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2024-10-04 16:13:46
作者: (英)查爾斯·狄更斯 著;黃水乞 譯
「誰呀?」布里特爾斯問道。門上還掛著鏈條,他把門開了一條縫,用一隻手為蠟燭遮風,往門外窺探。
「開門,」外面的一個男人說道,「是博街的巡警,你們今天派人去請的。」
聽來者這麼一說,他大感寬慰,將門儘量地打開,迎面站著一個身穿大衣的魁梧的男人。他二話沒說就走進來,在蹭鞋墊上擦鞋,從容得仿佛在自己家裡一般。
「告訴你家主人,布萊塞斯和達夫來了,好嗎?」身材較胖的那位說道,他捋平了自己的頭髮,將一副手銬放在桌上,「噢!晚上好,醫生。對不起,我可以私下跟你聊幾句嗎?」
這話是對洛斯伯恩先生說的,他現在又露面了。醫生示意布里特爾斯退下,自己將兩位女士帶進來,把門關上。
「這位是女主人。」洛斯伯恩先生指著梅利太太說道。
布萊塞斯先生鞠了一躬。主人請他坐下來,他將帽子放到地板上,坐到一張椅子裡,並示意達夫也坐下來。
「嘿,關於這起搶劫案,醫生,」布萊塞斯說道,「情況究竟如何呢?」
洛斯伯恩先生似乎想爭取時間,便非常詳細地、囉囉唆唆地敘述了盜竊案的情況。
「喂,僕人們正在談論的這個男孩究竟是怎麼回事?」布萊塞斯問道。
「一點事也沒有。」醫生回答道,「其中一個受驚的僕人竟以為他與破門而入的未遂的夜盜行動有些關係。但這是胡說八道,純屬胡扯。」
「如果是這樣,那很容易解決。」達夫說道。
布萊塞斯先生說道:「我們最好先檢查房屋,然後詢問僕人。這是辦事的老規矩。」
於是,燈燭弄來了。布萊塞斯先生和達夫先生在地方警官、布里特爾斯、賈爾斯,總之在其他人的陪同下,走進了走道盡頭的那個房間裡,站在窗前往外看;又經由草坪繞到外頭,從窗口往裡瞧;接著,拿了一支蠟燭照著窗板察看了一番;後來,拿了一盞燈尋找腳印;臨了又拿了一把乾草杈搜索灌木叢。這件事完成之後,布萊塞斯和達夫讓大家離開房間。他們留下來一塊商量了好長時間。
與此同時,醫生在隔壁房間裡坐立不安,不斷地來回踱步;而梅利太太和羅斯小姐的臉上帶著焦慮的神色在旁邊觀望。
「說實在的,」醫生在房裡迅速地轉了幾圈之後戛然止步,說道,「我簡直不曉得該怎麼辦。」
「無疑,」羅斯說道,「如實地向這兩位警官重複這個可憐的孩子的經歷,足以使他免罪。」
「對這個問題我考慮得越多,」醫生說道,「就越清楚,如果讓這些人知道這孩子的真實經歷,將會帶來沒完沒了的麻煩和困難。我敢肯定他們不會相信。」
「噢!那該怎麼辦呢?」羅斯喊道,「天哪,天哪!他們為什麼叫這些人來?」
「為什麼,真是的!」梅利太太大聲說道,「無論如何,我可不要他們到這兒來。」
「我們唯一的辦法是,」洛斯伯恩先生終於異常冷靜地坐下來,說道,「這孩子患有嚴重的熱病症狀,其健康狀況再也不允許任何人跟他交談。這是一大慰藉,我們必須充分地利用它……進來!」
「好了,先生,」布萊塞斯走進房間說道,後面跟著他的同事,他先將門關緊,然後才繼續說道,「這案子不是預謀的。」
「我們發現,這是城裡人幹的,」布萊塞斯繼續報告道,「因為作案的手法是一流的。」
「確實很巧妙。」達夫低聲附和道。
「有兩個人作案,」布萊塞斯繼續說道,「他們還帶來了一個男孩,從那扇窗口的大小一看就明白。眼下能說的就這麼多。對不起,我們馬上要看看樓上的那個孩子。」
「也許他們想先喝點什麼,梅利太太?」醫生說道,臉上露出喜色,仿佛他想出了新主意。
「來點兒烈酒,醫生,如果你們無所謂的話。」布萊塞斯回答道,「從倫敦一路乘馬車過來很冷,太太。況且我總覺得烈酒更容易禦寒,令人有一種熱乎乎的感覺。」
這一有趣的看法是向梅利太太發表的,她非常風雅有禮地採納了。就在布萊塞斯正在向她發表這一見解時,醫生悄悄地溜出房間。
醫生說道:「現在,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上樓了。」他在布萊塞斯發表見解之後不久又回到房裡了。
奧利弗昏昏沉沉的,看上去病情更重了,熱病也比表面看來來得嚴重。在醫生的協助下,奧利弗設法在床上坐直了一分鐘左右——眼睛看著這兩個陌生人,根本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實際上,他似乎想不起來自己身在何處,或者發生了什麼。
「這,」洛斯伯恩先生說道,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柔,卻很熱情,「這就是那個小孩。他因年幼無知,擅自闖入某某先生後面的庭園,而意外地被彈簧槍擊傷。今天早晨他來到這家求助,馬上被手裡拿蠟燭的這位機靈的先生逮住,並受到粗暴的對待。他已經將這孩子的生命置於非常危險的境地,作為醫生我可以證明這一點。」
當賈爾斯先生被這樣介紹給他們時,布萊塞斯先生和達夫先生的目光一直注視著他。這位手足無措的男管家懷著既恐懼又困惑不解的荒謬可笑的複雜心情先看看他們,又看看奧利弗,然後再看看洛斯伯恩醫生。
「我想,你該不是想否認吧?」醫生說著,又將奧利弗輕輕地放到床上。
「你現在認為怎樣?」布萊塞斯先生問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認為。」可憐的賈爾斯回答道,「我認為他不是那個孩子;其實,我幾乎可以肯定他不是。這不可能,你也知道。」
「這個人喝醉了嗎,先生?」布萊塞斯回過頭來問醫生道。
「你真是一個大傻瓜!」達夫極其輕蔑地對賈爾斯先生說道。
在上述短短對話的過程中洛斯伯恩先生一直在給奧利弗診治。現在,他從床邊的椅子上站起來,說,如果警官對這個問題有任何疑問的話,不妨到隔壁房間問問布里特爾斯。
根據這一建議,他們走到隔壁房間。被叫到那裡的布里特爾斯先生和他可敬的上司賈爾斯一樣陷入一陣矛盾百出、無中生有的奇妙的迷惘中。事實上,他只是聲稱,如果此刻作案的小孩站在他面前,他也辨認不出來。
在其他種種別出心裁的猜測中,後來他們又提出了這樣的問題:賈爾斯是否真的開槍擊中過任何人?檢查了與他用過的那支配對的另一支手槍之後,發現除了裝上火藥和牛皮紙外,根本沒有裝上毀滅性的子彈。這一發現給每個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醫生除外,他在大約十分鐘前把子彈取出來了。最終,這兩位警官不再怎麼操心奧利弗的事,他們讓徹特西的警察留在屋裡,他們自己到鎮上過夜,答應第二天早晨再回來。
總之,經過進一步的審查和大量的交涉之後,附近的地方保安官終於被說服,允許梅利太太和洛斯伯恩先生聯合保釋奧利弗,但法庭一有傳喚,奧利弗必須隨叫隨到。布萊塞斯和達夫獲得兩三個幾尼的獎賞之後,帶著對此案的不同看法回到鎮上。
與此同時,奧利弗在梅利太太、羅斯和善良的洛斯伯恩醫生的共同照料下漸漸地康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