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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9:18:29 作者: 許開禎

  鹿見喜在地窖里窩不住了。

  一看見二團副,他就有殺人的心。但他又不能不看二團副。地窖就那麼大,一睜眼二團副就往他眼裡鑽,擋都擋不住。光看見還不算,龜兒子眼裡還有東西,那東西居然跟他心裡想得一模一樣。

  鹿見喜更是管不住自己的腿。這龜兒子,也像是存心招惹他,讓他亂踢!他真想撲上去,一把摳出那對眼珠子。但他撲不上去,他的腿還在流血,地窖太陰、太濕。上次中槍的地方一直出血,怎麼也治不好。其實不是治不好,如果他不亂踢二團副,讓腿安安穩穩放著,說不定早就好了。

  女人每次包紮都罵他:「你是要腿還是踢他哩?再亂動,這條腿就廢了。」

  「啥都要。」他說。

  女人的臉騰就紅了。女人聽出了別的意思。

  女人再來送飯,鹿見喜說:「你放我出去!」

  「放出去做啥?脖子痒痒了,想掛城門上去?」女人瞪一眼鹿見喜,口氣冷冰冰的。

  

  「那你把他弄出去!」鹿見喜趁女人不注意,又踢了二團副一腳。

  「往哪兒弄,弄我炕上?」女人扭身看鹿見喜踢二團副,一下火了,「他是我男人,你少碰他!再碰,我一把火燒死你們。」

  鹿見喜驚瞪住女人,地窖太暗,看不清女人是說氣話還是說謊話。如果不是手綁著,他想他這陣兒就能把女人摁地上。

  女人不理他,開始餵飯。鹿見喜忍不住用腳摸了一下女人的屁股。女人照中出血的地方狠狠擂了一拳,罵:「又想占便宜呀,你當我是啥人了……」

  女人餵二團副的時候,把一片朦朧的背遞給了鹿見喜。因為蹲著,女人的屁股越發滾圓、鼓脹,很像兩座急需攻打的山頭。鹿見喜忽然想,山頭若真讓二團副占領了,自己能不能奪下?

  絕不能讓敵人占領!鹿見喜一咬牙,說:「你要敢給他當女人,老子閹了他!」

  「你敢!」

  女人聲惡著,眼睛卻在笑了。二團副望見了,傷心地閉上眼。因為他明白,那笑不是給他的。

  女人餵鹿見喜時,鹿見喜又賭氣不吃。

  「給誰使性子哩?有本事這輩子都不要吃,當誰心疼你哩?不吃?腿瘸了,腿拐了,一輩子打光棍……」

  女人一氣罵出許多,扔下碗,走了!

  二團副心裡有恨,卻不使出來。他想他必須搞好跟女人的關係,這是他存活的唯一一條路。所以他很配合。只是女人重新給捂上嘴時,他在心裡又把女人殺了一次。

  女人剛走,鹿見喜就掙扎著挪向二團副,他一腳踢過去,踢中了二團副的下頜。二團副沒挪動,其實挪動也沒用,地窖就那麼大,鹿見喜要成心揍他,他只有死挨。

  二團副只能狠狠瞪住鹿見喜,告訴鹿見喜他眼裡也噴著火。

  鹿見喜一連又踢出幾腳,邊踢邊罵:「我讓你瞪,我讓你瞪。你這狗日的!娶了五個還不滿足?我讓你娶,我讓你娶!」

  二團副扭過臉,把脊背遞給他踢。他覺得這打挨的真是冤枉,冤枉死。如果嘴能張開,他會告訴鹿見喜這個女人他說啥也不娶了。啥山里紅?簡直一個山里狼,山里虎!他覺得還是古浪城的姨太太好,他想她們呀!

  二團副哪裡知道,聽說他讓紅軍連長王鐵柱殺了後,那五個姨太太一夜間搶了他的家產,給別人做姨太太去了。這陣正躺在他部下的懷裡,享福哩。

  鹿見喜踢累了,癱在地窖里不想動彈。兩眼盯住天窗,痴痴地朝上望。

  他不知道啥時腿才能好,啥時才能離開這老鼠洞。他只是不停地跟自己說,向西!向西!再不要想女人!

  鹿見喜重重地把頭撞在洞壁上,才把女人撞到腦外。

  他想他應該把女人撞出腦外,不然對不住死去的姚蘭。

  一想姚蘭,鹿見喜的心就翻過了滾滾熱浪。

  保長祁滿堂天天出現在牧場裡。

  他來牧場,有兩項任務,一是搞好跟猛子的關係。對這一點他顯得信心十足。女人曾經有過一條狗,起先也一樣恨他,最終還是讓他拉攏了!連國民黨的團副他都能拉攏,還怕一隻畜生嗎?其次是他要找到那兩個男人。

  對媳婦兒藏了兩個男人的事實,保長祁滿堂如今已堅信不疑。為此他天天夜裡睡不著覺,生怕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他後悔自己心太急,把陰謀提前暴露,所以他得設法找出來。

  保長祁滿堂很失望,原因是他既拉攏不了猛子又找不見男人。他蹲在草地上,樣子好生惆悵。猛子是個畜生,不理他也就罷了。可那是兩個大活人呀,難道她能裝進褲襠里?保長祁滿堂就剩媳婦兒身上沒搜了,他恨不能這陣就放倒媳婦兒,痛痛快快搜一場。

  「喂,你過來!」他拿出公公的架勢,沖剪羊毛的媳婦兒喊。

  媳婦兒沒理他。他只好悻悻走過去。猛子撲過來,擋住他挨近媳婦兒的路。

  他只能站在幾步之外,威嚴地說:「知道我找啥嗎?」

  「不知道。」媳婦兒好吝嗇,多半個字都不給他。

  「你最好說出來,這可是殺頭的事。」

  「我沒幹下殺頭的事。」

  「我是為你好哩,你以為不說就沒人知道了?」硬的不成,保長祁滿堂換成軟的。

  「知道了來殺啊,我又不是縮頭烏龜!」

  「你——」

  保長祁滿堂掄起了手,復又放下。猛子的眼神提醒他,如果自己扇過去,爛的肯定是自己的臉。

  幾個來回後,保長祁滿堂終於想出辦法,他要把牧場賣了。

  牧場是祁家的產業,怎麼經營是媳婦的事,賣還是不賣由他說了算。

  說干就干,保長祁滿堂這次是鐵心了,要是以前也有這般鐵心,事早成了,哪來這麼多麻纏。不就是睡個媳婦兒嘛,世上好多的,他祁滿堂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是最後一個。

  買主是女人的二公公,祁滿堂的兄弟祁滿川。為示鄭重,祁家還擺了一桌,請有頭臉的兄弟做證,說好一手交錢,一手交文書。

  祁滿堂當著眾人說:「兵荒馬亂的,媳婦兒帶個娃,不方便。」

  眾人說:「就是,就是,早該賣了,讓媳婦兒回來,好好拉扯娃。」

  就在兩家成交的當兒,女人來了。女人背上綁著娃,手裡提桿槍,後面跟著小牛犢一般的猛子。

  女人一腳踩在酒桌上,說誰敢?

  保長祁滿堂臉一綠:「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給我出去!」

  女人拿獵槍對住公公:「牧場是我男人拿命掙下的,你一年白吃白喝白花銷,現在還想斷了我娘倆的活路。你敢賣,我就敢殺人!你信不信?」

  祁滿堂慌了。身子篩糠一般,縮進紅木椅子。

  「你們看,你們看,像個當小的嗎?丟死人了,丟死人了……」祁滿堂眼看就要尿褲子。

  眾人知道女人的厲害,害怕女人掉轉槍口。白吃白喝了一頓,全溜了。

  二公公祁滿川是個好說話的人,一看火頭不對,撂下一句話:「你們商量好了再找我,我先走了,先走了……」

  出門他就想,白送也不要了,這女人,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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