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6:17:26 作者: [加拿大]西頓(Seaton,E.T)著 馮瑞貞, 黎培榮譯

  經歷了漫長的一段恢復期,紅頸毛和灰尾巴終於完全康復了,食物和充足的休息無疑是包治百病的萬能藥,仲冬季節的暖陽紅頸毛如虎添翼,精力充沛的他竟然又可以到樹樁上拍打翅膀了。究竟是震耳欲聾的拍翅聲泄露了他們的行蹤?還是他們踩在雪地上的腳印暴露了他們的去向?總之,老卡迪發現了他們的藏身之處,他身背獵槍,帶著獵狗,一次次偷偷溜進山谷,想要追殺這對松雞父女。 他們早就認識了這個偷獵者,而這個偷獵者也即將熟悉他們的一舉一動。這隻體型巨大、頸毛金紅的松雞在山谷上下已是赫赫有名。獵手月來臨的時候,很多獵人都摩拳擦掌,想要結束他壯麗輝煌的一生,他們這樣做唯一的目的就是沽名釣譽,正如古代一個無恥之徒,為了使自己名垂千古,竟然放火焚燒了世界七大奇蹟之一的以弗所。多虧紅頸毛有淵博的林中生活技巧,他知道遇到危險應該躲到哪裡,他知道什麼時候應該悄無聲息地飛翔,他知道什麼時候應該蹲坐下來,等獵人走遠之後再迅速拍打翅膀,飛到離自己不到一碼距離的大樹前,然後立刻躲到粗壯的樹幹後面,最後趁機疾速飛走。

  老卡迪始終沒有放棄追殺紅頸毛的念頭,他時常背挎獵槍。尋覓紅頸毛的蹤跡;他曾經多次瞄準紅頸毛,對他進行遠距離急射,然而不知怎麼回事,每次子彈都會落在大樹上、土堆上或者別的障礙物上,紅頸毛則依舊生氣勃勃、身強體健,依舊在林中拍打著翅膀。

  白雪月到來的時候,他和女兒灰尾巴遷徙到弗蘭克堡的森林裡,這裡古樹參天,食物充足。尤其特別的是,這裡有一棵非常壯觀的松樹,這棵松樹長在弗蘭克堡東邊的斜坡上,周圍全是矮小的鐵杉樹,它直徑六英尺,最低的樹枝也比周圍樹木的樹冠高。夏天,這棵松樹的樹冠是冠藍鴉和他的新娘子的避暑勝地。溫暖的春天裡,冠藍鴉會站在遠離子彈射程的樹冠上,為自己的新娘載歌載舞,他舒展著鮮艷的藍色羽毛,用最柔和的顫音唱出最甜美的樂曲,沒有幾個人有幸聽過如此甜美溫柔的音樂,只有那隻他心儀已久的新娘才有這個耳福,就連最權威的音樂書,也沒有記載這首樂曲。

  這棵巨大的松樹對紅頸毛有著特殊的吸引力,他和自己唯一的親人如今就住在松樹附近,不過,他關注的不是松樹高高的樹冠,而是它的底部。松樹周圍蔓延著低矮的鐵杉,鐵杉叢中又夾雜著松雞藤和鹿蹄草,從積雪下面可以刨出又甜又黑的橡果。這裡是最好的覓食區,如果那個貪得無厭的獵人來襲擊他們,他們可以從輕而易舉地從鐵杉叢中跑到大松樹背後,然後從樹後起飛,翅膀拍得呼呼直響,仿佛在嘲笑獵人的無能,巨大的樹幹可以為他們遮擋致命的子彈,他們可以藉此安全脫身。在法定的捕獵季節,這棵松樹至少救了他們十幾次的性命。有一次,老卡迪在了解了他們的生活習性之後,在這裡布設了一個新圈套。他自己鬼鬼祟祟地埋伏在土坡下面,偷偷觀察他們的行蹤,他的一個幫凶則被派往唐塔山,一路繞來驅趕松雞。 那傢伙一路蹂躪,大踏步走向低矮的灌木叢,紅頸毛和灰尾巴此時正在那裡覓食。不等那傢伙走到危險距離,紅頸毛就低聲發出了警告「啊,啊,啊!」(「危險」)然後他迅速跑向大松樹,準備情急時隨時起飛。

  此時,灰尾巴正在遠處的小山上覓食,她突然發現一個新的敵人近在眼前,那隻黃狗正朝著她走了過來。紅頸毛站得太遠,又被灌木叢擋住了視線,根本沒有看見那條獵狗,無助的黑尾巴不由的驚恐萬狀。

  「科威特!」「科威特!」(起飛,起飛, )她驚叫著向山下跑去。

  「克-瑞特!咳!咳!(過來,藏起來!藏起來!)紅頸毛此時還算比較冷靜,他發現那個持槍的獵人馬上就要走進射程範圍了。他連忙跑到大樹幹背後,在那裡稍事休息,然後語氣凝重地朝著灰尾巴喊道:「到這邊來,到這邊來。」這時,他聽到自己面前的土坡下面有輕微的響動,他意識到那裡一定有埋伏的敵人,與此同時,他又聽到了灰尾巴恐懼的叫喊聲,那隻獵犬正朝著她猛撲了過去。灰尾巴飛身躍起,從那個障礙物樹幹後面掠過,她雖然躲開了那個公開露面的獵人,卻闖進了躲在土坡下面那個無知之徒的勢力範圍。

  呼!她向上飛去,一個美麗、感性、高貴的生命。

  

  砰!她向下落去,香消玉殞、血肉模糊、 氣喘吁吁地倒在雪地上。

  對於紅頸毛來說,這裡實在是個危險境地。他根本沒有機會安全起飛,於是只好蹲伏在大樹幹後面。獵狗在離他不到十英尺的地方徘徊,那個陌生獵人朝著卡迪走去,從離他只有五英尺的地方擦肩而過,他始終紋絲不動,直到最後時機成熟,他才從大樹幹後面悄悄溜走,擺脫了兩個獵人的跟蹤。這時候,他才安全起飛,來到人跡罕至的泰勒山山谷。

  他的親屬們一個又一個倒在了致命的槍聲中,死在了殘酷的子彈下,如今,他又恢復了往日的孤獨。漫長的白雪月充滿了九死一生的歷險。紅頸毛如今成了松雞家族唯一僅有的倖存者,獵人們無休止地瘋狂追殺使他變得越來越狂野、越來越難以駕馭。

  最後,獵人們似乎覺得,帶槍捕捉紅頸毛只會浪費時間。當積雪達到最厚的時候,當食物變得最匱乏的時候,狡猾的卡迪又想出了一個新花招。在嚴寒飢餓的暴風雪月,紅頸毛幾乎只剩下了一個覓食的好去處。卡迪在這個區域偷偷擺放了一排陷阱,紅頸毛的老朋友——棉尾兔——用尖利的牙齒咬斷了其中幾個陷阱,但是其他陷阱卻依然隱藏在那裡。一天,紅頸毛外出覓食,看見遠處有個黑點,正當他全神貫注地猜想那是不是老鷹的時候,他的腳踩進了一個陷阱,陷阱的機關立刻打開,他猛然被繩子拉了起來,單腳吊在空中。

  野生動物有沒有道德和法律上的權利?人類有什麼權利使這些與我們同是生命的生靈遭受如此漫長而恐懼的痛苦?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們不會用我們的語言來控訴我們嗎?整整一天,鑽心的疼痛折磨著可憐的紅頸毛,他不斷拍打著巨大而強壯的翅膀,無助地拼命掙扎著,渴望重獲自由。酷刑整整折磨了他一天一夜,痛苦每一秒都在增加,他痛不欲生,只求速死。 可是沒有人過來幫忙。又是一個清晨,又是一個痛苦難耐的白天,他依然被吊在那裡,慢慢地走向死亡;他無比頑強的生命力,竟然成了他的痛苦之源。夜幕又一次緩緩地降臨了,黑暗中,一隻體型巨大的長角貓頭鷹聽到了紅頸毛垂死的呼喚,聽到了他拍打翅膀的微弱的聲音,就走了過來,替他做了安樂死,這的確是一種仁慈的善舉。

  北風沿著山谷向下猛吹。他派出的雪馬掠過布滿斜紋的冰面,掠過唐河谷的平原,掠過沼澤地,一直奔向湖區。剛剛被北風派遣出來時,他們還是白色的雪馬,但是此時,他們身上夾雜一些黑點,那是幾片隨風飄落的松雞頸毛,那是赫赫有名的彩虹般美麗的松雞頸毛。那天晚上,這些頸毛乘著冬風派出的雪馬,一直向南飛奔而去,穿過黑暗洶湧的安大略湖, 當年瘋狂月的時候,這些頸毛也曾隨著他的主人來過這裡。他們飛呀,飛,一直飛到了黑暗的盡頭。唐河谷的最後一隻松雞,終於失去了他最後的蹤跡。

  如今,再也沒有松雞光顧弗蘭克堡了。林中的小鳥們恐怕還在想念春天森里那陣陣雄渾的拍翅聲,位於泥河谷地的那根老松樹樁,因為常年廢棄不用,最後也默默地腐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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