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三個樂手

  從前有三個樂手，他們拜在同一位師傅門下學習音樂，學成之後，他們決定結伴旅行，到異國他鄉去碰碰運氣。他們快快樂樂地在各地遊歷，日子過得還算不錯，人們都很欣賞他們的表演。有一天傍晚，他們來到了一座村子，這裡的村民們都很喜歡他們演奏的美妙音樂。演出結束後，他們找了個地方一邊吃吃喝喝，一邊聽周圍的村民們聊天。村民們講了許多家長里短、雞毛蒜皮的事，也說起了這一帶的一些怪談。最後，話題集中在附近的一座古堡上，村民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古堡里發生的怪事。有個人說那裡肯定藏著金銀財寶；另一個人說那座古堡荒廢了好多年了，一直沒人居住，但裡面常常散發出食物的香味；還有個人說那座古堡是座凶宅，裡面鬧鬼鬧得厲害，如果有人闖了進去，只怕是九死一生。

  三個樂手回到他們的臥室里商量了一會兒，一致同意他們應該去那個神秘的古堡里探險，說不定還能在那裡找到寶藏呢！打定主意後，他們決定按照年齡大小，一個一個地進去試試自己的運氣，每個人只能在城堡里待一天。

  

  小提琴手第一個信心十足地踏上了征程。等他來到古堡時，他發現古堡的外城門是開著的，仿佛古堡的主人早就盼望他的到來了。不過他剛剛邁入門內，沉重的大門就「咣」地一聲自動關上了，還被插上了一根巨大的鐵門閂，就好像有個哨兵在做著這一切，但小提琴手根本沒有看到周圍有任何人類。小提琴手怕得要命，但現在轉身回去已經來不及了，站在這裡又不是辦法。心中想著古堡里可能隱藏著的金銀財寶，小提琴手又恢復了勇氣和力量，他大著膽子走進了城堡，仔仔細細地搜索樓上樓下的每一間屋子，穿過高大的客廳、漂亮的雅間和姑娘們的閨房，發現所有陳設都格調高雅，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得井井有條。只是他沒有發現任何活著的東西，甚至連只蒼蠅也沒見到，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整座古堡。他緊張極了。直到來到了地下室里，他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廚房裡擺著許多熱乎乎的美食，正散著誘人的香氣；酒窯里儲藏著不計其數的名貴的美酒；儲藏室里堆滿了裝果醬的罐子，各種口味的果醬一應俱全。廚房裡生著熊熊的爐火，火爐上烤著一塊鮮嫩的牛肉，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正在牛肉上塗抹各種調味料。與此同時，各種蔬菜、菜餚和調料都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的，仿佛有許多看不見的廚師在烹飪這些美食。小提琴手吃了一驚，他還來不及細想，就被一雙隱形的手帶進了一間小屋。不一會兒，他面前的桌子上就擺滿了他在廚房裡見到的那些美食。

  小提琴手拿出他的琴，演奏了一首曲子，琴聲在空曠的大廳里發出悠揚的回聲。演奏完後，他抓起刀叉大吃起來。不一會兒，房間的門開了，一個小矮人搖搖擺擺地走了進來。他看起來最多只有三隻高，身上穿著一件睡衣，臉上長滿了皺紋，花白的鬍子一直垂到鞋子的銀扣子上。小老頭坐在小提琴手身邊埋頭大吃起來。等到上野味的時候，小提琴手遞給小矮人一副刀叉，請他隨意吃，然後把菜餚遞到他面前。小矮人點了點頭，不過他吃飯的樣子太笨拙了，竟然把剛切好的一片肉掉到了地上。

  好心的小提琴手彎下腰，想替他把肉撿起來。就在這一眨眼的工夫，小老頭跳到了他的背上，一頓雨點似的拳腳，把小提琴手打得鼻青臉腫、奄奄一息。眼見小提琴手已是半死不活了，這個邪惡的小老頭才跳到地上，把小提琴手拖到了古堡的大鐵門外頭——幾個小時前小提琴手信心十足地走進這扇大門，現在竟被人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新鮮的空氣讓小提琴手恢復了知覺，他休息了一會兒，拖著疼痛的軀體蹣跚地走回了客棧。等他回到臥室里已經是深夜了，他的兩個同伴們早已睡熟了。第二天早上他們當看見小提琴手就睡在他們旁邊時，他們震驚極了，不停地問他發生什麼事了。不過小提琴手遮住了自己的背和臉，只是簡單地回答道：「你們自己去看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不過我向你們保證，這件事很棘手。」

  第二位樂手是個小號手，他也起程趕往古堡，不過他的遭遇和小提琴手一模一樣，先是被無形的手熱情招特，接著被小矮人打了個半死。第二天早上，他也遍體鱗傷地躺在床上，向他的兩個同伴信誓旦旦地說，要進入這座鬧鬼的古堡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儘管如此，第三位樂手——一位長笛手，還是決定到古堡里碰碰運氣，說不定只有他才能找到隱藏的寶藏呢。於是他義無反顧地出發了。

  他勇敢地在城堡里搜索著，把所有漂亮的空房間都轉了個遍。他心想，如果能一直住在這兒就好了，尤其再有一酒窯的酒、和一倉庫的食物的話，這日子可真是賽過活神仙。沒過多久，在他面前也擺上了一桌豐盛的飯菜，他在屋子裡走了一會兒，時而唱歌、時而演奏——就像小提琴手和小號手做過的那樣，一曲結束後，他坐了下來，準備享受面前的這桌美食。這時長鬍子的小矮人又走了進來，坐在了長笛手身邊。長笛手被他的怪模樣嚇了一跳，不過他仍然熱情地和他聊天，就好像他們是相交多年的朋友一樣。不過他發現小矮人似乎並不善談。上野味的時候，小矮人故技重施，裝作不小心把一塊肉掉在地上。好心的長笛手正要彎腰去撿，突然發現小矮人正往他的背上跳呢。他迅速轉身抓住了小矮人的鬍子，猛地一拽，竟然把他的鬍子連根拔了下來，小矮人痛苦地呻吟著，突然鑽到地里不見了。

  抓下小矮人的鬍子後，長笛手突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好象現在根本沒有自己做不到的事，城堡里任何細微之處和之前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現在在他的眼裡都變得清清楚楚。不過小矮人可就慘拉，他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只能在地底哭泣著說：「給我，把我的鬍子還給我吧！我會把城堡里的所有魔法機關都告訴你，還會讓你拿走隱藏的金銀財寶，這些財寶會讓你一輩子幸福富有的。」

  精明的長笛手回答道：「我可以把鬍子還給你，但首先你得先把剛剛答應我的事辦成。否則我絕不撒手！」

  雖然小矮人一點也不情願，但為了討回他的鬍子，他只好履行承諾。他帶著長笛手走過秘密的暗道、地下室，轉過一片灰色的石林，眼前突然豁然開朗，出現了一片寬闊的田野，景色秀麗怡人，真好像桃源仙境一般。他們來到一條湍急的河邊，小矮人抽出一根魔杖，碰了碰河中的波浪，面前的河水立即向兩邊退去，在河底露出一條過河的道路。兩邊的水牆波浪翻滾，他們卻干手干腳地過了河。

  河對岸的景色更是漂亮得不得了。綠色的小徑穿過開滿鮮花的田野和樹林，長著金色、銀色羽毛的鳥兒在枝頭放聲歌唱，美麗的蝴蝶翩翩起舞，閃閃發亮的金龜子在草葉上緩緩爬行，許多可愛的小野獸在林間探頭探腦。天空並不是藍色的，而是近似純金的顏色，星星比它們平常的尺寸大兩倍，而且遠比我們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所能看到的更加明亮。

  小矮人帶著他走進了一座比剛才那座古堡更大、更富麗堂皇的城堡。長笛手十分驚奇。不過這座城堡同樣被一片死寂籠罩著。他們穿過大廳，最後來到城堡正中的一間屋子裡。屋子裡有張大床，四面都被厚重的布幔圍了起來。床頭掛著一個鳥籠，籠子裡有隻小鳥唱著婉轉動聽的曲子，這是在這萬籟俱寂的地方里唯一的聲音了。小老頭揭開床頭的幔帳，招手讓長笛手走上前來。只見繡著金線的絲綢床墊上躺著一位熟睡中的少女，她像天使一樣美麗安祥，彎曲的金髮垂在像大理石一樣光潔的肩膀上，頭上還戴著一個閃閃發亮的鑽石王冠。不過她好像睡死了一樣，看起來任何聲音都不能喚醒她。

  小矮人轉過身，對疑惑的長笛手說：「看吧，這就是睡美人。她是一個強大帝國的公主。這座宏偉的城堡和這片奇妙的土地都是她的，不過由於中了魔法，數百年來她一直沉睡不醒。在此期間，我一直守護著她，所以從來沒有凡人到過這裡。我每天都到我自己的城堡里吃飯，如果有貪婪的尋寶人闖進我的住處，我就把他們痛打一頓。不過我所有的法力都依附在我的鬍子里，既然你搶走了我的鬍子，現在我已經是個沒用的老頭兒了，也沒法再照看熟睡中的公主，因而只能把這個天大的秘密告訴你。現在照我說的做吧！看見床頭的那隻鳥了吧，它的歌聲里有讓人沉睡的魔法，正是它讓公主進入漫長的睡眠的，從那時起，它一直唱到現在，從來沒有停止過。你抓住那隻鳥，把它殺掉，取出它的心臟燒成粉末，餵進公主的口中，她就會馬上醒來。她會對你一見傾心，將自己許配給你，這樣，她的王國、城堡和所有的財產都是你的了。」

  說完後，小矮人精疲力盡地坐在地上。長笛手立刻小心地去做小矮人所說的事。他取出小鳥的心臟，將它燒成粉末，剛將粉末倒進公主的口中，公主就睜開了她那美麗的眼睛。她凝視著面前這位開心的年輕人的臉，然後溫柔地親吻了他，感謝他將自己從睡眠魔法中解救出來，並承諾將嫁給長笛手為妻。與此同時，城堡內外響起了打雷一般的響聲，城堡里的每級台階、每間房間裡都重新發出了聲音。許多隨從和僕人擁進了公主的房間，向公主和她的新郎道喜、祝福，然後又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各司其職去了。

  這時小矮人又向長笛手討要他的鬍子。但事實上，小矮人一肚子都是壞水。長笛手和公主幸福的模樣讓他氣得快發瘋了。他決定一等自己重新拿回鬍子、恢復了法力，他就立即毀掉他們的幸福，讓他們聽自己擺布。但聰明的長笛手在精明和詭計方面一點也不輸給小矮人，他說：「好吧，你不用擔心，在我們分別之前，我一定會把鬍子還給你的。不過你必須讓我和我的新娘送你一程。」

  小矮人沒法拒絕這個要求，於是他們一起穿過綠草如茵的小路和開滿鮮花的田野，最後來到了那條湍急的河邊。這條河足有幾英里寬，它圍繞著公主的領土，也正是她的王國的邊界。河上既沒有橋也沒有擺渡的船隻，幾乎沒有任何辦法到對岸去。就連游泳技術最高超的人也不敢泅渡，生怕葬身在這咆哮著的急流和旋渦里。長笛手對小矮人說：「把你的魔杖給我，好讓我分開河水。」

  小矮人不得不抽出魔杖，遞給了長笛手——因為他的鬍子仍然在長笛手的手裡。不過邪惡的小矮人心裡正在偷笑呢，他想：「等我們過了河，這個愚蠢的傢伙肯定會把鬍子還給我，等我恢復了法力，我就立即抓住魔杖，讓他們永遠不能回到那個美麗的國家。」

  但小矮人的詭計化為了泡影。長笛手用魔杖一碰河水，河水立即向兩邊分開，露出一條河底的通道，小矮人邁步過了河，他剛一踏上對岸，通道兩邊的水牆就轟然倒塌了，河水再次湍急地流淌著——而長笛手和公主呢，他們根本就沒有跟著小矮人過河。他們隔著河水將小矮人的鬍子扔向對岸，但把魔杖留了下來，這樣邪惡的小矮人就永遠不能踏進他們的國家了。長笛手和公主高高興興地回到了他們的城堡，從此幸福快樂地度過了一生。

  長笛手的兩個同伴等了好久都不見長笛手回來，最後他們絕望了，以為長笛手一定死在了古堡里。於是他們傷心地說：「唉！現在他一定在天堂里吹笛子了。」後來這句話流傳開來，變成了一句成語。從此，「在天堂里吹笛子」就被人們用來形容出發執行任務後再也沒有回來的人。

  （選自格林兄弟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