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黑色奧迪轎車開往郊外。

  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黑衣人為趙慧指路。每當遇到路面上的坑窪，車身一跳，黑衣人就要用手扶正一次顛歪的玻璃眼球。一條不通汽車的土路蜿蜒向西，伸向一座荒山。

  

  荒山寂寂，圍著一圈青石片壘起的矮牆。山上，稀稀疏疏地長著十幾株奇形怪狀的歪脖子樹，樹上棲息著三兩隻昏鴉，在寒風中梳理黑色的羽毛，偶爾發出呱呱的聒噪，難聽的叫聲傳得很遠。

  黑色奧迪轎車停在兩扇生鏽的大鐵門前。

  黑衣人下車「砰砰砰」地拍門。過了許久，大鐵門打開一道小縫，黑衣人朝裡面做了幾個手勢。大鐵門打開一半，黑衣人朝車上的趙慧招招手。

  趙慧下車，在大鐵門前猶豫一下，走了進去。

  「呀」的一聲，大鐵門重又關緊。

  一進鐵門，迎面立著一塊數米高的山石，上書四個拙劣的大字「萬年吉地」。

  拐過這塊山石，荒山出現在眼前。山坡上，鋪著一條碎石甬道，兩側立起規格不同的白色墓碑，約有上百個之多。墓碑上，刻下的姓名上有的刷著白漆，表示墓主人已經死了，安魂於此；有的蒙著白布，墓穴還是空的。

  山坡最高處，一口新棺材旁，兩個工人正用鎬頭挖坑。

  黑衣人領著趙慧走進一間小屋。屋內擺滿各種冥器，一個胖得像球似的男人微笑著請趙慧坐下。

  趙慧不坐，怕弄髒衣服。她說：「我看見那邊有口棺材，不經火化，你們也敢埋？」

  球狀男人說：「只要埋的不是活人。」

  「你們這兒沒人來查？」

  「這裡不是農家樂，來查什麼？」

  「有人查怎麼辦？」

  「大不了就地深埋，埋得淺點深點死人不在乎，死人不喘氣。」

  「我定了。」

  「你不給自己訂一個坑？一家人都住在這兒，團圓。」

  趙慧氣得「呸」啐了一口。

  小袁向畢隊長匯報說：「趙慧去的是一處違規墓地，沒有合法的報批手續。當地一戶姓裘的村民承包了那座荒山，名義上植樹造林，以此為幌子，私自對外出售墓穴，牟取暴利。因為便宜，買的人不少。民政部門正在對這處野墓地進行調查，準備近期予以強制拆除。」

  畢隊長說：「拆除之後，那座荒山上豈不是要有一大群流浪野鬼飄來盪去，無家可歸。」

  小袁調查到一個重要情況，她等著畢隊長往下問。

  畢隊長喝薑茶，看通報，偏偏不問。

  小袁忍不住了，說：「畢隊，你不問問我還有什麼重大發現？」

  畢隊長說：「不用我問，你憋不住的時候，會自己說出來，不讓你說都不行。」

  討厭！小袁說：「我在民政部門的調查材料中看到，那處野墓地下葬過一些棺材，遺體未經火化。」

  「與吳董事長失蹤有什麼關係？」

  「吳董事長失蹤後，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查過了，周邊所有殯儀館都沒有收到或火化過不明屍體，是否存在這樣一種可能，吳董事長被裝進一口棺材，神不知鬼不覺地拉到這種野墓地，秘密下葬了？」

  畢隊長說：「有這種可能。你跟我去一趟，查一查。」

  小袁問：「什麼時候去？」

  「今晚。嗯，半夜。」

  「半夜？」

  「不敢去？」

  「去就去！」

  小袁的想像中，她與畢隊長在月黑風高之夜，翻過圍牆，潛入一處野墓地，在白色墓碑中間，挖開土層，露出一具棺木，打開棺蓋的一瞬間……她的心情既緊張又興奮，如果說一點不害怕那是假的。

  畢隊長噗地一笑：「小丫頭，逗你玩呢。」

  小袁十分掃興。

  畢隊長說：「綁架，殺人，埋屍滅跡，趙慧有能力做這種事？」

  小袁說：「憑她一個人的力量做不到。」

  白色塑料板上並列三個人的照片：趙慧、吳仁與吳義。小袁說：「這三個人結合到一起就可以做到。三人組成一個緊密的小團體，利益相關，實際控制了吳氏集團，成為吳董事長失蹤的最大受益者。」

  三張照片拍攝水平都不高，而且採光偏暗，灰濛濛的。

  小袁說：「趙慧，三十一歲，比她的丈夫吳仁大三歲，中專文化，父母都是商店的售貨員；家中姐弟三人，她排行老二。她十七歲進入吳氏集團，在財務部做一名會計。由於相貌平平，學歷與能力一般，又沒有家世背景可以依靠，她在會計崗位上一做多年，默默無聞。在財務部的十幾名會計中，她的薪酬與職務是最低一等的，甚至不如晚於她進集團工作的人。」小袁語調一變，說，「有一天，奇蹟發生了！」

  畢隊長說：「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

  小袁說：「六年前，吳仁與一家大企業老闆的獨生愛女馬小姐相識相戀。正當兩人籌備婚禮時，吳董事長意外宣布，取消他兒子與馬小姐的婚約，吳氏集團與那家大企業多年的合作關係從此破裂，雙方都遭受慘重的經濟損失。隨後，吳仁與趙慧舉行了簡單的婚禮。」

  畢隊長背著手，站在趙慧的照片前，他招呼辦公室的刑警們過來，說：「你們都來看看，白天鵝長成這個樣子？」

  照片上，趙慧其貌不揚，眉頭緊皺，嘴角下撇，氣呼呼的，像是剛跟人吵過架。

  小袁接下去說：「婚禮那天，出了一件怪事。吳仁與趙慧這對新人乘坐的喜車抵達舉辦婚宴的酒店門口，馬小姐從圍觀的人群中跑出來，站在車前，用手指著趙慧，一個字沒說出口，臉色轉青，倒在地上，當場死了。這事後來不了了之。婚後，吳董事長與劉淼極不喜歡這個『篡位』的兒媳。」

  審視照片上的趙慧，畢隊長覺得這是個偏激、存在性格缺陷的女人。

  她是怎麼將吳仁搞到手的？

  北風帶著嘯聲吹過野墓地。趙慧站在一個還沒完工的墓穴前，站了好一會兒，腦子裡不知想些什麼。

  她深深吸入一口墓地里陰冷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