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2024-10-04 16:13:43
作者: (英)查爾斯·狄更斯 著;黃水乞 譯
醫生喋喋不休地一再保證,她們對罪犯的外貌將會感到又驚又喜,一邊拉著年輕小姐的手臂挽住自己的一隻手臂,一邊將空著的一隻手遞給梅利太太,莊重、有禮地領著她們上了樓。
「好了,」醫生輕輕地轉動臥室的門把手,低聲地說道,「請站住!讓我先看看他的健康狀況是否適合探視。」
這位誠實的紳士用手抓住帘子,默默地旁觀了一分鐘左右。他正在這樣注視病人的時候,年輕小姐悄悄地走過去,坐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把遮住奧利弗臉的頭髮攏起來。當她向他俯下身去時,她的眼淚撲簌簌地滴落在他的前額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老太太喊道,「這個可憐的小孩絕不會是強盜的徒弟吧!」
「罪惡能在許多神殿棲身。」外科醫生放下帘子,嘆息道,「誰能說一位外貌姣好的美人就不會將她的罪惡深植於心裡呢?」
「可是,你能……哦!你真的能相信這個羸弱的男孩一直是罪大惡極的社會渣滓的自願的同夥嗎?」羅斯說道。
醫生搖了搖頭。他的態度表明他擔心這是非常可能的,又說他們會打擾病人,就把她們帶進隔壁的一個房間。
「可是,即便他是邪惡的,」羅斯繼續說道,「想一想他多麼年輕;想一想他可能從未得到過母愛或家庭的溫暖;想一想虐待和挨打,或缺乏麵包可能驅使他與強迫他犯罪的那些人同流合污。伯母,親愛的伯母,看在上帝的分兒上,無論如何,監獄很可能會把他所有的悔改機會通通斷送掉。噢!既然你愛我,而且也知道由於你的善良和慈愛,我從未感受到自己失去雙親的痛苦,否則,我本來也會感到這種痛苦,也會像這個可憐的孩子那樣孤立無助、無依無靠的。可憐可憐他吧,要不然就來不及啦!」
「親愛的,」老太太把淚流滿面的姑娘摟在懷裡,說道,「你以為我會傷害他的一根毫毛嗎?」
「噢,不會的!」羅斯急忙回答道。
「當然不會。」老太太說道,「我在世上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我寬恕別人,但願也能得到別人的寬恕!我該做些什麼才能拯救他呢,先生?」
「讓我想想,太太,」醫生說道,「讓我想想。」
洛斯伯恩先生雙手插進口袋,在房裡來來回回兜了好幾圈,他終於突然站定,說了如下的話:
「我想,如果你全權委託我去嚇唬賈爾斯和那個小伙子布里特爾斯,這件事我就有辦法對付。賈爾斯是個忠厚老實的人,又是一個老僕人,這我知道;可是你可以用無數的方法去補償他,並因為他是這麼一個神槍手而獎賞他。這樣你不反對吧?」
「那麼,我伯母授予你全權負責,」羅斯破涕為笑,說道,「可是,除非絕對必要,對那兩個可憐蟲別太苛刻了。」
「現在,我提出這樣的條件:我將當著你們的面查問他。如果我們從他所說的話判斷,並且我可以以令你們清醒的頭腦滿意的方式表明,他是一個貨真價實、徹頭徹尾的壞蛋(這是非常可能的),那麼,無論如何我都不再插手這件事,必須讓他聽天由命。」
最後,協議達成了,雙方有點不耐煩地坐下來等待奧利弗醒來。
這兩位女士的耐心註定要經受時間的考驗,一直到了晚上,這位心地善良的醫生才給她們帶來了消息:奧利弗已充分地恢復過來,可以跟他交談了。
這次談話持續了很長時間。奧利弗把他不算複雜的一切經歷告訴他們,傷口的疼痛和乏力常常迫使他停下來。在這黑暗的房間裡,傾聽一個受傷男孩以微弱的聲音,敘述冷酷無情的壞人給他造成的、令人厭倦的一系列的不幸和災難,這委實是件嚴肅的事。
這次重要的談話一結束,奧利弗又鎮定下來休息。醫生揩乾了眼淚,突然譴責自己的眼力差勁之後,就到樓下找賈爾斯先生理論去了。
「晚上病人的情況怎樣,先生?」賈爾斯問道。
「還行,」醫生回答道,「我倒擔心你自己遇到麻煩了,賈爾斯先生。」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先生,」賈爾斯先生渾身發抖,說道,「他快死了吧。如果我猜中了,我將永遠也高興不起來。」
「那好,你們倆都告訴我,」醫生說道,「你們打算站出來發誓,說樓上那個孩子就是昨天夜裡被塞進小窗口的那個孩子嗎?說出來!說呀!我們準備好聽你們發誓!」
「這是被竊賊破門而入的房子,」醫生說道,「兩個男人在瀰漫的硝煙中,在一片驚恐、黑暗的混亂中瞬間看見了一個男孩。這是第二天早晨到同一幢房子的一個男孩,由於他碰巧有隻胳膊包紮著,這兩個男人就對他下毒手,從而使他的生命垂危,並發誓說他就是竊賊。現在的問題是,事實是否證明這兩個人是正確的;如果不正確,他們把自己置於什麼樣的境地?」
「我再問你們一次,」醫生怒喝道,「在莊嚴的誓言的約束下,你們能夠辨認出這個男孩嗎?」
布里特爾斯疑惑地看著賈爾斯先生,賈爾斯先生疑惑地看著布里特爾斯。這時,從大門口傳來了門鈴聲,與此同時,又傳來了轆轆的車輪聲。
「警官到啦!」布里特爾斯喊道,顯然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什麼人?」醫生驚叫道,現在輪到他被嚇呆了。
「博街[11]的巡警,先生。」布里特爾斯說著,拿起了一支蠟燭,「我和賈爾斯先生今天早晨派人去請的他們。」
「你們請他們來,是嗎?那麼你們該死的——該死的馬車,這時候才到,我的話說完了。」醫生邊說邊匆匆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