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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錦衣衛查抄寧國府

2024-10-04 16:40:04 作者: (清)曹雪芹著;富強改寫

  話說那賈雨村後來一直是官運亨通,一直做到了知府。一天,賈雨村正坐在轎內趕路。哪知一個人喝醉了,過來攔轎子,小廝讓他走開,他卻借著酒勁耍起酒瘋來。雨村看他目無規矩,生氣地問道:「你是何人,膽敢如此放肆?」那人說道:「我就是醉金剛[1]倪二。」雨村聽了對下人說:「給我打一頓,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金剛不壞之身。」下人將那人痛打了一頓,又帶回衙門關進了牢中。

  倪二的老婆見自己丈夫被賈雨村帶走,心中著急。因以前倪二和賈府有些來往,就去求賈府幫忙,但是被賈府拒絕了。好在後來倪二被打了幾板子,也沒什麼大罪,就被放了。回來後她老婆和他說了賈府不肯幫忙的事,倪二生氣地說道:「我有事他們就不管了,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家乾的那些醜事呢,等哪天我非得把這些事情給他們捅出去不可。」原來這倪二認識尤二姐以前定過親的那個張華,知道尤二姐和賈府的一些隱情。他老婆以為他是一時的氣話,就沒當真。

  

  這天,王夫人正在屋裡,就聽有人來報:「賈政因縱容手下被參,上面已經下旨把他貶職,讓他仍回京城任職。」王夫人一聽,嚇了一跳,但轉念一想,回來就回來吧,反正老爺年歲已高,在家還能享幾天清福。

  府上眾人知道賈政回來了,忙設宴擺酒給他接風。大家正喝得熱鬧,只聽有人來報說:「錦衣衛的趙老爺帶著一堆人說來拜望,已經到門口了。」賈政心裡想著:「我和他素無往來,怎麼今天來看我?」正想著,那趙堂官已經到了門口。賈政忙過去迎接,見他身後還帶了一些人,自己也沒見過,剛要讓坐,就聽有人來報:「西平王爺到了。」賈政等人慌忙去迎接,只見西平王已經進來了。賈政等人知道事情不妙,忙跪下來,西平王把他扶起來,說道:「我是奉旨而來,如今看你們筵席未散,看來是有親友在此,還請各位先散了,賈府眾人留下就可以了。」那些親友一聽這話,都一溜煙地跑了。只有賈赦、賈政等人,嚇得面如死灰。

  只聽西平王又說道:「小王奉旨,來查抄賈赦家產。」賈赦等人聽了,一下全跪倒在地。只見西平王拿出聖旨念道:「宣旨:賈赦仗勢欺人,有負皇恩,有背祖德,現革去世職,沒收全部家產。欽此。」只聽趙堂官一聲令:「拿下賈赦,其餘人等都不許動。」那錦衣司官上來就押走了賈赦。

  趙堂官又吩咐手下,分頭按房間查抄,然後一一登記。一句話嚇得賈政等人面面相覷,錦衣司官們聽了,高興得摩拳擦掌,準備立刻動手。西平王說道:「我聽說賈赦與賈政雖是同府,但已經分家,我們理應遵旨先沒收賈赦的家產,其餘的封存好,等復旨後,再作定奪。」趙堂官說道:「賈政和賈赦並沒有分家,我聽說賈政的侄兒賈璉現在是榮國府的總管,所以理應全抄。」西平王聽了,也不言語。趙堂官便要親自帶人去查抄,西平王又說:「不用忙,先去通知女眷,讓她們先迴避。」還沒等說完,這趙堂官已經派人去抄家了。

  一會兒,一人過來稟告說道:「在一間屋內查出很多御用衣物,都是禁用的,不敢擅自做主,只能來請示王爺。」這邊又有人來回報,說道:「東邊的房子裡還抄出了兩箱房契,還有放高利貸的借據。」趙堂官說道:「好個重利盤剝,就該全抄了。請王爺坐下,等奴才全抄了,再作定奪。」這時只聽有人來報:「北靜王過來傳旨。」趙堂官一聽,心想怎麼碰上了這個酸王,只怕自己是不能耍威風了。一面想,一面迎了出去。只見北靜王已經進入大廳,站著說道:「趙全聽旨,現讓錦衣司官捉拿賈赦,其餘事情交給西平王辦理,欽此。」趙全一聽,只能帶著賈赦等人走了。

  西平王對北靜王說道:「我正與趙全生氣呢,幸虧王爺來傳旨,不然這裡要吃大虧了。」北靜王說道:「我在朝內聽見王爺奉旨查抄賈府,我很放心,想這裡也不至於被荼(tú)毒。誰想趙全這麼混帳,不知現在政老和寶玉那裡,鬧得怎麼樣了。」便吩咐人把賈政叫過來。賈政過來跪下含淚謝恩,北靜王忙把他拉起來,說道:「把賈赦那邊的東西交出來就可以了,不可以再有所藏匿。」賈政聽了連忙答應。

  再說賈母這邊女眷也在擺家宴,鳳姐正病著本不想來,但是為討老太太歡心,也硬撐著過來了。大家正吃得熱鬧,只聽邢夫人那邊的人大聲嚷嚷跑進來說道:「老太太、太太!不好了!好多穿靴戴帽的強盜來了,翻箱倒櫃地拿東西呢。」賈母聽了嚇了一跳。又見平兒披頭散髮,拉著巧姐,哭哭啼啼地進來說道:「我正與巧姐在那兒吃飯,就聽有人來報說:『姑娘快到裡面去傳話,讓老太太她們先迴避,王爺帶人來抄家了!』我聽了,正要到房裡去拿些重要的東西,就被一夥闖進來的官兵給轟了出來。」王夫人等人聽得是魂飛魄散。賈母還沒等說完,就嚇得鼻涕眼淚直流,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有鳳姐先前還瞪著眼睛聽,隨後便一仰身昏倒在地。

  這時,一屋子人是拉這個,扯那個,正鬧得天翻地覆。就見賈璉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說道:「好了,好了,幸虧王爺來救我們了。」眾人剛要發問,賈璉見鳳姐昏死在地上,急得是死去活來,又哭又叫,多虧平兒把鳳姐叫醒,讓人扶著。老太太也回過氣來,哭得是氣都喘不勻,躺在炕上,李紈再三寬慰。賈璉定了下神,就把兩王的恩典告訴了大家,說完就出來往自己的屋裡走。一進屋,只見箱開櫃破,物件都被搶走了,他急得是眼淚直流,就聽外面賈政在和兩王清點賈赦這邊的財物,要一一登記。有人報:「有金銀首飾幾百件、珍珠幾十串,金碗幾十個,各種狐皮、貂(diāo)皮、羊皮幾百件。」清點完畢後,兩王就下令將東西封存妥當。

  只聽西平王說道:「政老,剛才老趙在的時候,搜出來的御用之物,雖屬違禁之物,但是可以說是貴妃來省親時,你們置辦的。只是從東屋搜出的這些放高利貸的借據,到底是誰的,你們府內怎麼能靠放高利貸來謀利呢?」賈璉一聽,東屋不就是自己屋麼,怎麼搜出來這些東西?他可從來不知道啊,但轉念一想,知道一定是鳳姐乾的,便氣得牙根直痒痒。賈政見王爺這樣問,自己也糊塗這是怎麼回事,就說道:「我不理家事,這件事實在是不知。」賈璉連忙跑出來說道:「那些東西是從我屋裡搜出來的,我也不敢說不知道,只求王爺開恩。我叔叔確實是不知道此事,我認了就完了。」北靜王說道:「既然你認了,只有把你看押起來。」說著就吩咐人把賈璉帶走。北靜王又對賈政說道:「政老,你須小心候旨,我們進宮復旨去了。」說著,就帶著人和搜出的東西,上轎走了,賈政等人連忙跪送。

  此時賈政還是驚魂未定,正在那兒發呆。賈蘭便過來說道:「請老爺先進去看看老太太,再想大老爺的事吧。」賈政連忙起身過去,只見各屋內的丫鬟婆子都亂糟糟的,自己也無心過問。一直到了賈母房間,見眾人都淚流滿面,王夫人等人圍著賈母,屋內鴉雀無聲,都獨自落淚。只見賈母微微睜開雙眼,看見賈政,說道:「我的兒呀,沒想到還能見到你。」還沒等說完,就號啕大哭起來,滿屋人也都哭個不停。賈政怕賈母哭壞了身子,就勸道:「老太太放心吧,蒙皇上開恩,又有兩位王爺的恩典。只是大老爺被扣押,等問明白了,就會放出來。」賈母一聽賈赦被抓了,又哭了起來,賈政再三安慰才好一些。賈政看過賈母后就忙出去候旨。

  眾人都不敢走,只有邢夫人回到了自己那邊,看見門已上鎖,丫鬟們也不見了蹤影,自己無處可去,就放聲大哭起來。她往鳳姐那邊去,只見旁邊的屋子也都貼著封條,只有一間屋門開著,裡面是哭聲不絕。邢夫人進去,見鳳姐面如死灰,閉眼躺著,平兒在旁邊嗚嗚咽咽地哭。邢夫人以為鳳姐死了,便哭了起來。平兒忙說:「太太不要哭,奶奶剛才是跟死了一樣,現在回來躺了一下,已經好多了。」邢夫人聽了,心裡寬慰了一些,就到賈母那邊去。見賈母那邊都是賈政的人,自己的丈夫兒子被抓,兒媳婦病危,女兒受苦,連個家都沒了,不禁大哭起來。眾人忙安慰,李紈令人收拾房間,請邢夫人暫住,王夫人又派人過去服侍。

  賈政在外,正心驚肉跳地等候旨意,就聽寧府那邊不知怎的又鬧了起來,好像是官兵過來抓人。賈政出門一看,見寧府內來了好多錦衣司官,下人們正四下逃竄。只聽寧府內的焦大在那兒號哭道:「我天天勸這些不長進的爺,倒都拿我當冤家!我焦大跟著太爺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才有了今天。現在卻弄到了這步田地,連珍大爺和蓉哥都被抓了!」賈政一聽,忙向人打聽是怎麼回事,原來說賈珍強占民女、逼人退親,還扯出一個姓張的。賈政聽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心如刀絞,哭著說道:「完了,完了,不料幾代家業竟一敗塗地至此。」

  這時,北靜王派人送來口信,說:「皇上念及貴妃去世不久,不忍加罪,賈政暫還原職,不受牽連。但賈赦和賈珍實屬罪大惡極,審理後才能定罪,現在仍不能放回,但他們二人的世職都將被革去。賈璉的官職也被免去,放高利貸的銀兩被沒收,之後可以釋放。」那人放下賈璉就走了,賈政忙謝恩。

  賈璉雖然無罪釋放,但想到自己和鳳姐這些年積攢的東西,一夕之間就全沒了,怎麼能不心疼。賈政含淚叫他,問道:「我因官事在身,不大管家,故叫你們夫婦總管家事。你父親所為,你不好勸諫,只是放高利貸,到底是誰幹的?我們這樣的為官之家,讓人知道做這種事,還有什麼臉面做人?」賈璉忙跪下說道:「侄兒辦家事,不敢存一點私心,所有出入帳目,都有賴大等人登記,老爺只管查就是了。只是這幾年,府內的銀子出多入少,雖然有一些補貼,但還是在各處欠下了好多錢,請老爺問問太太就知道了。至於放高利貸,我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銀子。」賈政說道:「這麼說,你連你自己屋裡的事都不知道。我現在也不問你什麼,你快去外面打聽打聽你父親和珍大哥的事吧。」賈璉滿腹委屈,含著淚出去了。

  賈政嘆氣,心想:「我祖父一生辛勞,才得了這兩個世職,現在竟都被革了。瞧著這些孩子也沒有一個是有出息的,沒想到我們賈家竟會落得如此地步。」想著想著不由得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1][金剛]本來是指神話中的武器。現多比喻身材巨大有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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