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文藝復興

2024-10-04 17:10:47 作者: [美]亨德里克·威廉·房龍著 熊亭玉譯

  人們再次敢於因為活著而感到幸福。他們竭力拯救羅馬和希臘更為古老,更為愉悅的文明,他們為自己的成就而自豪,稱之為文藝復興或是文明的重生。

  文藝復興不是政治運動,也不是宗教運動。它是一種心靈狀態。

  文藝復興時代的人依舊是教會母親溫順的兒子。他們是皇帝、國王和公爵的臣民,並不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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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他們的人生觀發生了改變。他們開始穿著不一樣的衣服,開始說不一樣的語言,開始在不同的建築里過不一樣的生活。

  過去他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天堂里幸福的生活,現在他們不再這樣了。他們開始在人世間建造自己的樂園,事實就是他們取得了很不錯的結果。

  我提醒過你要警惕歷史日期的危害,人們過於從字面上解讀這些東西了。大家覺得中世界就是黑暗愚昧的階段,接著,時鐘「嘀嗒」一聲響動,文藝復興開始了,城市和宮殿都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中,人們的思維甦醒了,好奇心勃發。

  事實上,歷史並沒有如此分明的界限。13世紀無疑是屬於中世紀的,所有的歷史學家都同意這一點。可是,13世紀就完全是黑暗和停滯不前的歲月嗎?絕對不是的。人們還是活得生龍活虎的。13世紀見證了偉大國度的創建,目睹了大貿易中心的發展,還看到了哥德式教堂尖尖的塔頂高聳於城堡塔樓和市政廳的高屋頂之上,整個世界都在運轉之中。市政廳里高高在上的紳士們剛剛意識到了自己的力量(通過他們最近積累的財富),正在同封建主子抗爭,想要得到更多的權力。行會的成員也才意識到一個重要的事實,那就是「多數有利」這一原則,他們抗爭的對象是市政廳里高高在上的紳士們。國王帶著老謀深算的顧問趁機渾水摸魚,逮住了很多金光閃閃的大魚,他們架起火,烤了魚,大吃大嚼,他們面前的市政議員和行會成員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失望沮喪。

  長夜漫漫,昏暗的街道無法繼續進行政治和經濟分歧的討論,這時行吟詩人和抒情詩人就登場了,各種浪漫、冒險、英雄氣概和忠誠的故事和歌曲由他們表演出來,美麗的女人們得到了消遣。與此同時,這樣慢節奏的進步讓年輕人不耐煩了,他們蜂擁進入大學,由此引出另一番故事。

  中世紀是「國際思維」的歲月。這聽起來難於理解,請聽我解釋。我們現代人是「國際思維」。我們中有美國人、英國人、法國人、義大利人等等,我們講英語、法語、義大利語,我們的大學上美國大學、英國大學、法國大學或是義大利大學。如果我們要學的專業只有別的國家才有,我們就學另一門語言,前往慕尼黑、馬德里或是莫斯科。但是在13世紀或是14世紀,人們很少自稱為英國人、法國人或是義大利人。他們說,「我是謝菲爾德公民,波爾多公民,或是熱那亞公民。」因為他們都屬於同一教會,他們覺得有一種兄弟般的情誼。當時所有受過教育的人都講拉丁語,因此他們擁有國際語言的便利,完全沒有現代歐洲這種愚蠢的語言障礙,這種障礙讓那些小國家身處極其不利的地位。以宣傳包容和笑聲的伊拉斯謨為例,他的著作撰寫於16世紀。他是荷蘭一個小村莊的人,他用拉丁語寫作,全世界的人都是他的讀者。如果他活在今天,他就會用荷蘭語寫作,那麼就只有五六百萬人能閱讀他的書。如果要讓歐洲其他地方和美國的人讀他的書,出版商就不得不將他的書翻譯成20種不同的語言。這筆開銷就非常昂貴了,出版商很有可能不願意麻煩,或是不願意冒這個險。

  而在600年前,就不會有現在的問題。當時絕大多數的人們依然十分愚昧,根本不會讀寫。但那些掌握了用鵝毛筆書寫這門高超技藝的人,屬於文字國際共和國,他們遍布整個歐洲,對於他們而言,沒有文字或是國際的邊界和限制。大學就是這一共和國的堡壘。和現代的防禦工事不一樣,當時的大學並沒有圍牆。只要有老師和學生的地方就是大學。這又是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不同於我們現代社會的地方。現在要建立一個新大學,過程幾乎一層不變:首先,或是某個富人想要為自己居住的社區做點事情;或是某個教派想要自己虔誠的孩子們得到體面的監督,或是國家需要醫生、律師和教師。要建大學,先要有一筆錢存在銀行,接著這筆錢就用於建造教學樓、實驗室和宿舍。接著就聘請專業教師,舉行入學考試,大學就這樣開辦起來了。

  但在中世紀,情況就完全兩樣了。有個智者對自己說,「我發現了一個偉大的真理。我必須把我自己掌握的知識傳給其他人。」接著,他就像現代的街頭演說家,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在哪裡,只要有人聽他講,他就宣傳自己的觀點。如果他講得很有趣,人群就會站在那裡一直聽他講。如果他索然無趣,人們就會聳聳肩,然後繼續走自己的路。

  某個老師很不錯,慢慢地有些年輕人定期前來聽他講課。前來聽課的人帶上本子,墨水瓶和鵝毛筆,把自己認為重要的東西記下來。有一天,下雨了,老師和學生就躲進了一間空置的地下室,或是到了「教授」的家裡。這位博學之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而其他的男孩子就坐在地板上,這就是大學的開端。在中世紀,「universitas(大學)」這個詞的意思就是教授和學生組成的團體,其中「老師」就是一切,而老師授課的建築什麼都算不上。

  為了舉例說明,我就講一講公元9世紀的一些事情。在那不勒斯[185]附近的薩勒諾有幾個非常優秀的醫生,吸引了很多想要學醫的人們。差不多1000年的時間裡(一直持續到了1817年),這裡的薩勒諾大學都在講授希波克拉底的智慧。希波克拉底是古希臘的名醫,於公元前5世紀在希臘行醫。

  後來從布列塔尼[186]來了一位年輕的神父,名叫阿伯拉爾[187],12世紀早期開始在巴黎教授神學和邏輯學。數千位求知若渴的年輕人涌到巴黎聽他講課。不同意他觀點的神父也站了出來,解釋自己的觀點。很快,巴黎就擠滿了吵吵嚷嚷的英格蘭人、日耳曼人、義大利人,還有從瑞典、匈牙利來的學生;坐落在塞納河一個小島上的古老教堂變成了著名的巴黎大學。在義大利的博洛尼亞,一位名叫格蘭西[188]的修道士編撰了一本教會法學的書。年輕的神父,還有全歐洲很多的教徒都來傾聽格蘭西的講解。為了讓這些學生免受城市裡旅店老闆和公寓女房東的剝削,他們組織了一個團體(也就是大學),這就是博洛尼亞大學的開始。

  接下來,我要講一講在巴黎大學發生的一次爭執。我們並不知道什麼原因引起了這場爭執,事實就是數位不滿的教師帶著他們的學生跨過了英吉利海峽,在泰晤士河旁一個叫做牛津的小村莊裡找到了一個友好的居處。公元1222年,博洛尼亞大學也發生了分裂。一群不滿的老師(也是帶著自己的學生)搬到了帕多瓦,從此這一城市有了自己引以為傲的大學。就這樣,大學在歐洲大地上拔地而起,從西班牙的巴利亞多利德到遠方波蘭的克拉科夫,從法國普瓦捷到德意志的羅斯托克,到處都有大學的存在。

  今天我們已經習慣了各種對數和幾何定理,這些早期教授講課的內容在我們看來,很多都是荒誕的。但我想說的是:中世紀,特別是13世紀並不是世界停滯不前的時期。年輕的一代人有活力,有熱情,他們雖然有些靦腆,可內心是躁動不安地,想要提問,在這種躁動中,文藝復興應運而生。

  就在中世紀快要落下帷幕之際,一個孤獨的身影在舞台上走過,他是你應該有所了解的人。他的名字叫但丁,是佛羅倫斯律師的兒子,阿利吉耶里家族。但丁出生於1265年,成長於祖輩生活的城市佛羅倫斯。在他成長的年代,喬托[189]正在聖十字教堂的牆壁上繪製阿西西[190]聖弗朗西斯的生平事跡。等到但丁求學的時候,他經常驚恐地看到一灘灘的血跡,這些血跡見證了跟隨教皇的歸爾甫派和跟隨皇帝的吉伯林派成員之間無休止的殘酷爭鬥。

  但丁成人後,參加了歸爾甫派,他的父親就是歸爾甫派人士,這和美國男孩沒什麼兩樣,如果這位父親湊巧是民主黨人,那兒子也是民主黨人,如果湊巧是共和黨人,那兒子也是。但是過了幾年,但丁看到義大利上千個小城市之間互相妒忌爭鬥,如果群龍無首,義大利將在一片混亂中消亡,於是他加入了吉伯林派。

  他的目光越過阿爾卑斯山,想在北方找到援助。但丁希望能有一位強大的皇帝來到義大利,重建團結和秩序。天!他的希望落空了。1302年,佛羅倫斯將吉伯林派人士驅逐出境。從那一天開始,但丁一直都是無家可歸的漂泊者,最後他於1321年死在拉文納的廢墟中。漂泊期間,他一直靠富有的贊助人養著,正是因為他們贊助過這位痛苦的詩人,他們的名字才沒有埋葬在歷史的塵埃中。經歷了多年的流放生活,但丁覺得有必要為當年的自己和自己的行為辯護一下,那時他是家鄉的政治領袖,那是他為了看一眼情人比阿特麗斯·波爾蒂納里,經常在亞諾河[191]的岸邊散步。那個可愛的女子成了別人的妻子,早在但丁流放之前就去世了。

  他的雄心壯志沒能實現。他滿懷赤誠地效力於自己的家鄉,可是在腐敗的法庭面前,他被指控盜取公共基金,如果膽敢踏入佛羅倫斯半步,就要被活活燒死。他是清白的,他要讓自己,讓同時代的人看到這一點,於是但丁創造了一個想像中的世界,他細緻地講述了導致他失敗的各種情況,他描寫無可救藥的貪婪、欲望和仇恨,這些東西將他深愛的義大利變成了戰場,邪惡自私的暴君僱傭無情的兵勇在那片美麗的土地上殺戮。

  他告訴我們,1300年復活節前的星期四,他在密林中迷路了,發現道路前方出現了一頭豹子、一頭獅子,還有一匹狼。他覺得自己死定了,突然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樹林中,他就是古羅馬詩人和哲學家維吉爾,是聖母瑪利亞和比阿特麗斯派他來就自己了。比阿特麗斯在天堂上守護者自己的真心愛人。接著,維吉爾帶著但丁穿過了煉獄,又穿過了地獄,最後他們來到了地獄的最底層,看到撒旦凍在永恆的冰柱之上,周圍都是罪惡最深重的罪人,叛徒、撒謊的人,還有那些通過謊言和欺騙獲得名譽和成功的人。在維吉爾和但丁到達這一可怕的地方之前,但丁還遇到了那些在佛羅倫斯歷史上扮演過某種角色的人物。有皇帝,有教皇,有雄赳赳的騎士,也有哀鳴的放高利貸者,他們或是註定要遭受永久的懲罰,或是在等待能夠離開煉獄前往天堂的赦免日。

  這是個有趣的故事,書中包含了13世紀人們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還包換了他們的恐懼和夙願。而貫穿這一切的是那位佛羅倫斯流放者孤獨的身影,永遠背負著自身絕望的陰影。

  注意了!在這位憂傷的詩人與世長辭之時,一個新生兒正呱呱墜地,他將成為文藝復興的第一人,他就是弗朗西斯克·彼特拉克 [192],他的父親是小鎮阿雷佐的公證人。

  弗朗西斯克的父親和但丁同屬一個政治黨派,他也被流放了,因此弗朗西斯克出生在佛羅倫斯之外的地方。15歲那年,家人把他送到法國的蒙特利埃,想讓他同父親一樣,成為律師。可是這個男孩不想成為律師,他討厭法律。他想成為學者和詩人,正因為他想成為學者和詩人的願望是如此強烈,他成功了,意志堅定的人往往都能如願。他長途跋涉,到各處謄抄手稿,他去過佛蘭德斯,去過萊茵河沿岸的修道院,去過巴黎,去過列日,最後他去了羅馬。然後他就住在了沃克呂茲[193]荒山中的一處僻靜山谷中,潛心研究和寫作。很快他就因詩歌和學位聲名遠揚,巴黎大學和那不勒斯的國王都要邀請他前去教導學生和臣子。在前往新工作的途中,他必須要經過義大利。他編輯了幾乎為人所忘記的羅馬作者的作品,義大利人也聽聞他的大名。義大利人想要頒給他榮譽,在羅馬城古老的廣場上,彼特拉克戴上了詩人的桂冠。

  從那一刻開始,他的人生中就是無盡的榮譽和掌聲。他寫出了人們最想聽到的東西。人們已經厭倦了神學辯論。可憐的但丁要在地獄裡遊蕩,他儘管遊蕩好了。彼特拉克寫的是愛情、自然和太陽,他從來不提那些陰暗的東西,那些似乎已經成為過去一代人的存貨。彼特拉克每到一個城市,人們都會傾巢出動,一睹他的風采,他就像一位凱旋的英雄一般受到人們的歡呼。如果他還帶上了年輕的朋友薄伽丘[194],那就更好了。他們二人都是那個時代的人物,充滿了好奇心,任何書都要一睹為快,喜歡在沒人的發霉圖書館裡翻翻揀揀,想要發現維吉爾、奧維德、路克里斯或是其他古代拉丁語詩人的手抄稿。這兩人都是虔誠的基督徒,他們當然是了!每個人都是。人總有一死,並沒有必要因為這一點就耷拉著臉,穿著髒衣服到處亂走。生活是美好的,人活著就應該感到幸福。你想要證據?好呀,拿起一把鐵鍬挖土吧。你發現了什麼?美麗的古代雕像、美麗的古代花瓶。古代建築的遺址。這些東西都是曾經的偉大帝國的人們創造的。他們統治了這個世界1000年的時光。他們是強壯而富有,而且還很英俊(看一看皇帝屋大維的半身像吧!)。當然了,他們不是基督徒,他們進不了天堂。他們至多在煉獄裡待著,不久前,但丁還去看過他們呢。

  可是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對於凡人而來,能夠活在古羅馬那樣的世界裡就已經是天堂了。不管怎樣,我們只能活一次。讓我們為了活著而喜悅幸福吧。

  簡言之,這種精神開始瀰漫在眾多義大利小城市蜿蜒狹窄的街道上。

  你知道「自行車熱」或是「汽車熱」的意思。幾十萬年來,要到另一個地方,人們都是痛苦地徐徐圖之,突然有人發明了自行車,一想到可以輕鬆迅捷地翻山越嶺,人們當然是高興得「發瘋」。接著,聰明的機械師製造出了第一台汽車,再也沒有必要不停地蹬腳踏板了,你只需要坐在那裡,一滴滴的汽油就把工作給你完成了。這一來,每個人都想要一輛汽車。人人都在談論勞斯萊斯、廉價福特、汽化器、英里數和汽油。探險家深入未知的國家,只為發現更多的石油。蘇門答臘島和剛果開發出大片大片的橡膠園,給我們提供橡膠。橡膠和石油成了珍貴資源,人們開始為了占有它們而兵刃相見。整個世界都「為汽車狂」,小孩子還不會叫爸爸媽媽,就學會說「車車」。

  在14世紀,義大利重新發現了古羅馬世界湮沒已久的美,義大利人為之而瘋狂。很快,整個西歐都染上了義大利人的狂熱。新發現了一部手抄稿,可以成為歡慶的理由。如果有人寫了一則語法,他受歡迎的程度就相當於現在某人發明了新型火花塞。人文學者,也就是那些致力於研究「人」或是「人性」的人(沒有把時間荒廢在無果的神學研究上)深受人們的尊敬愛戴,其程度超過剛剛征服了野蠻人群島回來的英雄。

  在這片知識復興的熱潮中,發生了一件事情,這件事極大地促進了人們對古代哲學家和作家的研究。突厥人又開始進攻歐洲了。君士坦丁堡,原羅馬帝國最後留下的古都,陷入了重圍之中。公元1393年,皇帝曼努埃爾·帕里奧洛格斯[195]派出伊曼紐爾·索羅拉斯前往西歐,講明拜占庭所處的絕境,請求援助。他們得不到援助。羅馬天主教視希臘正教會教徒為邪惡的異教徒,巴不得看到他們受到懲罰。雖然西歐對拜占庭人的命運漠不關心,但他們對古希臘人大有興趣,特洛伊戰爭過了10個世紀後,古希臘的殖民地居民在博斯普魯斯海峽[196]創建了君士坦丁堡。他們想要學習希臘文,這樣就能閱讀亞里士多德、荷馬和柏拉圖的作品了。他們非常想學希臘文,可是他們沒有書,不懂語法,沒有老師。佛羅倫斯的行政官聽說索羅拉斯來了,而他們城裡的人「瘋了一樣地想學希臘文」。索羅拉斯願不願意來教他們希臘文呢?索羅拉斯願意,注意了!這位希臘文的教授給數百位年輕好學的學生講授希臘字母,這些學生是一路乞討來到了這座亞諾河旁的城市,他們居住在窩棚里,住在骯髒的閣樓里,就是為了能夠學會希臘文,能夠與索福克勒斯和荷馬為伴。

  與此同時,在大學裡,老派的經院學者還在講授他們古老的神學和他們老舊不堪的邏輯學;他們解釋的是《舊約》當中隱藏的謎團,討論的是從希臘文到阿拉伯文,再從阿拉伯文到西班牙拉丁文版本的亞里士多德的古怪科學。看到眼前的一切,他們灰心喪氣,恐懼萬分。接著,他們憤怒了。太離譜了,年輕人竟然離開大學的講堂,跑去聽某個瘋狂的「人文學者」講述「重生文明」的新型學說。

  他們找到了當局,一番抱怨。正如你不能強迫不想喝水的馬兒飲水,你也不能強迫人們去聽他們完全不感興趣的東西。經院學者們很快就失去了陣地。他們也會有短暫的勝利。有些狂熱份子憎惡別人享受自己感受不到的幸福,這些人和經院學者聯合起來行動。佛羅倫斯是偉大復興的中心之地,這裡新舊秩序之間展開了一場惡戰。中世紀陣營的領導者是一位多明我會[197]修道士,面目陰沉,憎惡美好事物。他作戰頑強,每天都聖母之花大教堂寬敞的禮堂里咆哮著警告眾人上帝的憤怒。「懺悔吧,」他叫道,「你們忘記了上帝,懺悔吧;你們從不聖潔的東西中感受到了快樂,懺悔吧!」。他的耳朵里開始出現聲音,燃燒的寶劍在他眼前划過天空。他教導小孩子不要重蹈覆轍,不要跟隨他們的父輩走向毀滅。他宣稱自己是偉大上帝的先知,組織了獻身於上帝的童子軍。一時間,人們迷亂了,恐懼了,因為自己邪惡地愛上了美和愉悅,他們承諾要為此而懺悔。人們帶著書、雕像和畫作來到市場,瘋狂地慶祝「虛榮的狂歡節」,他們唱起了聖歌,更多地是跳起了不聖潔的舞蹈,而多明我會的修道士薩沃那羅拉則拿起火炬,一把火燒掉了這些珍藏品。

  等到火焰熄滅,人們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這個可怕的狂熱份子讓他們摧毀了最珍愛的東西。他們轉而開始對抗薩沃那羅拉,他被扔進了監獄,受到了酷刑折磨,可是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好不後悔。他是個誠實的人,一心想要過聖潔的生活。他就是想要摧毀那些存心與他觀點相左的人。只要看到有邪惡,就要根除邪惡,他視之為己任。他是教會虔誠的兒子,在他眼裡,愛上了異教徒的書,愛上了異教徒的美麗,那就是邪惡。可是他孤立無援,他在為一個死去的過去的時代而戰。羅馬的教皇可以救他,可是教皇連手指都不願動一動。相反,他贊同「忠誠的佛羅倫斯人」的行為,佛羅倫斯人把薩沃那羅拉拖到了絞刑架上,他被吊死了,快樂的人群又叫又鬧地焚燒了他的屍體。

  雖然很悲慘,但這是必然的結局。如果放在11世紀,薩沃那羅拉就會是個偉人。可是到了15世紀,他領導的就是敗局已定的事業。好也罷,壞也罷,教皇都成為了人文主義者,梵蒂岡成了羅馬和希臘古物最重要的博物館,這時中世紀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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