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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沖喜 1

2024-10-04 19:23:02 作者: 許開禎

  後山半仙劉瞎子神神乎乎說了句話,讓菜子溝下河院東家莊地做出重要的決定。他要給十五歲的兒子命旺成親。

  菜子溝下河院少東家命旺不行了。半月前管家六根從溝外請來六個道士,殺了三隻羊,宰了一頭豬,白楊椽子搭起三丈高的道台,大有做一場空前絕後的道場的架勢,引得一溝人都跑來看熱鬧。誰知說好五天的道場做到一半時道士驚跑了,連銀子都沒顧上要。暈死在道台上的命旺半夜裡一個猛乍醒來,奇怪地打道台上跳下,癱到院裡,口吐白沫,鼻孔流血,兩手沖天上亂抓一氣,漸漸垂軟下去。更奇的是襠里猛地一柱擎天,其勢非騾馬能比,驚得眾人作鳥獸散,六道士更是驚魂落魄,四散逃命。

  誰都知道,少東家命旺是莊地的命線線。東家莊地前後娶了三房老婆,每一房都如花似玉,能把半條溝照亮,卻獨獨只生下這麼一個兒子。許是老天真不開眼,命旺打生下來,就病懨懨的,不像是東家莊地的種。莊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將他養到現在,沒承想,一場大病下來,就成了半絲氣。

  東家莊地原本是把希望寄託到管家六根身上的。六根說,溝外的孫老道賽過神仙,驅鬼安神樣樣兒精,年前他親眼望見過,溝外劉麻子家的老二就讓孫老道救活了。莊地知道,劉麻子家的老二也是個病秧子,死了好幾回,有次做道場,莊地也在場,那陣勢,他還是頭次見。如今聽說劉家老二真讓孫老道給救了,前幾日還娶了媳婦,莊地忽就抓住六根的手:「這事你去辦,只要能把我娃的命救下,錢花多花少,不在乎。」

  管家六根領命而去,道場是設了起來,沒想,事情成了這樣。

  當夜,菜子溝下河院亂成一團,東家莊地更是六神無主,差一點二人急過氣去。若不是奶媽仁順嫂,場面怕是不可收拾。

  大驚過後,奶媽仁順嫂抱著氣息奄奄的命旺,淚流滿面,躲在西廂房不肯出來。一溝人頓嘆東家莊地不幸,菜子溝百年老院將面臨斷子絕孫的險境。誰知後山半仙劉瞎子無意來到溝里,病急亂抓醫的莊地即刻磕頭相迎,後山半仙劉瞎子進了上房,黑魆魆的雙眼像煞有介事地環顧了下四周,支開管家六根,關上門攘眼了一夜。第二天早起,後山半仙劉瞎子神神秘秘沖東家莊地說,娶新人沖喜,越快越好。

  風聲傳出,溝里溝外養女子的人家紛至沓來,大有擠破門的陣勢。他們忘了先前罵過莊地的話,也忘了曾蹲在菜子地埂上對下河院的詛咒,更是不顧女子前腳進門後腳就成寡婦的危險境地,使出渾身解數討好莊地。

  東家莊地這一次倒是冷靜得很,打定主意肥水絕不外流。後山半仙劉瞎子關於姻路在後山一帶的指向,很快讓他將目光鎖定在十年未曾謀面的後山老舅身上。經過慎思,後山舅家大女子燈芯就擺到了桌面上。

  

  同樣因了劉半仙一句話,東家莊地多少還有些猶豫。後山半仙說:「衝過來他就是條龍,沖不過來,怕也是天意如此,往後……」他閉了眼,半天,突然又道,「不管咋樣,新人只許進不許出,做牛做鬼都是她的命,再者,一次沖不進二次沖,二次沖不進三次……」

  後山半仙做了個果斷的姿勢,面目一冷,斬釘截鐵地說:「要想保住這院,就不能怕麻煩。」說著,他悄悄塞給莊地一道符,「有了這東西,遭殃的只能是娶進門的外人,你家命旺,傷不到的。記住,想救你兒,就不能心軟,更不能怕多幾個替死鬼!」

  一句話驚得東家莊地差點兒沒栽過去。畢竟同是骨肉,要真應了半仙的話,咋個跟死去的三房交代?誰知命旺他舅堅決得很,媒人一來二去的撮合中,他表現出空前的積極,連掐八字、送聘禮、幾抬花轎迎娶等這些至關重要的事都一一省去了,只急著讓妹夫定日子。

  莊地直嘆,老舅就是老舅,雖說過去恨過怨過,到了關鍵時候,心還是向著他的。

  一切準備就緒,管家六根帶著二拐子和四個轎夫,天一黑上了路。這一天是民國十六年陰曆四月初五,後山半仙特意交代,花轎天黑出發,四更前進門,兩頭都不能見日頭,這趟路頓讓人沉甸甸的。

  管家六根最先也不想去,他老婆柳條兒要生了,弄不好就在今夜,他急著知道結果。要是能生個帶把的,再險的路他也不在乎,可老婆肚裡的貨實在難說,他沒一點兒信心。柳條兒嫁過來五年生了三個帶叉的,弄得管家六根談生色變。無奈東家莊地說得堅決,非要他去,說對二拐子不放心,凡事還是交給他穩當些。管家六根不好推辭,一上路他便心事重重,跟二拐子一句話都不說,那樣兒就像東家莊地硬逼他踩上了鬼門關。二拐子倒不在乎,早就聽說後山的燈芯美得跟妖精一樣,恨不得立馬飛到後山,自個兒背了回來。

  路是山路,崎嶇得很。日前偏偏又下了雨,路上的泥濘還未乾,走不多遠便有轎夫摔了跤,二拐子讓轎夫腳底綁了麥草,說等會兒到了山上,萬萬不能摔,摔了山崖就是收命的地兒。轎夫們本就心虛,通往後山的路白日裡走都讓人腳心冒汗,黑夜加上泥濘,還不讓掌火把,就有了撂挑子的心。管家六根只好說,一趟算兩趟。轎夫們這才狠著心,往前走。摸黑走了一個多時辰,還不見月亮探出頭,濃黑的烏雲壓了一切,山氣濕撲撲的,說不定雨很快又要來。

  管家六根止住步,很想卷根煙抽,黑燈瞎火的,怕只有煙能給人提精神。管家六根顯然缺少某種精神,這段日子他總是神神經經,表現跟往常大為不同。人們說他可能是讓柳條兒的肚子給弄慌了,也難怪,像他這樣的人,要是真生不下個帶把的,這日子,可就算是到了頭,他總不能也學東家莊地一樣,二房三房接著娶。要知道,在溝里,討一房老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縱使管家六根,怕也只有守著柳條兒,過一輩子的命。

  管家六根手在衣裳里摸半天,才發現洋火用光了,只好掏出煙末,放鼻尖下聞了聞。身後猛然爆出二拐子的笑,尖絲絲的,像鬼叫。大約又講了葷段子,轎夫們也跟著笑。管家六根是不喜歡二拐子的,尤其他嘴裡一天到晚噴的那些糞,能把人熏死。二拐子別的嗜好沒有,講葷段子說下流話,一絕。下河院四處傳播的那些個炕上被窩裡的事,怕都是他說的。管家六根其實不喜歡下河院的每一個人,包括東家莊地,可他喜歡下河院,所以他裝出喜歡他們的樣子,對二拐子更是這樣。

  二拐子也不理他,只顧跟轎夫們講葷段子。他真是有精神,後晌喝了三碗糊糊,按說一泡尿就該放空了,到這時他也沒喊餓。幸虧有他,管家六根想,這山險路滑的,又伸手不見五指,沒他講段子,轎夫們要是一丟盹,不敢想。

  二拐子趕上來說:「要不歇緩歇緩,吃點腰食?」

  六根收起煙,說:「兩個時辰的路走了這麼長時間,再緩趕四更能回去?」

  二拐子不屑地說:「趕不上不趕,遲了能咋的?」

  六根很不高興,一聽二拐子說這話,他想起上路時東家莊地說的話,這趟路跑回來,就打發二拐子走,這人靠不住。六根並沒想過要打發二拐子,東家莊地的話他也只是聽了聽,他有自己的主意,現在看來,這牛日還真是靠不住。

  許是沒讓歇緩,二拐子有了脾氣,嘴裡的話稀落了,後來索性閉了嘴。面前就是黑雞嶺,路更是陡峭得很,鬼見愁。沒走幾步,一個轎夫就踩空了,要不是二拐子眼疾手快地拽住他,怕就到溝底了。管家六根說:「小心點兒,過了這嶺就到了。」

  話剛說完轎子就翻了,這次摔的是二拐子,他媽呀一聲,半個身子已到了崖下,手死死地抓著轎欄。六根聞聲折回來,自己一慌張也絆了一跤,頭重重磕在地上,還好,他摔在了路裡邊。路滑得使不上勁,幾個轎夫手忙腳亂,嘴裡驚喊著,想把二拐子拽上來,轎子咯吱咯吱,欄杆一斷二拐子就完了。這牛日,死到臨頭還說要摸新娘子屁股,六根真想讓他摔死,可他更想讓新娘子摔死。

  一想新娘子抬進門命旺就有可能活過來,六根的心猛就黑了。這是六根的秘密,下河院怕是沒人知道。更沒人會想到,請孫老道做道場也是個陰謀,本來說好了要讓命旺死在道台上的,大約事到中間孫老道怕了,這才多出娶親這檔子破事。

  六根站在黑夜,心思恍惚了一會兒,突然就堅定了。他脫下衣裳,讓二拐子抓住,嘴裡罵道:「你個牛日,看你還敢想女人!」幾個人合力一拽,二拐子爬了上來。

  終於翻過嶺,遠遠聽見咳嗽聲,管家六根說放慢些,叫他們多抬段兒。二拐子心裡不樂意,恨不得能三步兩腳過去,又怕管家六根罵他,便佯裝撒尿,站在了山坡上,心卻早讓對方轎里的新人給捉了去。

  迎娶的方式都是事先說好了的,新人不在娘家上轎,怕娘家的三魂四鬼跟上,娘家負責將新人抬上道,邊走還要拿鐵杴把路斬斷,千萬不可留回頭路。中間換轎更要小心,一不能回頭,二不能落地,一一事項東家莊地都再三做了叮囑。六根這陣兒像是突然給忘了,迎了頭,頭件事就是跟對方討洋火,點了煙,還想多要幾根,對方恨恨地說,當是芨芨棍?六根心裡罵,黃花閨女往死路上送都捨得,幾根洋火你就心疼?把你個豬腦子家的!

  說話間,二拐子跟轎夫吃了腰食,開始接人。夜墨黑,二拐子尋著香味兒,掀開帘子,顫著手往裡一摸,軟綿綿觸到一個嫩人兒。這差事真是美極了,美得二拐子永遠想做這差事。溝里誰家攤上這事兒,二拐子跑得比狗還積極。遲疑間他忍不住就探了一下手,嚇得裡面差點兒叫出聲。二拐子也不敢太過放肆,咽了口唾沫,伸手抱了新人,說勾緊點兒,話剛出,一雙手就攬上了他脖子。

  二拐子猛地一悸,頓覺一片酥軟,骨頭都發著呻吟,新人兒觸到他身子的感覺竟是那般奇美,那般妙不可言。二拐子一路等的就是這一刻,所以接人時間就多了點兒,看不清他做了些什麼,但摸一把大腿是決然少不掉的,這點管家六根想得出。管家六根咳嗽一聲,二拐子這邊的動靜就快了點兒。等放好人,換了禮品,再上了路,二拐子話就多了。他緊緊地守護著轎子,說出的話跟轎子的氣氛十分吻合。管家六根卻想,二拐子的手一定在轎里,在她腿上,趁顛轎的空,鑽到襠里也說不準。去年抬溝里一個新媳婦,他就摸了人家一襠水。

  這牛日!

  管家六根突然就沒話了,有意跟轎子拉開距離,遠遠跟在後頭,像是在等什麼事。

  一路艱險。

  許是新娘子命大,管家六根這晚的想法沒能實現,他十二分的沮喪,這時候他再次想起了自個兒的女人柳條兒,一股不祥湧上來,不知怎麼突然就認定這次又是個帶叉的。管家六根呸了一口,恨得鼻子都有些歪。

  下了山,順溝往上走一袋煙工夫,突然就望見一片火,轎子抖了起來,轎夫們精神驟起,二拐子狼野著嗓子,吼起了花轎歌:

  我抬呀抬,我把你打娘懷裡抬過來

  我抖呀抖,我抖得讓你合不了口

  我唱呀唱,我唱得叫你騷又浪

  我顫呀顫,我顫得你心肝肉兒酥又軟

  ……

  熊熊火光中,菜子溝百年老院充滿了期待。

  雨恰是在這時落下來,淅淅瀝瀝,裹著油菜花的清香,很好聞。管家六根怕也是被火光中那氣勢宏偉的深宅大院給震醒了,忙忙地收起心思,臉上堆出他舊有的殷勤,跑前跑後,跟轎夫說笑著,進了村。

  奶媽仁順嫂早早等在火堆旁,她今天也是格外打扮了一番,一襲大紅棉襖十分的艷,襯托得豐腴的身子越發飽滿,胸脯更是高聳如挺。頭上還裹了塊紅頭巾,火光一映,那張臉兒便紅撲撲誘人。她顛著一雙小腳,手裡揮條紅方巾,忙裡忙外地指揮著下人。這個下河院最有成就的奶媽此時已完全一副主人架勢,她的利落和對婚事的熟諳引得溝里看熱鬧的人群接二連三發出讚嘆,有人就喊:「仁順嫂,是你娶媳婦兒啊?」

  「就是,眼熱了?」奶媽仁順嫂大大方方回過去一句,讓那個心懷不軌的喊話者反討了沒趣。也有人想討她便宜:「仁順嫂,看上去你倒更像個嬌娘子。」

  「像嗎?」仁順嫂故意拿捏了個姿勢,豐腰一擺,鼓鼓的臀往後一扭,撲哧一笑,嗔罵道,「饞死你個屬貓的,朝後看看,你家屋裡的盯著哩。」

  說笑間,轎子到院門口停下,管家六根還沒來得及跟仁順嫂打招呼,就聽說柳條兒生了,果真是個帶叉的,他臉色瞬間僵了。仁順嫂跑過來,問:「路上平安吧?」管家六根沒好氣地就說:「沒死!」

  「呸!」仁順嫂吐了一口,「這啥日子,你也不嫌……」話說這兒,她突地就望見六根一張灰臉,這才想到了柳條兒,話一轉,說,「還愣著做甚,快去看看你屋裡的,是母是公還不知道呢。」

  管家六根恨不得吐仁順嫂一口,知道她這陣兒心裡正笑得鍋滾。他獨自恨了一陣兒,還是憤憤地走了。

  這邊就由了仁順嫂,她內心裡巴不得六根這挨刀的走掉哩。奶媽仁順嫂雖是個寡婦,這種事兒上卻少不了她。再說了,東家莊地那兒,她是有特殊身份的,這事兒,莊地能交給外人?管家六根大約正是恨這個,一直拿仁順嫂當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天爺打個雷,把這個不守婦道的騷母豬給劈死。仁順嫂卻不拿六根當回事,養不下帶把的賴誰哩?就你那個棒槌,能搗弄下個帶叉的就算燒了高香!哼,還想子孫滿堂哩,羞死你先人,也不想想你家先人死時襠里揣了個甚?奶媽仁順嫂嚇了一跳,忙忙把心裡話咽下去,一門心思迎起了新人。她畢竟見過世面,又跟著東家走南闖北的,指揮得還算順當。

  二拐子吆喝著讓轎子重新抖起來,四位轎夫此時也卯足了勁兒,知道掙賞錢的時機來了,晃著腳步,擺著八字,一起一伏地繞火堆轉了三圈。仁順嫂早已點燃香紙,跪在地上,邊燒邊念念有詞:「燎三了,燎四了,冤魂野鬼燎盡了,新人進門沖喜了,下河院的風水燎旺了……」

  燎過三遍,宰過雞,殺了羊,又從院裡端出一火盆,穩穩噹噹放門中間,就等著新人下轎了。

  眾人忙亂中,奶媽仁順嫂溜過去,左右一瞧,趁人不備,快快往火盆里丟了什麼,然後裝作不慌不忙的樣子,溜出了人堆。

  二拐子早已不耐煩,沖裝模作樣的仁順嫂喊:「抱人哩,抱人哩,三雞兒早叫了,再磨四雞兒又叫了。」後山半仙再三叮囑,新人務必四雞兒叫前進洞房,錯過這時辰,想沖也沖不了。仁順嫂聽見喊,這才轉過身說:「人哩?」

  按鄉俗抱人是新姑爺的事,可少東家命旺躺在炕上,爬不起來。說好讓油房新來的小巴佬七驢兒抱,七驢兒跟命旺同庚,個頭也一般齊,且不知鄉俗,這陣兒卻沒了影。仁順嫂七驢兒七驢兒叫了幾聲,沒人應,立刻就慌了,扯上嗓子罵:「穿了衣裳拿了賞錢,這陣兒倒跑了,害人鬼,明兒非說給馬巴佬不行。」

  外面罵著,裡面早等不住了,東家莊地一遍遍地喚,四雞兒叫了,四雞兒叫了。仁順嫂干著急沒辦法,誰都知道半夜裡抱新人不吉利,況且又是替命旺這麼個半命星,弄不好惹禍上身,十萬個劃不著,這一溝的人,怕是沒誰肯幫這個忙。

  轎子擱在那裡,誰都干望著。轎里的人更是一片焦急。

  東家莊地院裡跳起了蹦子,大罵仁順嫂辦事不力。奶媽仁順嫂急得要哭,七驢兒這挨刀的,害人沒個輕重,叫他一輩子娶不上女人。

  「賞二斗菜子,誰抱?」奶媽仁順嫂一急就亂做起了主。

  沒人應聲,人們全都失了聲,心裡頭卻在竊笑,知道有好戲看了。

  「三斗,三斗抱不?」仁順嫂已經顧不上了,三斗菜子值三個月工錢,可還是沒人應聲。

  「天呀!」東家莊地打裡面喊了一聲,他不是心疼菜子,再要拖延,四雞兒真就叫了。

  「一石!」仁順嫂喊出了一個嚇死人的數字。天老爺,抱個新人值一石,沒聽過!

  人們一下子讓這個數字嚇住了,連氣都不敢出一聲。死靜!東家莊地急得想撲出來,恨不得自個兒抱了往屋裡跑。就在這時候,突然炸出一聲:「我抱!」

  聲音還沒落,仁順嫂已驚得掉了手中的包袱。喊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兒子二拐子。奶媽仁順嫂媽呀一聲,她可就這一個命線線,平日裡胡作非為倒也罷了,要是真敢犯這個忌,那不是要她命哩?

  仁順嫂剛要阻止,二拐子已掀開帘子,火光映出新人的臉,竟是沒罩蓋頭的!一雙盈盈的眼直直地望著二拐子,二拐子一驚,怔住了。等看清那雙眼裡亮晶晶的東西,二拐子不再猶豫了,他伸出雙臂,勾住她腰,趁勢一捏,一團軟軟的綿就握在手裡。那臉急了一下,滲出羞惱來,眼神卻是帶著鼓勵的。二拐子另一隻手就摸住了屁股,一團熱燃了全身,仁順嫂的話再也聽不到了。

  在眾人巨大的驚詫里,二拐子給新人蒙上蓋頭,胸貼住兩團雲一般的綿軟,結結實實地將她抱起來,大步跨過火堆,越過火盆,嘴裡喚著:「新人過火堆,霉氣全燎盡,富貴進了門,添子又添孫……」

  二十二歲的老姑娘燈芯就這樣帶著雨星被二拐子抱進了下河院。

  仁順嫂早已昏倒在地,嘴裡無聲地哭喊:「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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