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中世紀的貿易

  十字軍東征，地中海再次成為繁忙的貿易中心，義大利半島的城市成為了歐洲和亞非商業的大集散地

  中世紀後期，義大利城市率先興起，再次成為舉足輕重之地，有三個充分的理由。很早的時候，義大利半島就是羅馬的地盤，這裡的公路、城鎮和學校的數量都超過歐洲的其他地方。野蠻人攻入義大利半島時，同樣縱火焚燒，雖然他們燒毀了很多東西，還是有更多的東西倖存下來了。

  第二點，教皇居住在義大利，作為一個龐大政治機器的領袖，坐擁土地、農奴、建築、森林、河流，還掌握著法庭，錢財源源不斷地鑽到他錢袋中。教皇和威尼斯以及熱那亞的商人和船主一樣，只接受金銀。歐洲北部和西部的牛羊、雞蛋、馬匹和各種農產品必須換成真金白銀，才能繳付給遠方的羅馬城。這一來，義大利的金銀相對就比較充裕。

  最後一點，在十字軍東征期間，義大利的城市成了十字軍的海運中心，獲利之高，幾乎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

  十字軍東徵結束後，由於人們已經習慣了使用東方的貨物，義大利的這些城市又成了東方商品的集散地。

  所有的城市當中，最出名的當屬威尼斯。威尼斯是建造在泥灘之上的共和國。公元4世紀，野蠻人入侵之際，歐洲大陸的人們逃到了這裡。四面都是海，這裡的人從事海鹽生產。中世紀，鹽是稀罕物品，價格不菲。數百年的時間裡，威尼斯壟斷經營這種必不可少的餐桌調料品（我說必不可少的原因就是，人和羊一樣，如果食物中缺少了鹽，就會生病）。威尼斯人利用這種壟斷地位壯大了城市的力量。他們甚至時不時地挑戰教皇的權威。威尼斯富裕了，開始建造船隻，與東方展開了貿易。十字軍東征期間，這些船隻用於搭載十字軍戰士前往聖地，如果有人沒有現錢支付船資，他們就必須幫助威尼斯人作戰，奪取更多的位於愛琴海、小亞細亞和埃及的殖民地。

  到了14世紀末，威尼斯的人口增加到了20萬，是中世紀最大的城市。普通人無法影響政府，政府成了少數幾個富有商人家族的私人俱樂部。他們選舉產生參議院和公爵，但真正統治威尼斯的是著名的十人會[173]成員。十人會的統治手段就是組織嚴密的特務機關和職業殺手，他們嚴密監視公民，如果有人可能對他們高壓專橫的公共安全委員會造成威脅，就會被悄悄幹掉。

  而佛羅倫斯則採取了另一極端的政府形式，也就是充滿了各種動盪因素的民主制。佛羅倫斯地處要塞，控制著北歐到羅馬的主道，地理位置優越，賺取了很多錢，轉而投身製造業。佛羅倫斯人想要效仿古雅典人。貴族、神父和各行會的成員都參與討論政務，這就造成了很大的動亂。人們永遠都有分歧，各自屬於不同的政黨，政黨之間爭鋒相對，只要在委員會中取得勝利，就會流放對手，並且將對手的財產充公。這種有組織暴民統治著佛羅倫斯，數個世紀之後，事情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一個強大的家族成為了佛羅倫斯的統治者，以古希臘「獨裁者」的姿態統治著這個城市和周邊地區。他們就是美第奇家族。最早，美第奇家族是從事醫生這一行的（medicus是醫生的拉丁文，就是他們的姓氏），但是後來他們成了銀行家。所有較大的貿易中心都有他們的銀行和當鋪。直到今日，美國的當鋪還擺放著三個金色球，這曾是龐大的美第奇家族族徽的一部分。美第奇家族不僅成為了佛羅倫斯的統治者，還同皇室聯姻，把女兒嫁給了法國的國王。他們死後，墓地的規格堪比羅馬凱撒大帝。

  

  另一個著名城市是熱那亞，威尼斯的大敵。熱那亞的商人專門從事與非洲突尼西亞的貿易，以及經營黑海沿岸的穀倉。除了這三個城市之外，還有200多個大大小小的城市，每個城市都是設施完備的貿易機構，它們彼此互相爭鬥，對鄰居和對手有著無盡的仇恨，仇恨他人奪走了自己的利益。

  東方和非洲的貨物抵達這些集散地後，就要踏上前往西歐和北歐的旅程。

  熱那亞走水路將貨物運到馬賽，貨物在馬賽再次裝運，沿著羅納河運抵各個城市，抵達法國北部和西部的市場。

  威尼斯走陸路將貨物運到北歐。這條古老的道路要經過布倫納山口，野蠻人就是從這個山口入侵了義大利。過了因斯布魯克[174]，貨物運往巴塞爾[175]。在巴塞爾，貨物或是順著萊茵河而下，前往北海和英格蘭；或是運往奧格斯堡[176]。在奧格斯堡，富格爾家族（他們既是銀行家也是製造商。付給工人的錢幣，他們都要從上面「刮下」薄薄的一層金屬，因此發了大財）負責將這些貨物發往紐倫堡[177]、萊比錫[178]、波羅的海沿岸的城市以及維斯比[179]（位於哥特蘭島），而維斯比則負責波羅的海北部的需求，直接和諾夫哥羅德共和國打交道，該共和國是俄國的老商業中心，於公元16世紀中葉毀於伊凡雷帝[180]之手。

  歐洲西北部海岸小城市也有自己有趣的歷史。中世紀的人們吃掉了很多魚。當時齋戒日很多，一到齋戒日，人們就不能吃肉。對於遠離海岸河流的人們而言，齋戒日就只能吃雞蛋，要麼就什麼都不能吃。到了公元13世紀早期，一位荷蘭漁夫發現了一種醃製鯡魚的方法，醃製後的鯡魚就能運輸到遠方了。北海的鯡魚捕撈業因此變得非常重要。13世紀有段時間，這些鯡魚（完全是它們自己的原因）從北海游到了波羅的海，這一來，這片內海沿岸的城市就開始賺錢了。全世界的人都開船來到波羅的海捕撈鯡魚，每年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可以捕到鯡魚（其餘的時間鯡魚都潛在深海，生養很多的小鯡魚），剩下的時間，如果沒事可干，這些捕撈鯡魚的船就只能閒置一旁。當然沒人願意這樣，所以人們就用這些船隻把俄國北部和中部的麥子運往歐洲的南部和西部。歸途中，他們再從威尼斯和熱那亞購買香料、絲綢、地毯和東方掛毯，運往布魯日[181]、漢堡和不萊梅[182]。

  從這樣簡單的商品運轉開始，歐洲發展起了一套重要的國際貿易體系，從布魯日和根特[183]這樣的製造業城市（這裡，強大的行會同法國和英格蘭的國王發生了激戰，建立了一種徹底摧毀了僱主和工人的勞工暴政），一直到俄國北部的諾夫哥羅德共和國。諾夫哥羅德共和國是一個巨大的城市，伊凡大帝不信任商人，占領了這座城市，不到1個月的時間就殺死了6萬人，活下的人都淪為了乞丐。

  為了保護自己，免受強盜、苛捐雜稅和法規的滋擾，北方的商人成立了一個保護性的協會，稱作「商業同業公會」，總部設在呂貝克[184]，是100多個城市自願組成的協會。該協會有自己的海軍，隨時在海上巡邏，如果有英格蘭和丹麥的國王膽敢侵犯這一協會商人的利益，海軍就會出擊，並且擊敗國王的軍隊。

  我真希望這一章節能夠多一些篇幅，這樣我就能給你講一講高山和遠海上進行的精彩貿易故事了，所有的貿易航行都經歷了重重危險，每一次的航行就是一次輝煌的冒險。如果真要講，就要幾冊書的內容才能講完了，所以這本書就講不了了。

  另外，我希望我們已經講過的中世紀的內容能讓你產生足夠的興趣，去閱讀更多好書，我會在本書的最後列出這些書來。

  我一直都在傳遞這一概念：中世紀是進步非常緩慢的時期。當時，掌握權力的人認為「進步」是撒旦用心險惡的發明，不應該鼓勵，而這些人身在其位，很自然地就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了溫順的農奴和文盲騎士。偶爾會有幾個勇敢的人冒險踏入了科學的禁地，可是他們的命運都很悲慘，如果其中有人能保住性命，在牢里呆上20年就是幸運的了。

  12世紀和13世紀，國際貿易的洪水席捲了整個西歐，就像尼羅河的河水橫掃了古埃及的整個峽谷。洪水過後，留下了繁榮的肥沃土壤。繁榮意味著閒暇時光，有了這些閒暇時光，男人和女人就有機會購買手稿，對文學、藝術和音樂產生興趣。

  世界再次充滿了那種神聖的好奇心，正是這種好奇心讓人類突飛猛進，脫離了其他哺乳動物的行列，而這些遠親們至今口不能言。勇敢的先行者敢於邁出狹窄的已有秩序，城市為他們提供了安全的庇護所。

  先行者們開始工作了。他們打開了與世隔絕的書齋窗戶，明亮的陽光進入了他們布滿灰塵的房間，在陽光的照耀下，他們看到了長期半黑暗狀態下屋子裡積下的蜘蛛網。

  他們開始打掃房間，接著他們清理了花園。

  然後，他們來到了開闊的田野，走出了搖搖欲墜的城鎮圍牆，他們說，「這是個美好的世界，我們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是多麼的幸福」。

  在那一刻，中世紀結束了，新的世界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