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教皇與皇帝之爭

2024-10-04 17:10:20 作者: [美]亨德里克·威廉·房龍著 熊亭玉譯

  中世紀的人不僅效忠教皇,還效忠皇帝,這一奇特的忠誠引發了教皇和神聖羅馬皇帝之間無數的紛爭

  我們很難理解過去歲月的人們。你每天都看到自己的祖父,但他對你而言就是一個生活在不同世界的神秘存在體,他的想法、衣著和舉止都與你不一樣。我現在要講的25代人之前的老祖宗的故事,如果你覺得看不懂,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多看幾遍就懂了。

  中世紀的普通人過著簡單平凡的生活。如果他是自由的公民,雖然來去自由,他也很少離開周圍地區。當時沒有印刷的書,只有手抄稿。各處都有幾個勤勉的修道士在教人讀寫,再加上一點算數。可是科學、歷史和地理都埋在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廢墟中。

  人們對過去的了解全都來自於故事和傳說。這些信息口口相傳,一代代地傳下來,通常在細節上稍有不準確,但在大事實上還是非常準確地保留了歷史的真相。2000多年過去了,印度的媽媽在嚇唬淘氣的孩子時,還是在說「伊斯坎達爾抓你來了」,而這位伊斯坎達爾就是亞歷山大大帝,他在公元前330年去過印度,這麼多年之後,他的故事依然流傳。

  中世紀早期的人們從來沒有看到過羅馬歷史的教科書。現在的孩子還沒有到小學三年級,就知道很多中世紀人一無所知的東西。但是,對於你而言,羅馬帝國只是一個名字,對於他們,確是活生生的東西,他們感受得到羅馬帝國。他們心甘情願地承認教皇為他們的精神領袖,因為教皇住在羅馬,代表了羅馬最高權力的概念。查理曼大帝和後來的奧托大帝重振了世界帝國的概念,創造了神聖羅馬帝國,有可能再現昔日的輝煌,對此,中世紀的人們也是甚為感激。

  但事實上,他們是羅馬傳統兩個不同的繼承者,中世紀忠誠的公民就處在了一個兩難的境地。中世紀的政治體系理論有效而簡單。世俗的主人(皇帝)照顧臣民的肉體,而精神主人(教皇)守護臣民的靈魂。

  理論雖然如此,實踐中,這套系統運轉非常糟糕。皇帝總是想要管理教會的事務,而作為回京,教皇則指導皇帝該如何管理疆土。然後,他們都很不客氣地告訴對方少管閒事,於是戰爭不可避免的降臨了。

  面對這樣的局勢,人們該怎麼做呢?一個好的基督徒應該同時服從教皇和皇帝。但教皇和皇帝互為敵人,作為盡忠職守的子民,同時也是虔誠的基督徒,人們到底該選擇站在哪一邊呢?

  想要做出正確的選擇可不容易。如果皇帝更為強勢,精力充沛,手頭闊綽,他就能組織人馬,跨過阿爾卑斯山,直取羅馬,如果有必要,就將教皇圍困在宮殿裡,逼他就範,否則就自食惡果。

  但是,更多的時候,教皇是更為強大的一方。戰敗的皇帝或是國王,連同他的子民全被都被逐出教會。這就意味著所有的教堂都關門大吉,沒有人給嬰兒洗禮,沒有人前去赦免將死之人的罪惡,一言蔽之,也就是中世紀政府一半的職能都不運行了。

  

  不僅如此,教皇還下令赦免違背效忠君王誓言的人們,鼓勵他們背叛自己的主人。但是教皇住在遠方,如果人們按照他的意思辦了,附近的領主就會把他們抓起來,處以絞刑,這也是很不爽的。

  沒錯,這些可憐的人們處在兩難的境地,11世紀後半葉,德意志的亨利四世和教皇格雷戈里七世兩次對峙沙場,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只是給歐洲帶來了差不多50年的戰亂,再也沒有比生活在這個時期命運更悲慘的人們了。

  11世紀中期的時候,教會內部出現了強勁的改革運動。之前,教皇的選舉完全沒有規矩可言。把對自己有好感的神父推上教皇的寶座,對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而言,好處是明擺的。於是,他們經常在選舉教皇之際來到羅馬,施展影響力,助自己的朋友一臂之力。

  到了1059年,這種事態發生了改變。教皇尼古拉斯二世頒布法令,羅馬城內和羅馬附近教堂的主要神父和執事組成了紅衣主教團[152],教皇將優秀的神父集中起來,賦予了他們選舉未來教皇的絕對權力。

  1073年,紅衣主教團選舉出了一位出生在托斯卡納區[153]普通家庭的神父作為教皇,名叫希爾德布蘭德,他就是格雷戈里七世。他精力充沛,堅信教皇的權力至高無上,他勇氣過人。在格雷戈里心中,教皇不僅是基督教會絕對的領袖,還是所有世俗事務的最高審判長。教皇將出身低微的日耳曼親王推到了皇帝的寶座上,他當然也可以隨心所欲地廢黜他。教皇可以否決公爵、國王或是皇帝通過的任何法律,如果有人膽敢質疑教皇的法令,那他必須知道無情的懲罰就在眼前。

  格雷戈里向歐洲所有的宮廷派出了使者,告知他們自己的新法律,請他們務必遵守。征服者威廉[154]答應遵守教皇的命令,而亨利四世從6歲開始就帶領臣民征戰,根本就不想服從教皇。他召集了一幫日耳曼主教,指責教皇犯下的罪行,並且以沃爾姆斯委員會的名義廢黜了教皇。

  教皇將他們逐出了教會,並且號召日耳曼的王公們除掉這位不配為君主的統治者。要除掉亨利,日耳曼的王公們再高興不過了,他們請求教皇駕臨奧格斯堡,幫助他們選舉新皇帝。

  格雷戈里離開了羅馬,向北而行。亨利可不是傻瓜,他明白自己處境危險,必須不惜一切代價與教皇和解,必須馬上行動。隆冬之際,他跨過了阿爾卑斯山,匆忙趕往教皇歇腳的卡諾薩[155]。1077年1月25日到28日,整整3天的時間,亨利裝扮成一個懺悔的朝聖者(雖然身著修道士的外套,但他在裡面穿有厚厚的毛衣),等在卡諾薩城堡的大門外。後來,他得到允許,進入了城堡,罪惡得到了寬恕。但他的悔過並不持久。一回到日耳曼,他就故態重萌。教皇再次將他逐出教會。這一次,亨利再次召集日耳曼主教,廢黜了教皇,等到他跨過阿爾卑斯山的時候,身後跟隨著龐大的軍隊。亨利包圍了羅馬,格雷戈里被迫逃亡薩勒諾[156],死在了流亡途中。這麼大的衝突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很快,亨利又回到了日耳曼,教皇和皇帝之間的衝突繼續上演。

  不久後,霍亨斯陶芬家族掌握了日耳曼的帝位,同前任相比,他們更加獨立。格雷戈里宣稱,教皇高於所有的國王,在審判日來臨時,教皇要對他照管的羊群中每一隻羊的行為負責,而在上帝眼中,國王不過是忠誠的羊群中的一隻羊而已。

  霍亨斯陶芬家族中的腓特烈,通常被人稱作巴巴羅薩或是紅鬍子,提出了相反的理論,他說,「上帝親自」將帝國交付給了他的前任,帝國的範圍包括了義大利和羅馬,他發動了一場戰爭,要收回這些「失去的省份」。第二次十字軍東征的時候,巴巴羅薩在小亞細亞意外溺水身亡。他的兒子腓特烈二世,年輕聰慧,以前接觸過西西里島穆斯林的文明,即位之後,繼續征戰。教皇指責他是異教徒。這是真的,腓特烈二世似乎對北方野蠻的基督世界、粗野的日耳曼騎士以及詭計多端的義大利神父有一種深深的鄙夷。但是,他一言不發,繼續東征,從異教徒手中奪走了耶路撒冷,加冕成為了聖地之王。即使這樣的戰績也沒能讓教皇釋懷,他們廢黜了腓特烈,把他在義大利的屬地賜給了安茹[157]的查爾斯,法蘭西國王路易斯的兄弟,後來國王路易斯成了大名鼎鼎的聖路易斯。這一來,戰事越演越烈。康拉德五世,康拉德四世的兒子,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最後一位皇帝,想要重新拿回自己的王國。他慘遭失敗,在那不勒斯[158]掉了腦袋。但20年後,在所謂的西西里晚禱告事件中,那些極不受歡迎的法國人被統統殺害了,紛爭還在繼續。

  教皇和皇帝之間的爭鬥從來沒有停息過,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兩個宿敵學會了互不干擾。

  1278年,哈布斯堡王朝的魯道夫登上了皇帝的寶座。他懶得前去羅馬接受加冕。教皇沒有反對,只是疏遠了日耳曼。和平終於到來了,但是兩個世紀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本應用於整理內部事務,卻浪費在了無謂的戰爭上。

  雖然有百害,可也有人從中得利。皇帝和教皇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而在小心翼翼平衡權宜的過程中,義大利的小城市成功增強了自己的力量,更加獨立。等到人們蜂擁朝向聖地,這些城市就有能力處理成千上萬虔誠朝聖者的交通和食宿問題。十字軍東徵結束之時,他們已經為自己修建了堅固的城防,還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可以漠然教皇和皇帝的權威,公開反抗了。

  教會和國家互相爭鬥,而第三方,中世紀的城市撈到了戰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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