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2024-10-04 16:13:10
作者: (英)查爾斯·狄更斯 著;黃水乞 譯
這是一個陰冷、潮濕和多風的夜晚。猶太人扣上緊緊裹住自己蜷縮的身子的大衣的紐扣,將衣領拉上來蓋住了耳朵,完全遮蔽臉的下部,然後從他的賊窩出來,鬼鬼祟祟地溜到街上。
顯然,猶太人對他所穿越的地方了如指掌,夜間的黑暗和道路的錯綜複雜絲毫也不會使他迷路。他匆匆地穿過好幾條巷子和街道,最後拐入一條小巷。小巷的照明僅靠另一端的一盞路燈。他敲了小巷裡的一幢房子的門,跟開門的人咕噥了幾句之後便上樓了。
當他觸動房門的把手時,一條狗嚎叫起來,接著,一個男人的聲音喝問:「是誰?」
「是我呀,賽克斯,是我,親愛的。」猶太人說著,眼睛朝里瞅。
「那你就進來吧,」賽克斯說道,「躺下,你這愚蠢的畜生!魔鬼穿上了大衣你就認不出來了嗎?」
「好啦,親愛的。」猶太人回答道,「啊!南希。」
後一聲招呼足夠令人尷尬的,似乎意味著對他能否被接受表示懷疑,因為自從她為了奧利弗的緣故而出面干預以來,費金先生和他這位年輕朋友還尚未見過面。
「天氣確實冷,南希,親愛的。」猶太人一邊把那雙爪子般的手往爐火上烤,一邊說道,「寒氣似乎要直接穿過身體似的。」老頭摸摸身體的一側,補充道。
「如果寒氣穿透你的心,它想必是個鑽孔機。」賽克斯先生說道,「給他倒點酒喝,南希。該死的,趕快!看到他那瘦骨嶙峋的老軀殼抖得那麼厲害,仿佛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丑鬼似的,就足以令人噁心。」
南希趕忙從食櫥里拿來了一瓶酒。食櫥里有很多瓶子,從它們形形色色的外表看,裡面裝了好幾種不同的酒。賽克斯倒了一杯白蘭地,叫猶太人將它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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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賽克斯咂著嘴說道,「我現在準備好啦。」
「關於徹特西的行劫地點的事,賽克斯,」猶太人將椅子往前挪了挪,以非常低的聲音說道,「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親愛的。」
「不,我不知道,」賽克斯先生冷笑道,「或者我不想知道,那是同一回事。大聲點講,講得具體點,別坐在那兒用使眼色、眨眼睛來暗示我,難道不是你頭一個想到搶劫的?你是什麼意思?」
「好了,好了,」猶太人哄道,「這只是我謹慎而已,沒有別的意思。喏,親愛的,關於徹特西行劫一事,什麼時候下手,賽克斯,嗯,什麼時候下手,那麼漂亮的餐具,親愛的,那麼漂亮的餐具。」猶太人說罷,搓著手,揚起眉毛,歡天喜地地期待著。
「壓根兒不準備干。」賽克斯冷冷地回答。
「那麼,是這項工作準備得不夠充分了?」猶太人氣得臉色煞白,說道,「你別跟我說!」
「可我偏要告訴你,」賽克斯反駁道,「你是什麼東西,怎麼就不能告訴你?我告訴你,托比·克雷基特兩周來一直在那兒晃來盪去,但是他仍然無法物色一個僕人做內應。」
「你該不是要告訴我,賽克斯,」猶太人說道,當對方激動起來時,他的口氣變得溫和些了,「連屋裡的那兩個男僕都爭取不過來吧?」
「沒錯,我確實想這樣告訴你,」賽克斯回答道,「那位老太太這二十年來一直雇用他們。你就是給他們五百英鎊他們也不干。」
「可是,你該不是想說,親愛的,」猶太人爭辯道,「那些女僕也爭取不過來吧?」
「毫無辦法。」賽克斯回答。
「費金,」賽克斯突然打破籠罩著的一片靜寂,說道,「如果能安全地從外頭搶劫,外加五十個金幣,值得嗎?」
「值得。」猶太人突然振作起來,說道。
「就這麼講定了?」賽克斯問道。
「是的,親愛的,是的。」猶太人回答道。因這句問話使他興奮起來,他的眼睛閃閃發亮,臉上的每塊肌肉都在顫動。
「親愛的,」猶太人又道,「除了你和托比外,再不需要幫手了嗎?」
「不需要。」賽克斯說道,「除了一把轉柄鑽和一個男孩外。鑽子我們倆都有了,小男孩你必須替我們找。」
「一個男孩!」猶太人尖叫道,「哦!那麼,那一定是嵌板了,是嗎?」
「好了,費金,」南希笑著說道,「馬上給賽克斯講講奧利弗的事吧!」
「哈!你真聰明,親愛的,你是我見過的最精明的姑娘!」猶太人輕輕地拍拍她的頸部,說道,「我要說的正是有關奧利弗的事,果真如此。哈!哈!哈!」
「奧利弗怎麼啦?」賽克斯問道。
「要他上,賽克斯!」南希說道,「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要他上。也許,幹這行他不如其他人那麼精通。可是,如果只要他替你們開門,那麼,他正是你所要的。毫無疑問,他是可靠的,賽克斯。」
「我知道他可靠,」費金回答道,「過去幾周來,他一直在接受良好的訓練,也該是他幹活餬口的時候了。況且其他男孩個兒都太大了。」
「嗯,他的個頭正合我們的要求。」賽克斯先生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全都考慮過了。」猶太人有力地說道,「我曾經,曾經細心地觀察過他,親愛的,嚴密地觀察過他。一旦讓他感到他是我們當中的一員,一旦使他的腦子裡充滿著他已經是個賊的想法,那麼,他就是我們的了!一輩子都是我們中的一員。」老頭雙臂交叉在胸前,將腦袋和肩膀縮成一團,簡直高興得要擁抱自己。
「什麼東西,」賽克斯惡狠狠地瞪眼怒視這個愜意的朋友,說道,「什麼東西促使你對這個臉色蒼白的孩子這麼煞費苦心,而你明明知道每天晚上有五十個男孩在公園附近打瞌睡,你可以從中隨意挑選?」
「因為他們對我毫無用處,親愛的,」猶太人有點慌亂地回答,「不值得我接納。當他們遇到麻煩的時候,他們的容貌就表明他們有罪。這樣,我豈不是前功盡棄?而這個男孩,經過適當的調教,親愛的,我可以叫他干出其他許多孩子無法幹的事來。況且,」猶太人又恢復自製,說道,「倘若他又從我們手裡逃走,我們就會敗在他手裡。因此,他必須和我們同舟共濟。不要在乎他怎樣上那兒,只要他參與一次搶劫,我對他就有足夠的控制權。這就是我所要的。」
「什麼時候開始行動?」南希問道,制止了賽克斯先生發出狂暴的叫罵——他正想以此對猶太人的假人道表示厭惡之情。
「啊,」猶太人說道,「什麼時候開始行動,賽克斯?」
「我和托比已經計劃好了,後天晚上行動。」賽克斯以肯定的語氣回答道,「如果他沒有從我這兒得到任何相反的消息的話。」
「好。」猶太人說道,「沒有月光?」
「是的。」賽克斯回答道。
「運贓物的事都安排好了,是嗎?」猶太人問道。
賽克斯點了點頭。
「還有關於……」
「噢,都計劃好了。」賽克斯打斷他的話說道,「不必擔心細節。你最好明天晚上把孩子帶到這兒。我天亮後一小時就把石塊搬掉。然後,你閉起你的鳥嘴,把坩堝準備好,這就是你必須做的。」
三人經過一番熱烈的討論之後,決定明天晚上夜幕降臨時南希必須到猶太人的住處把奧利弗帶來。費金狡猾地說,即使奧利弗對這事表示勉強,他會比任何人更願意陪伴南希。她最近為了他的緣故曾如此賣力地出面干預。
費金先生一路踏著泥濘,走回自己陰森的住所。這裡,矇騙者還在熬夜,焦急地等待著他的歸來。
「奧利弗睡覺了嗎?我有話要跟他說。」這是他們下樓梯時他說的第一句話。
「幾小時前就睡了。」矇騙者把一扇門打開,回答道,「他就在這兒!」
這孩子躺在地板上的一個簡陋的鋪位上酣睡。因憂慮、悲哀和嚴密的監禁而臉色蒼白,他看上去像死人一般。
「不是現在。」猶太人說著,悄悄地走開了,「明天再說,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