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約第二天中午，當矇騙者和貝茨少爺出去干他們的老行當時，費金先生趁機長篇大論地教訓奧利弗：忘恩負義是極為可恥的罪過；奧利弗蓄意脫離為他憂心如焚的朋友們，這已清楚地表明他在很大的程度上犯了這一罪過。費金先生極力地強調這樣的事實：他接納奧利弗是愛護他，當時，如果不是他及時幫助他，他也許早已餓死街頭了。

  猶太人醜陋地微笑著，拍拍奧利弗的腦袋，說如果他保守秘密，用心做事，他認為他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而後，他拿起帽子，穿上一件打過補丁的舊大衣走出去，並順手將門鎖上了。

  於是，那一整天，以及後來連續幾天裡的大部分時間，從清晨到半夜，奧利弗見不到任何人，在這漫長的時間裡獨自被留下來沉思與內省。由於他總是想到那些善良的朋友，認為他們想必早已對他有了成見，這些沉思與內省變得令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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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星期左右，猶太人讓房門開著，奧利弗可以自由地在屋裡閒逛。

  一天下午，矇騙者和貝茨少爺約定那天晚上外出，矇騙者突然心血來潮，想將自己打扮一番（說句公道話，這絕不是他的習慣性癖好）。懷著這個目的，他恩賜般地指使奧利弗馬上幫他擦鞋。

  矇騙者坐在桌子上悠然自得地抽著煙，無憂無慮地來回晃蕩著一條腿。他帶著沉思的表情俯視了奧利弗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心不在焉地對貝茨少爺說道：

  「可惜他不是一個扒手！」

  「我想，你甚至連什麼是扒手也不懂吧？」矇騙者憂傷地說道。

  「我想我知道，」奧利弗仰起頭來說道，「就是小……你就是一個，對吧？」奧利弗突然停下來，問道。

  「我就是。」矇騙者重複道，「查利也是，費金也是，賽克斯也是，南希也是，貝特也是。我們大家都是，甚至連那條狗也是。它是其中最機警的一個！」

  「而且最不會告密。」查利·貝茨補充道。

  「好啦，好啦。」矇騙者說道，他的一言一行總是不忘自己的本行，重新拾起他們偏離的話題，「這和我們這兒的小傻瓜毫不相干。」

  「確實如此。」查利說道，「你為什麼不拜費金為師，奧利弗？」

  「我不喜歡，」奧利弗膽怯地回答，「但願他們放我走。我……我……寧願走。」

  「可費金才不會讓你走呢！」查利回答道。

  「哦，該死！」貝茨少爺說著，從口袋裡掏出兩三條絲手帕，將它們扔進食櫥里，「那就太自私了，確實的。」

  「這事我做不出來。」矇騙者擺出一副輕蔑的、厭惡的神態說道。

  「可是，你可以丟下你的朋友，」奧利弗臉上半帶著笑容說道，「而讓你的朋友為你所乾的壞事受到懲罰。」

  「那，」矇騙者將菸斗一揮，回答道，「那全是為費金著想，因為警察知道我們是一夥的。如果我們倒了霉，費金就會有麻煩；這是我們的做法，是吧，查利？」

  「喂！」矇騙者說著，掏出了一把先令和半便士，「這是多麼快活的生活！錢從哪兒來的又有什麼關係呢？喂，接住！弄到這些錢的地方還有的是。你不要，是嗎？哦，你這個大傻瓜！」

  「這不是正當的錢，是不是，奧利弗？」查利·貝茨問道，「他總有一天會被勒殺的，是嗎？」

  「勒殺是什麼意思？」奧利弗問道。

  「有點像這樣，老兄。」查利說著，一邊用手握住領帶的一端，然後把它豎直地吊在空中，將腦袋垂落在肩頭，透過牙齒發出急促的怪叫。他生動的啞劇表明勒殺和絞刑完全是一回事。

  從這一天起，他們很少讓奧利弗獨自待著而幾乎總是讓他跟那兩個男孩在一起。那兩個男孩每天同猶太人玩老一套遊戲——究竟是為了提高他們倆自己的技巧呢，還是為了提高奧利弗的技巧，費金先生心中最有數。

  總之，老奸巨猾的猶太人誘使奧利弗落入他的圈套。通過讓他寂寞和憂愁，在思想上對他施加影響——寧願與任何人交往，也不願在這麼一個沉悶的地方與自己的悲哀思緒為伴。猶太人現在緩慢地在他的靈魂中注入毒藥。他希望這種毒藥會玷污他的靈魂，並永遠改變他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