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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8:25:54 作者: 李振平

  吳義不理會跟蹤的刑警,開車前往養老院,他感到他的時間不多了,有一件事要抓緊辦。

  路上,他多次接到李健的電話,報告說在大廈里找遍了,沒找著吳智。李健還以擔憂的語氣提到這位新任代理董事長要將吳氏集團改造成文化企業的「絕妙創意」。

  吳義扔下手機,暗罵吳智是一攤扶不上牆的爛泥。他不顧路邊限速的警示牌,將老式大眾轎車開到最快,一輛輛車被他甩到後面。

  養老院A區。女護理員收拾房間,吳老太太坐在輪椅上看電視。

  吳義提著一網兜水果進來,水果是從地攤上買的處理貨。女護理員說:「沒見過你。」吳義說:「我是她的親戚。」

  吳義走到吳老太太面前,大聲道:「我看你來啦。」

  吳老太太一見是他,一陣寒戰掠過全身。

  吳義叫嚷說:「聽說你快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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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老太太一副老年痴呆模樣,口水流到前襟上。

  女護理員說:「老太太這兩天精神不好,一頓吃不了半小碗面片,聽說她兒子失蹤了,想兒子想的。」

  吳老太太頭一歪,睡著了。

  吳義對女護理員說:「你去歇會兒,我陪陪老太太,有事我叫你。」

  女護理員捶捶腰要走,卻走不動,她的衣角被吳老太太的枯手死死抓住。為了轉移女護理員的注意力,吳義跟她說話:「你們每月多少工資,照顧老人,辛苦吧?」一提工資,女護理員大發牢騷。吳義暗中一根根掰開吳老太太的手指。

  女護理員暗中鬆了一口氣,走出房間。吳義關上房門,冷冷地看著吳老太太。

  他想了想,給吳老太太裹上一條毛毯,又蓋上厚被子。屋裡暖氣很足,幾分鐘後,吳老太太頭上便冒出汗來。吳義惡作劇般盯著她問:「您熱嗎?」

  吳老太太像是沒醒,更像是沒聽見。

  過了一會兒,吳老太太臉上汗珠成串。吳義掀去她身上的毛毯、厚被,說:「屋子裡太熱,到外面涼快一下。」他推起坐著吳老太太的輪椅,出了房門。

  兩棟小樓之間是一個風口,刺骨的寒風陣陣吹來。吳義把吳老太太推到這裡,問:「涼快嗎?」

  寒冬臘月,北風強勁,揚起草坪上的沙粒,打在臉上隱隱作痛。吳老太太一身單衣,牙齒嘚嘚地響,嘴唇凍紫了,她還在假睡。

  吳義自言自語說:「涼快夠了,回屋吧。」

  他把吳老太太推回去,重又給她圍裹上毛毯、厚被。等吳老太太熱出汗,再把她推到風口,這樣來回三次。

  小山坡上,四下無人,誰會在這種酷寒的天氣里跑到高處吹風?吳義敞開外衣,對坐在輪椅上的吳老太太說:「問你幾句話。」

  吳老太太假裝長睡不醒。

  吳義漫不經心地說:「如果我不小心,你從這兒滾下去,會不會摔斷脖子?」

  吳老太太嚇得一驚,眼皮裂開一道細縫。

  吳義問:「你我多少年沒見了?」

  吳老太太喃喃地說:「我老糊塗,記不清了。」

  「二十七年,你在養老院裡躲了二十七年。」

  「還是躲不開你。」

  「你怕什麼?我應當尊稱你一聲伯母。」

  「我是你的親伯母。你娘生你時,我接的生,我沒少抱著你。你長大了,我帶你逛集市,給你買糖、買果子吃。」

  「小時候的事誰還記得。」

  「人都是只記仇,記不住別人的好處。我老了,今年九十一歲,放過我吧。」

  「黑白無常就要抓你來了。」吳義神情愉悅地說。

  吳老太太知道,此刻她無論裝得多麼可憐,吳義都不會心軟,眼淚和哀求對他不起作用。

  吳義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只問你一句話,劉淼的母親是你還是吳禮下手害死的?你不說?今天大風降溫。」

  吳老太太說著重複過多遍的話:「那晚,我的兒媳婦劉淼住院,我跟兒子在醫院伺候。警察說,劉淼的母親爬到院子裡,凍死在老槐樹下,沒人知道她爬到那兒去幹嗎。」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

  「你故意幾天不給劉淼的母親餵水。她渴極了,那夜大風大雪,她爬到院子裡,是去吃樹坑裡的積雪。」吳義紅著眼睛說道。

  「這種害人的法子只有你能想出來。」

  「你用這種陰毒的法子害死了劉淼的母親。」

  「我一生燒香拜佛,沒害過人。」

  一陣大風捲走她的話,堵上她的嘴。

  吳老太太等風小一點說:「我與劉淼的母親情同姐妹,我為什麼要害她?」

  「為了滅口。」

  「我一生清清白白,沒做過一件壞事,不怕人說。」

  吳義青筋暴露,因憤怒五指握緊,接著又伸開,然後再握緊,他真想一拳打碎吳老太太那張丑柑似的老臉。他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老女人心思歹毒,壞事干盡,到了閻羅殿上,不怕你不招認,牛頭馬面會送你下油鍋,地獄裡一件件酷刑等著你呢。」

  聽著吳義的話語,吳老太太嚇得一點點蜷縮成一小團。

  這些年,劉淼的母親夜夜在夢裡來找她。

  往事歷歷在目,並沒有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模糊。

  玉瓶失竊後幾個月,出現在境外。吳老太太被請到刑警隊接受詢問,刑警問她這幾天是否去過一處貨場,與一個貨運司機見面。她回答說,近日沒出過院門,二十四小時照顧癱瘓的劉淼母親。詢問之後,為了穩妥,她沒細想,強迫劉淼的母親寫下一份為她做證的證詞,交到刑警隊。從刑警隊一出來,她覺得這事做錯了,她每天只給劉淼母親送兩次剩飯剩菜,這份證詞經不住調查。

  一步錯,只能將錯就錯走下去。她跟兒子在室內密議,吳禮說:「明天,警察要來找劉淼的母親,向她核查那份證詞。」吳老太太說:「兒子,別怕,媽知道該怎麼做。」

  那夜氣溫驟降,大雪紛飛。

  劉淼的母親癱瘓在床,她被連著餵了幾天的鹹豬肉,嘴唇乾裂,焦渴難耐,她掙扎著去拿床邊小柜上的水杯。

  吳老太太一伸手,打翻水杯。

  劉淼的母親哭著乞求:「水,給我口水。」

  吳老太太陰笑著說:「你渴呀,外面地上有雪。」

  吳老太太說完,大開房門,去了市立醫院。

  深夜,因妊娠反應太大住院一月的劉淼先兆性流產,醫護忙於救治。走廊里,吳老太太對兒子吳禮說:「媽離開一會兒,有人問我去哪兒了,你說我在衛生間。」

  她一路小跑,趕回劉家大宅院。

  她躲在假山後,看見劉淼的母親推開被子滾落地面,一寸一寸往外爬,爬到門外,爬到院子裡,爬到古槐樹坑那兒。劉淼母親大口吞吃樹坑裡的積雪。

  後來,劉淼母親的臉扎入雪中,不動了。

  吳老太太等了會兒,一點點慢慢走過去,用手推推劉淼的母親,感覺她身體還是溫的。劉母動了一下,極力抬起頭,抓住吳老太太的手,聲音微弱地說:「救我。」

  吳老太太用力掙開她的手,冷眼看看僵臥在地的劉母,走出院子,回到醫院。

  凌晨四點,吳老太太故意與夜班護士閒聊幾句。緊接著,她像鬼魂一樣出現在劉家大宅院。

  風聲如泣,落在劉母臉上的雪花不再融化,她的嘴裡含滿未化的積雪。

  吳老太太與劉母大睜的雙眼對視。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像是漩渦,像是深不見底的黑洞,嚇得吳老太太肝膽俱裂。這時,天上響起極少見的隆隆冬雷。

  吳老太太報警,時間是四點二十三分。

  警察勘查現場,用擔架抬走劉淼母親僵直的屍體。吳老太太冷靜地對兒子說:「兒子,你不怕,所有的罪過由媽一人承擔。」

  這些年,每當夜半夢見劉淼的母親,夢見那雙至死不閉的眼睛,吳老太太都嚇得匍匐在地,磕頭求饒:「不是我害的你,不要向我索命。」

  夜夜如此,她飽受折磨,她想死,怕死,遲遲不死。

  她聽見吳義逼問:「說!劉淼的母親怎麼死的?」

  她不能說,說出一個秘密,就會帶出一串秘密,她決心將這些秘密帶到另一個世界。

  吳義要用最殘忍的手段撬開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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