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6:24:04 作者: [俄羅斯]托爾斯泰著 喬振緒譯

  聶赫留道夫離開庫茲明斯克莊園,來到兩位姑媽的莊園(這是他從兩位姑媽手中繼承下來的遺產),他就是在這裡認識了卡秋莎。他也想對這裡的土地採取和庫茲明斯克的土地一樣的措施。此外他還想進一步了解一下卡秋莎過去的情況,了解一下他們兩人的孩子的情況,這孩子究竟死了沒有,如果死了,是怎麼死的。他來到巴諾沃時正是早晨,當他的馬車駛進院子,一個突出的感覺就是房舍已經破舊不堪,眼前一片荒涼、衰敗的景象。當年的綠色鐵皮屋頂由於多年沒刷油漆,現在已經生了鏽,變成褐紅色了,有幾塊鐵皮已經翹起,可能是被風暴掀起來的。房子周圍的牆上鑲的木板被人們揭走了很多,凡是因釘子鏽蝕而容易揭下來的木板都被揭走了。兩個門廊,前門廊和留給他印象最深的後門廊,都已經拆掉了,因為門廊上的木頭都已經腐朽,現在只剩下橫樑了。有幾扇窗戶上的玻璃沒有了,釘上了木板。

  管家住的房子、廚房和馬廄都己破舊不堪。只有花園不僅沒有衰敗,而且還更加茂盛了,更加絢麗多彩了。現在正是百花盛開的時候,從圍牆外面就可以看到盛開的櫻桃花、蘋果花和李花,它們宛若朵朵白雲。當做圍牆的丁香樹也開花了,和十四年前一樣,那時聶赫留道夫就是在這個丁香花叢中和十七歲的卡秋莎玩兒捉人遊戲,結果摔了一跤,讓蕁麻刺破了手。索菲婭姑媽當年在房前種了一棵落葉松,那時矮得像根橛子,可現在長成了大樹,已經成材了,枝條上長滿了柔軟、茂密、蓬鬆的綠色針葉。河水通過水磨流向低處,發出嘩嘩的聲音。河對岸的草地上有各種毛色的馬和牛在吃草。管家是一個教會學校沒有畢業的學生,他來到院子裡笑眯眯地迎接聶赫留道夫,笑眯眯地請聶赫留道夫到帳房去,然後笑眯眯地走到隔斷後面去了,他的笑好像預示著將有什麼特殊的情況發生。從隔斷後面傳出來嘀嘀咕咕的說話聲,說了一會兒,不說了。馬車夫收下酒錢,趕著丁零噹啷的馬車出了院子,院子裡又安靜下來。沒多一會兒,一個穿繡花襯衫的姑娘赤著腳從窗前跑過,姑娘身後跟著一個男人,也從窗前跑過,他那厚底靴上的鐵釘踏在堅實的小路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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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赫留道夫坐到窗前,看著花園裡的景色,聽著周圍的動靜。清新的春風攜帶著剛剛耕過的泥土的氣味兒,從小小的窗戶吹進來,輕輕地吹拂著他汗濕的額頭上的頭髮,輕輕地吹拂著劃有一道道刀痕的窗台上的信紙。從河上傳來村婦們搗衣的聲音,這聲音此起彼伏,融成一片,飄蕩在陽光照射下的一段河面上,通過水磨流向低處的河水發出均勻的有節奏的響聲,一隻蒼蠅從耳邊驚恐地營營飛過。

  聶赫留道夫突然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時他還很年輕,還很單純,就是在這裡聽著從河邊傳來的這種搗衣聲,聽著水磨上流水的有節奏的聲音;春風也是這樣吹拂著他汗濕的額頭上的頭髮和劃有刀痕的窗台上的信紙,一隻蒼蠅也是這樣驚恐地從耳邊飛過。他不僅記得當時他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而且他還感覺到他當時是那麼充滿活力,是那麼單純,是那麼抱負遠大;不過他也知道,這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他想到這裡,感到無限惆悵。

  「您什麼時候用餐?」管家笑眯眯地問道。

  「由您安排吧,不過我還不餓。我準備到村子裡走走。」

  「您是否願意到房子裡去看看,房子裡安排得井然有序,您去看看吧,如果在外觀上……」

  「現在不看,以後再看吧,請您告訴我,你們這裡是不是有一個叫哈林娜的婦人?」

  哈林娜是卡秋莎的姨媽。

  「有,就在村子裡。我對她毫無辦法。她開著一個小酒館,偷偷地賣私酒,這事情我知道,我揭穿過她,也罵過她,如果向上舉報她,又覺得她可憐,她也老了,還養活著孫子、孫女。」管家仍然笑眯眯的說道。管家所以老是這麼笑眯眯的,是因為他想討得主人的歡心,他相信,聶赫留道夫看待任何事情,都和他一樣。

  「她住哪兒?我想去找她。」

  「就在村頭兒,從邊上數第三家。左手是一座磚瓦房,磚瓦房過去就是她的房子了,房子很簡陋。最好讓我給您帶路。」管家笑眯眯地說道。

  「不用,謝謝您,我能找到。請您吩咐一下底下的人,讓他們通知農民集合一下,因為我要和他們談一談有關土地的問題。」聶赫留道夫說道。他打算在這裡,也像在庫茲明斯克一樣,跟農民談一談租地的問題,如果有可能,今天晚上就談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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