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辦公桌上，一本本紙頁泛黃的舊案卷堆成小山。

  

  畢隊長邊看邊在小本子上記下要點。

  憑藉多年刑偵工作養成的直覺，他感到這樁二十七年前的入室強姦未遂案可能與吳董事長失蹤存在某種密切的關聯。他本想請被害人劉淼重述案件經過，或許能夠從中發現新的線索，卻被劉淼拒絕，理由是當年的事全忘了。他不信，這種侵犯人身的案件會給被害人留下終生難忘的深刻印象，隨著時間的推移，被害人的記憶往往愈加鮮明，只不過有時深藏在潛意識之中。

  該案疑點重重。

  是否未遂？

  案發後，在多次詢問中，劉淼均稱沒有受到實質性的侵害。刑警從現場提取到破碎的衣衫、堵嘴的枕巾，以及不屬於吳家人的毛髮、體液等，未見精斑。劉淼在刑警到來之前進行過洗浴，她說不需要做婦科檢查。

  畢隊長寫下三個時間：吳董事長外出後不到五分鐘，蒙面人闖入臥室；吳董事長通常散步一小時，那晚因為踩到狗屎提前二十分鐘返回；一個小時減五分鐘，再減二十分鐘，剩餘時間為三十五分鐘。

  也就是說，蒙面人闖入後，在臥室里與劉淼整整搏鬥了三十五分鐘。這麼長的時間，一個弱女子仍有力量反抗，以致蒙面人的犯罪意圖未能得逞？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劉淼的陳述是認定未遂的單一證據。

  吳董事長與吳智之間毫無親情可言的父子關係似乎給出截然相反的答案。合乎情理的解釋是，劉淼對既遂的事實羞於啟齒，吳董事長為了維護他的體面與尊嚴，更是三緘其口，夫妻二人合力掩蓋真相。

  畢隊長忽發奇想，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那個蒙面人知道吳智是他的骨血，吳智開辦影樓的錢可能就是他暗中資助的？小袁查了一下，劉淼的生活費與城堡式別墅各種費用開支由吳氏集團實報實銷，有帳可查，劉淼沒有多餘的錢；吳智也沒有借高利貸。錢從何來？據出租影樓的房東、裝修影樓的工程隊與影樓攝影器材的供應商們講，吳智付款使用的都是現金，出手大方。由此看來，那位蒙面人一是愛子心切；二是行事謹慎，不用銀行轉帳而用現金，這樣不會露出麒麟皮下的馬腳。

  被害人有沒有反抗？

  首先確認，劉淼反抗了。

  查案發現場勘驗筆錄，臥室內桌椅翻倒，被褥扯到地上，檯燈打碎；劉淼衣衫被暴力撕碎，近於不著寸縷，身上多處軟組織挫傷，特別是雙唇腫脹，的確像是經歷過一場生死搏鬥。

  這種場面應當發出很大聲響，可隔壁的吳老太太一點沒有聽到，她說她的耳朵不聾。劉家大宅院的高牆擋住外面的噪聲，院內環境幽靜。吳老太太說，她只聽到一隻野貓從屋脊上跑過，躍下。

  劉淼的嘴被枕巾堵住，不能呼救，這點可以理解。據她陳述，吳董事長在外撞門時，蒙面人逃跑前掀翻的桌椅，撞碎的檯燈。這就怪了，蒙面人不急於逃走，反有閒工夫打爛室內的陳設？

  劉淼與蒙面人貼身肉搏三十五分鐘，上演的是一出無聲的啞劇？

  畢隊長想，只有一種可能的解釋，吳老太太沒說實話。或許她耳朵聾得厲害，聾到聽不見有人在她耳邊敲鑼打鼓的程度。

  蒙面人究竟長什麼樣，是該案最大的疑點。

  案發後，劉淼接受過多次詢問，每次對蒙面人體貌特徵的描述都不一樣，這給偵查工作帶來相當大的困難。

  第一次詢問時，她說蒙面人身材瘦小，力氣奇大，長臉被一塊黑布蒙住，眉心有塊指甲蓋大小的紅痣。具有這種明顯特徵的人不難找到。

  這天，有人發現一個長相近似嫌犯的人在逛商場。

  刑警們沒有馬上抓捕，就近觀察。那人專在賣女式衣物的櫃檯前停留，他是個異裝癖？那人選中一件大紅毛衣，走入試衣間。一名女刑警跟進去，不一會兒，將那人銬出來。

  女刑警說：「女賊。」那人是個女的，是個將毛衣穿到外衣裡面、趁售貨員不注意時找機會溜走的賊。她身上穿了四件用這種辦法偷來的毛衣。

  再次詢問，劉淼改口稱蒙面人是個身材肥大的胖子，所謂的眉心紅痣是她在反抗中用手指甲抓破流血造成的。刑警「按圖索驥」找到兩個跟老婆打架臉上帶傷的胖男人，都不是嫌犯。

  第三次詢問，刑警請來心理醫生。

  淡色調的房間裡，劉淼躺在乳白色的大沙發上。女心理醫生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一隻手，柔聲說：「放鬆，你很安全，沒人欺負你，全身放鬆。抓住那個壞人，把他關進監獄，不讓他再來找你，你會更安全。一點點想，那個傷害你的人長的什麼樣子，我問，你答。」

  劉淼處於半催眠狀態。

  女心理醫生問：「那個人大約身高多少？」

  劉淼答：「我到他的下巴，高個子，一米八。」

  「胖還是瘦？」

  「不胖，不瘦。」

  「大概年齡？」

  「三十三歲。」

  「他的相貌？」

  「方臉，寬額頭，鷹鉤鼻子，濃眉毛，眼睛很兇。」

  「他有什麼特徵？」

  ……

  女心理醫生再問時，劉淼像是警覺了，不再說話。根據劉淼的描述，刑偵技術人員畫出一張蒙面人的全身模擬像。畫像上，去掉蒙面黑巾，按人體面部五官的常規比例加了一張闊嘴。

  在吳董事長的陪同下，劉淼到刑警隊對模擬像提修改意見。畫像的刑偵技術人員一見吳董事長，不由上下端詳。吳董事長拿起模擬像，說：「我夫人描述的那個人是我。」

  的確，蒙面嫌疑人的模擬像與吳董事長驚人相似。

  女心理醫生給出一條科學的解釋，被害人劉淼猝然受到過度驚嚇，出於懼怕再次遇見蒙面人的心理與躲避危險的本能，造成她的選擇性失憶。至於劉淼為什麼把蒙面人描述成她的丈夫的模樣，女心理醫生翻遍教科書，找不到答案。

  二十七年前的舊案，成為一樁懸案！

  畢隊長合上案卷，揉著兩邊的太陽穴。這樁懸案早已超過追訴時效，他想違反一次紀律，在不請示上級同意的情況下，對一個男人進行秘密偵查。取得那個人的DNA樣本，與證據庫中保存的強姦未遂犯遺留在現場的毛髮等進行比對，以求找到這樁舊日懸案的謎底。

  這時，他接到趙慧打來的電話。

  趙慧說：「畢警官，我想打開我公公的大保險柜，找一份急需的文件。開鎖公司的人說，要得到你的准許。」

  畢隊長說：「吳董事長失蹤案沒有結果之前，他的辦公室最好保持原樣，一切物品不要擅動。」

  趙慧滿口答應：「行，按畢警官說的辦。」

  她掛斷電話，對開鎖公司的小伙子說：「畢警官說了，可以打開這個大保險柜。姐當著你面打的電話，姐不騙你，責任姐擔著。」

  小伙子點點頭，蹲在大保險柜前，打開工具箱。

  過去，吳董事長不許任何人接觸這個大保險柜，它裡面鎖住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1月27日上午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