  季婉蓉起了貓逗老鼠的心思,彎唇笑道,「你的蘇哥哥,可不願意看見你這樣潑辣吧,你說你這副樣子,再被誰傳出去,傳到你蘇哥哥的耳朵里,你說他會不會更嫌棄呀?」

  這時驪歌上來就要掐她的脖子,嘴裡大叫道,「季婉蓉,我跟你沒完!」

  未央宮門口現出一個人影,是趙策來了。

  驪歌是背對著趙策的,季婉蓉決定要陷害驪歌一把,原本蠻力抓住驪歌的手腕不讓她勒住自己的脖頸,現在就突然放開了。

  驪歌以為她是沒了力氣,大喜之下,雙手死死嵌住她的脖子,一抹得逞的笑意直達眼底,「看你還亂不亂說話,你再亂說,我就掐死你,反正我都已經打死過一個人了,我也不怕!」

  宮門口人,在香草的眼神示意下,默契的裝出一副嚇怕了樣子,沒有出聲通報。

  季婉蓉面色漲紅,險些就要咽氣,驪歌正欲放手時,被人大力一拽,接著猝不及防的受了一耳刮子。

  她捂著發疼的半邊臉,扭過頭發現扇她的是趙策。

  她誰都不怕,唯獨怕這個不怒自威的皇兄。

  當即流下淚來,仿佛剛才受委屈的是她一樣,嗚嗚咽咽的指著季婉蓉道,「皇兄,都是她,都是她將我打人的消息傳出去的,害得我在國子監都沒臉待了,外面的百姓都指著鼻子罵我......」

  聽罷,趙策毫不留情地又甩了她一耳光,「你鬧夠了沒有?朕的妃子是你想殺就殺,想污衊就污衊的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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