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論善良的專制政體
2024-10-04 16:33:49
作者: [英]威廉·古德溫著 鄭博仁、錢亞旭,王惠譯
關於這個問題,時常有人提出這樣一種值得進行公平考慮的原則[1]。贊成這個原則的人認為:「君主專制,由於負責管理的人的缺陷,在極大程度上會產生罪惡;」但是他們聲稱:「在一個賢明而又有德行的君主治理之下,這是一種最完善的和最理想的政權形式。」他們說:「它可以承受一切善良的天性的恩澤,如果被腐蝕了,通常會從最美好的事物變成最糟糕的東西。」如果我們重視前面所引證的,用來說明我們通常能夠期待王子具有什麼樣的品德和性情那些論點的話,這種說法對於整個問題當然就起不到什麼決定性的作用。然而,如果這種說法是真實的,它會使我們在思想上對這種幸福而完善的專制政體產生一種偏愛;而如果能夠表明這種說法是假的,那麼,僅從這一點來說,就會使主張廢除專制政體的論點更加全面,更加完整。
現在,不管任何人有什麼要增進別人幸福的心愿,為了促使這些心愿得以實現,以下兩個條件必不可少,那就是:洞察力和能力。我之所以能夠增進少數人的幸福,那是因為我對他們的處境有著充分的了解。我之所以能夠在某些一般事情上增進許多人的幸福,那是因為,為了實現這個目的,我只需對人類思想的本質有足夠的了解,而不必知道每個人的具體處境。但是,要一個人承擔起管理數百萬人事務的重擔,不是提供一般原則和明晰的推理,而是要提出特定的辦法和滿足當前需要的措施,這在一切事業當中是要求最過分,最荒謬可笑的。
實際施政中,最簡單和最明顯的制度,就是讓每個人自己決定自己的事。在某種情況下,當人類的缺點、狹隘和錯誤使這個制度不合時宜或者不切實際時,另一條出路就是收集他同等人的意見,這些人,由於同他們鄰近,可以推測其對於情況具有某些常識性的了解,並且有空閒和辦法來詳細地調查問題的是非曲直。審理民事和刑事案件時所採取的權宜之計,也可以同樣被那些平常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的人在規定賦稅、從事商業以及辦理跟他們共同利益有關的其它事務上所採用,只是根據需要解決的問題的一般性程度,更普遍地推行協商會議,或者陪審團制度就可以了。對此,我們不應當有所懷疑。
君主政體,不是把每一個問題都提交給有關的人或者他們的鄰人,而是把其委託給一個單獨的個人,這個人被置於同社會上普通成員之間距離最大的位置上。這種制度並不是把應該做出判斷的事情原委,劃分給儘可能多的小組,以便於有時間和機會進行審查,相反,它是把這些原委集中到一個中心,使調查和研究都無法進行。一個專制君主,無論有多麼善良,也不得不在黑暗中前進,從別人的報告中了解情況,依靠別人的手段來執行自己的決定。君主政體似乎是被人性所排斥的一種政權;而那些把自己的君主描繪成具有正直和美德的品性的人,忘記了給他的品質上再添個全知和全能,這兩種品質同樣是使他更適合於他們替他準備的職位所需的。
讓我們假設一下,這個誠實又清廉的君主都是由這樣的官吏來服侍的,貪婪,偽善,見利忘義。靠著君主的善意,民眾能得到些什麼呢?他想要給他們最大的好處,但是,他並不了解民眾的處境、民眾的性格以及民眾的所需。他所得到的報告常常與事實恰好相反。他會被告知,有個人立了大功,應該受到獎賞,其實這個人唯一的功績就是俯首帖耳的服從,以此來實現他做官的目的。他會被告知,有個人是社會的害蟲,其實這個人之所以受到這種攻擊,只是由於他以自己堅貞的品德,抗拒並擊敗了惡政。他想要給他的國民謀求最大的福利;但是,當他按照他們的利益進行一些指示的時候,實際上,他的臣子們卻在順從的偽裝下,做出一些完全相反的事來。沒有什麼比盡力消除大臣們對君主的蒙蔽再危險不過的事情了。勇敢嘗試這一艱巨任務的人,會成為他們永遠仇恨的對象。無論君主的審判如何清正廉明,但總會有他視聽不及的時候,然而怨毒和報復卻永遠在窺伺著機會。如果他能把國家監獄的秘密揭開,他會發現,他並不知道那些以他的名義被囚禁起來的人到底犯了什麼罪,並且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們的名字,或許他們還是他所敬重的人。這些就是存留在人們記憶中的那些慈善而博愛的專制君主們的故事;從這一切可以得處一個結論,那就是:哪裡有專制政體存在,哪裡就永遠會有專制所帶來的罪惡、反覆無常和專橫迫害。
「但是難道一個明智的君主不會給自己找來好心的、有美德的臣僕嗎?」無庸置疑,他能夠達到一部分目的,但是他不能改變事物的本質。一個以代表的身份去執行職務的人,永遠不會用與負責人相當的精神去履行義務。要麼大臣是他要實行的計劃的起草人,那麼除去國王選擇臣下時是否正直無私這一點以外,國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就沒有多大關係了;要麼大臣必須扮演一個從屬的角色,那麼他思想里就不能充分反映出他主人的敏銳和活力。無論哪裡有專制政體存在,政權就不可能掌握在一個人的手裡,而必須完全通過各級權力機關的環節傳遞到每個人手中。要使專制政體執行仁政,並產生有益的影響,不僅需要君主具備人類的各種高貴品質,而且還要求他的所有官吏都必須具有明察秋毫的才智和清白無暇的美德。如果他們達不到這個要求,那就會像伊莉莎白的大臣一樣,有時是虛有其表的浪蕩公子[2],有時是非常善於處理技術性事務的人,但是在許多事情上卻只考慮一己私利,趨炎附勢,結黨報復,阻礙新進[3]。無論連續性在哪裡中斷,罪惡的洪流就會壓制它前面的一切。哪怕是一個意志薄弱或者不真誠的人,都會成為無窮災難的根源。
另外一種主張,並不比認為有道德的專制政體具有合理性的主張提得少,它認為:「共和政體是一種只能在小國家裡實行的政權形式,而君主政體則最適合於龐大而繁榮的帝國。」 這種主張,至少就君主政體來說,乍一看,似乎剛好同事實相反。任何政權的能力都不能靠純粹的標準來衡量,而應該靠了解情況的範圍及其準確程度。在這個方面,君主政體似乎在一切情況下都顯得異常無力;但即使它有時被我們所承認,那也一定是在狹窄和有限的情況下,只有在這些情況下,我們才能假定一個人能對所有人的事情和利益都了解得非常清楚,而且並不十分荒謬[4]。
[1]參閱《湯姆?瓊斯》第十二卷第十二章。
[2]萊斯特的達德利伯爵。
[3]財政大臣索爾茲伯里的塞西爾伯爵、海軍大臣諾丁漢的霍華德伯爵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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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潘恩:《致共和黨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