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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意興隆的天香樓里，吳美訂了一個靠窗的雅座。

  每年一入冬，她常來這兒。她喜歡一邊吃熱氣騰騰的特辣火鍋，喝燙過的白酒，一邊看窗外在寒風中捂著厚大衣、凍得發抖、急急走過的行人。如果行人中有一個在雪地上不慎滑了一跤，摔個四腳朝天，她會開心大笑。她的心眼兒並不壞，換作她摔個大跟頭，別人笑她，她也不惱，她會跟笑她的人一起嘻嘻哈哈笑個不停，這位闊小姐就這脾氣性情。

  門開，禮儀小姐迎進一位新客人。

  

  畢隊長準時赴約，朝她走來。吳美著迷地看著這條生龍活虎的漢子。在她認識的人中，大多是油滑秀氣的生意場上的人，還有就是一起鬼混的狐朋狗友，那些人缺乏畢隊長身上的陽剛之氣與一股勢不可當的正氣。今天上午，她親眼所見，那個逼她還錢的凶漢在畢隊長面前不如一隻耗子。有生以來，她頭一次對一個男人動心，想入非非！

  畢隊長入座，招呼服務員：「一杯熱水。」

  吳美說：「想吃什麼，你點，別給我省錢。」

  窗外。警車裡，小袁啃著乾麵包；窗內，畢隊長與姓吳的闊小姐有說有笑，涮著火鍋。小袁想的是，畢隊長胃不好，應當少吃、不吃辣的。

  小袁看見一個人扒著窗玻璃向天香樓里張望，那是吳良律師。他來幹什麼？

  火鍋旁，畢隊長問：「聊了半天，你不問問我，有沒有吳董事長的消息？」

  吳美說：「我不關心。」

  「你是吳董事長的女兒。」

  「因為我是吳董事長的女兒，所以先天沒有好的基因，後天沒有受到好的教育。十六歲以前，我特崇拜我爸爸，後來一下子全變了，我看不起他，還有點恨他。」

  十六歲是吳美人生的分水嶺。她曾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不知怎麼一夜之間學壞了，交些不三不四的男朋友，花錢如流水，成為名聲不佳的蕩女。那年，她一定遇到一件改變人生的大事。

  吳美情緒變得很快，她問：「我好不好看？專門為你打扮的。」

  對於這個問題，畢隊長不便回答，他不想破壞吳美今晚的好胃口。他問：「吳董事長為什麼罵孟艷是個騙子？」

  「準是趙慧說的，欠抽。咦，你帶著任務來的？」

  「隨便問問。」

  「我告訴你也行，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說。」

  「吃完鍋子，你跟我去『瘋狂老鼠』跳舞。」

  「我一去，那兒的小姐還不得全跑光了，客人只剩一半。」

  「要不，你親我一口。」

  「胡鬧！」

  「警民一家人，你警我民，咱們是一家子。」吳美噘起塗了過多鮮艷口紅的嘴巴等著。

  「當心我打你的屁股。」畢隊長可氣又可笑。

  「你打吧，沒人打過我，我想嘗嘗什麼滋味兒。」

  「不說，我走了。」

  「我說，我說還不行嗎。那天，我到大內找我爸要錢。我一出電梯……」

  吳美邊吃邊回憶。

  吳美與趙慧走出電梯。最高一層的過道里充滿吳董事長的怒吼：「你是騙子！騙子！騙子！」

  孟艷聲音很小，她在分辯。

  吳美與趙慧沒再往前走。不用偷聽，吳董事長的吼聲往她們的耳朵里灌。

  嘭嘭嘭，傳來一陣拍桌子的聲音。

  吳董事長更加憤怒：「這些年，你一直在欺騙我，我沒想到，你能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

  「我沒有。」

  「你沒有？這是報告，我今天親自取回來的報告，白紙黑字，鐵證如山，你還不承認？你自己看看，報告上怎麼寫的。」

  短暫的安靜。

  「這不是真的。」孟艷的聲音。

  「你還想抵賴？」吳董事長怒火更旺。

  「我沒做過那樣的事，你應當相信我。」

  「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你太讓我失望了，你說，你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是誰？靠的是我！你從一個走出校門的大學生，幾年之內做到集團副總經理，靠的是我一步步提拔你。我對你恩重如山，你呢，你是怎麼回報我的，忘恩負義！」

  「我為集團做出貢獻了。」孟艷的聲音一下提高八度，她在抗爭。

  「你那點貢獻，不值一提。我一句話，明天……不，現在就讓你去做普通員工，你想不想去掃廁所？」吳董事長在無情地嘲諷。

  「我辭職！」

  「滾！」

  孟艷從門裡衝出來，衣冠不整，滿臉是淚地跑進電梯。

  吳美與趙慧輕手輕腳地走進大辦公室。她們看見吳董事長來回踱步，手裡捏著一沓紙，臉色像豬肝一樣黑紅，鼻子噴著粗氣。吳董事長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不怕腦溢血？

  一見她們，吳董事長把那沓紙收進褲子口袋。

  他問：「你們剛才聽見什麼了？」

  趙慧聰明地說：「我倆在電梯裡碰見的孟總，什麼也沒聽見。孟總犯了什麼錯誤，讓您罵哭了？」

  「你們出去，一會兒再來。」吳董事長將兩人轟走。

  電梯裡，吳美問：「什麼報告，值得我爸發那麼大的火？」

  趙慧心情大好，說：「誰知道。孟艷完了，咱們等著看她掃廁所吧，我專去她掃的那間廁所。」她掏出手機，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吳仁。

  畢隊長聽完，想了想問：「後來呢？」

  吳美說：「後來什麼事也沒發生，孟艷還是集團副總經理，我爸對她還是那麼親切，就像從沒吵過架。」

  畢隊長問：「什麼報告，讓吳董事長如此動怒？」

  吳美說：「昨天晚上，趙慧讓我到大廈開會，我沒去。聽她講，是關於孟艷貪污五百萬工程款的審計報告。」

  畢隊長抓住疑點，再問：「吳董事長說，孟艷這些年一直在欺騙他，是『這些年』，不是『這件事』，他是這麼說的吧？」

  「是呀，怎麼了？你吃呀，這盤肉都是我吃的，再加一盤。」吳美用她的筷子給畢隊長夾涮好的肉片。

  畢隊長朝窗外打個手勢。警車裡，小袁掏出手機撥號。

  吳良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桌邊，說：「巧遇，二位涮哪。」

  「吳大律師，搬把椅子，一起涮。」畢隊長的手機響了，他說，「抱歉，我接個電話。小袁呀，有緊急情況，命令我馬上歸隊？是。吳美小姐，有案子，我得趕緊走。吳大律師，正好，你坐我這兒，接著涮。」

  「哥，別走呀。」吳美一把沒拉住畢隊長。

  「叫上哥了，叫得真親。」吳良酸溜溜地說。

  服務員過來，對吳美說：「剛才走的那位先生讓我跟你說一聲，他把帳結了。」

  「白吃，好事兒。」吳良往火鍋里下了一大筷子羊肉片，沒等熟，夾出來塞進嘴裡，燙得他呼呼吐氣，口齒不清地說，「香。」

  吳美很想把火鍋扣到他的腦袋上。

  天香樓外。畢隊長坐進警車，從小袁手裡拿過她吃剩的乾麵包，啃了一大口，說：「去麗水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