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解放
2024-10-04 17:12:12
作者: [美]亨德里克·威廉·房龍著 熊亭玉譯
看到火車替代了驛馬車,這一代人預言幸福的時代會因為機器的普遍使用而來到,但幸福並沒有如期而至。人們提出了幾個補救辦法,但療效甚微。
1831年,就在第一份《改革法案》通過之前,英國最為傑出的法學家和當時最實際的政治改革家傑里米·邊沁寫信給朋友:「想要得到舒適,那就讓別人感到舒適。讓別人感到舒適就是表現出愛他們。要表現出愛他們就得真正地愛他們。」邊沁是個誠實的人,他說出了自己認為是真實的東西。成千上萬的英國人都同意他的看法。自己的鄰居沒有那麼幸運,他們覺得自己也該為鄰居的幸福負責,於是他們就盡全力幫忙。沒錯,真是該做些什麼的時候了!
中世紀殘留的條條款款限制了工業發展,在這樣的舊社會中,「經濟自由」的理念就非常有必要。可是「行動自由」成為了國家的最高法律,這就導致了可怕,是的,非常可怕的情況。工人體能的極限成為了工廠工作時間的唯一限制。女性工人只要還能坐在紡織機前,還沒有疲勞過度暈過去,她就應該繼續工作。五六歲的孩子也被送到了紡織廠,以免他們在街上遭受危險,也是避免他們無所事事,一生懶惰。人們還通過了一項法律,規定貧民的孩子必須工作,否則就會用鐵鏈鎖在機器旁。如此工作之後,孩子們就有了可以果腹的糟糕食物,還有了豬圈一樣的地方供晚上休息。孩子們疲憊不堪,工作期間睡著是常事。為了保持他們處在清醒狀態,工頭拿著鞭子來回走動,必要的時候就用鞭子抽打他們的指關節讓他們醒過來工作。當然,在這樣的環境中,成千上萬的小孩子死去了。這太悲慘了,僱主們的心畢竟還是肉做的,他們真心希望能夠廢除「童工」。但既然人是「自由」的,那麼孩子也是「自由」的。而且,如果某位瓊斯先生不想在工廠里使用五歲的童工,那他的對手斯通先生就會雇上更多的小男孩,競爭之下,瓊斯先生就會破產的。因此,除非議會通過了禁止使用童工的法案,瓊斯先生就不得不使用童工。
然而,議會不再是有土地的舊貴族一統天下的情況了(這些貴族非常看不起拿著錢袋子的暴發戶工廠主,公開表示出鄙夷),來自工業中心的代表控制了議會,然而只要法律還禁止工人們組織工會,他們就不可能有所作為。當時那些聰明體面的人自然是看到了這些悲慘的情況,他們也是無能為力。機器突然就征服了整個世界,成千上萬道德高尚的人花了很多年時間,付出了很多努力,才糾正了機器的地位:機器是人類的僕人,而不是人類的主人。
這樣的僱傭體系令人髮指,遍布全球,而奇怪的是人們第一次攻擊這一體系是為了非洲和美洲的黑奴。西班牙人把奴隸制度引入了美洲大陸。最開始他們想要用印第安人在田間和礦井裡勞作,可是印第安人一旦脫離了野外的生活,就會病倒死去。一個好心的牧師不想看到印第安人因此而絕種,就建議從非洲帶黑人來美洲工作。黑人非常強壯,經得起折磨。而且,黑人與白人朝夕相處,就有機會了解學習基督教,這樣就能拯救自己的靈魂了。不管從那個角度考慮,這樣的安排對好心的白人和他們無知的黑人兄弟都是非常棒的。可是,在使用機器之後,人們對棉花的需求越來越高,黑人被迫更加高強度地勞作,在監工的虐待之下,他們也像印第安人一樣悲慘地死去。
歐洲人知道了黑人遭受的非人待遇,所有國家的人躁動起來,想要廢除奴隸制。在英國,威廉·威爾伯福斯和扎卡里·麥考利(他的兒子是一位偉大的歷史學家,如果你讀過他筆下的英國歷史,你就會知道有趣的歷史書是怎麼一回事了)組織了一個禁止奴隸制的團體。首先,他們努力通過了一項法律,宣布「奴隸交易」為非法行為。1840年之後,英國殖民地上已經找不到奴隸了。1848年的革命終結了法國屬地的奴隸制。1858年葡萄牙人通過了一項法律,宣布在從今往後20年的時間裡給予所有奴隸以自由。荷蘭人在1863年廢除了奴隸制,同年沙皇亞歷山大二世宣布農奴為自由人,結束了2個多世紀的農奴制。
在美國,廢除奴隸制這個問題遭遇了大難題,最終引發了長期的戰爭。雖然《獨立宣言》寫明了:「人生而自由平等」,可是在南方種植園裡勞作的黑皮膚的人成了例外。隨著時間的推移,北方的人越來越討厭奴隸制。而南方人則說,沒有奴隸,他們就無法種植棉花。在近50年的時間裡,眾議院和參議院一直都在激烈地討論這一問題。
北方堅持己見,南方也就不退讓。雙方看起來都不會妥協,這是南方各州就威脅要離開聯邦。這是美國聯邦歷史上的危機時刻,有「可能」出現很多種情況,但是因為一位富有愛心的偉人的存在,這些情況都沒有發生。
1860年11月6日,亞伯拉罕·林肯,一位自學成才的伊利諾斯州律師,當選為美國總統,他是共和黨人。共和黨人在反對奴隸州的態度上非常堅決。林肯親眼見過人類奴役的悲哀,他也知道在北美大陸上不應該有兩個互為對手的國家。數個南方州退出了聯邦,組成了「美利堅聯盟國」,此時林肯接受了挑戰。北方開始召集自願者,無數的年輕人踴躍報名,接下來就是4年心酸的內戰。一開始,南方準備充分,在李將軍和傑克遜將軍的出色領導之下,他們捷報頻傳。接著新英格蘭和西部的經濟實力就開始顯現出來。一位名叫格蘭特的軍官從默默無名走向了輝煌,成為了這場偉大戰爭的鐵錘查理。他所向披靡,乘勝追擊,南方部隊潰不成軍。1863年初,林肯總統發布了《解放奴隸宣言》,宣布所有的奴隸為自由人。1865年4月,李將軍帶引這最後的英勇部隊在阿波馬托克斯投降。幾天之後,一個瘋子槍殺了林肯總統。但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古巴還在西班牙的統治之下,奴隸制還在存續,而世界的其他角落已經沒有了奴隸制。
黑人們有了越來越多的自由,可是歐洲「自由」的工人卻命運堪憂。在很多當代的作家和觀察家看來,工人處在及其悲慘的條件之下居然沒有大批大批地死去,還真是讓人驚奇。工人們居住在貧民窟骯髒陰暗的房子裡,吃的是糟糕的食物,他們受的學校教育僅僅能讓他們應付工作。如果他們離世或是遭遇事故,其家人就沒有了經濟來源。但是釀酒業(對立法機構有極大的影響)卻大量提供廉價的威士忌和杜松子酒,讓這些人借酒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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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三四十年代之後,情況有了很大的改善,但這是群策群力的結果。機器突然就駕臨到這個世界,整整兩代人的優秀分子全身心地投入,才把世界從機器的災難性後果中拯救出來。他們並不想摧毀資本制度。這樣做就太愚蠢了,如果善於利用這一部分人積累的財富,是可以極大地造福人類的。一部分人擁有財富,擁有工廠,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地不工作,不用擔心餓肚子,而勞動者沒有選擇,能找到什麼工作就幹什麼工作,有多少薪水就拿多少薪水,如果不這樣,他和他的妻兒就會挨餓,這兩種人之間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平等。
這些優秀分子四處活動,引入了數項法律,調節工廠主和工人之間的關係。在這一方面,各個國家的改革家們都做得越來越成功。如今,大多數勞動者都得到了很好的保護,他們的工作時間縮短到了每天8小時,他們的孩子也上學了,沒有在礦井和棉紡廠的梳棉間工作了。
看到眼前滾滾的黑煙,聽到轟隆隆的火車聲,看到了倉庫里裝滿了各種各樣用不上的原材料,有的人陷入了沉思,他們想知道,這樣巨大驚人的行為到底要把人類引向何方。他們記得在幾十萬年的時間裡,人類沒有商業和工業的競爭,也生活下來了。他們能不能改變世界現有的秩序,廢除這種以犧牲人類幸福獲取利潤的競爭體系呢?
這種對美好明天的模糊憧憬並不局限於一個國家。英國的羅伯特·歐文擁有多家棉紡廠,建立了一個所謂的「社會主義社區」,取得了成功。不過歐文一死,他興建的「新拉納克」社區的繁榮也就走到了盡頭。後來法國記者路易·勃朗也嘗試在全法國範圍建立「社會車間」,結局也是一樣。很快,越來越多的社會主義作家就認識到,建造於正常工業生活之外的單個小社區毫無意義。如果要提出有用的措施,就必須研究整個工業資本社會中基本的運行原則。
繼羅伯特·歐文、路易·勃朗、弗朗索瓦·傅立葉這樣的空想社會主義者之後,出現了像卡爾·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這樣的理論社會主義者。在這兩人當中,馬克思更為有名。他是個非常聰明的猶太人,其家人曾長期居住在德國。他聽說過歐文·勃朗的試驗,開始對勞動力、薪水和失業的問題產生了興趣。他持自由主義觀點,這一來在德國警察那裡就很不受待見,於是被迫逃亡布魯塞爾,後來又來到了倫敦,其工作是《紐約論壇報》的駐外記者,生活非常窘迫。
當時沒有人重視他的經濟著作。但到了1864年,他組織了第一個國際工人聯盟,3年後的1867年,他出版了著作《資本論》的第一卷。馬克思認為,歷史就是「有產者」和「無產者」之間的鬥爭史。機器的介入和廣泛使用創造了一個新階層,那就是資本家。他們利用多餘的財富來購買工具,然後僱傭勞動者開動機器生產更多的財富,而這些財富又用來建造更多的工廠,如此繼續。在馬克思看來,第三階層(也就是資產階級)越來越富有,而第四階層(無產階級)越來越貧窮。他預言,到了最後,一個人擁有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財富,而其他人都是他的雇員,仰仗他的鼻息生活。
為了防止這樣的情況出現,馬克思建議全世界的勞動者聯合起來,為爭取政治和經濟權利而鬥爭。1848年,歐洲大革命的最後一年,他發表了《共產黨宣言》,羅列出了這些權利。
這樣的觀點當然是非常不受歐洲政府的待見,許多國家,特別是普魯士,還通過了嚴厲的法律來對付社會主義者,警察接到命令,驅散社會主義者的集會,逮捕演講者。但是這樣的迫害措施從來就沒有用。殉道者成為了最好的宣傳。在歐洲,社會主義者的數量不斷攀升,很快事情就明了了,這些社會主義者並不打算發動暴力革命,而是運用自己在各個議會不斷攀升的力量為勞動階層爭取更多的利益。社會主義者甚至出任內閣大臣,同進步的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一起聯手清除工業革命帶來的危害,更為公平地分配機器和財富增加之後帶來的各項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