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024-10-04 15:54:22 作者: [英]托馬斯·哈代(Hardy,T)著 劉榮躍,蔣堅松譯

  瑪傑莉照自己決定的回到家裡,在斯維索又開始了以往的生活。她看見父親對傑姆懷著敵視,就對婚姻的事隻字未提。

  然而她的內心卻不再是從前的樣子。她在精神和感情上經歷了一次變化——一個震動,使她的臉上永遠有一絲驚異的表情。

  她最初對男爵與傑姆串通在一起感到很氣憤,但幾周過去後這種氣憤減少了,最後消失,因為她對有一天所聽到的消息產生了興趣。

  男爵並沒有死,但他已不在「山林小屋」。讓醫生們意外的是,他的身體狀況竟大為好轉,以致可以在寒冷天氣到來前離開了。他的確非常希望離開這裡,所以為了使他能成行幾乎冒任何風險都是可取的。當時採取的辦法是,把他用某種類似轎子的東西讓男人們抬在肩上,帶到幾英里遠的伊德莫斯附近的海岸,那兒有一隻快艇等著他。通過這種辦法,避免了坐馬車在崎嶇不平的小路上行駛時會出現的噪聲和顛簸。這個離奇的隊伍是在晚上走過田野的,只有幾人看見,其中有一個正在幹活的男人,他把當時的情景向瑪傑莉作了描述。他們到達海邊後,一根又長又窄的跳板從快艇甲板上伸到岸邊,它非常陡,以便讓快艇儘量靠近一些。男人們藉助提燈的光線抬著病人走上跳板,把他放在船艙里;一旦他們回到岸上,跳板就被移開,黑暗中傳來一根繩索繞過木頭的聲音,快艇顫動一下,便展開它的翅膀向前飛去。片刻之後它便成了廣闊的大海上一個沒有定形的小幻影了。

  據說快艇是駛向阿爾及爾[85]的。

  當不利的秋天和冬天來臨時,瑪傑莉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只見那座房子緊閉,傭人們都走了,她無法了解;後來在某個星期6,父親駕車把她帶到埃克松伯雷集市上。他忙自己的事去了,留下她獨自呆一會兒。她在鎮上的專門職業區一條靜靜的街上走著,看見那個婚禮上在場的律師走過來,男爵在那座小屋短暫居住期間該律師曾代理為他處理各種本地的小事。

  她臉色紅得像牡丹,把眼睛轉到一邊,本來是要避開他的。可他走過來擋在路上,她與他的眼光碰在一起,他正友好而認真地看著她。街上很安靜,他低聲說道:「丈夫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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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先生。」她說。

  「什麼——你們仍然堅持著保守秘密和分居的約定?」

  「我們永遠會這樣的。」她果斷地回答。「我和海沃德先生都同意這樣,一點也不希望改變這種安排。」

  「唔,那麼在世人眼裡你是塔克小姐,在我和一兩個其他人之間才是海沃德夫人?」

  瑪傑莉點點頭。然後她努力鼓起勇氣,雖然為難中臉色發紅,但她仍然問:「我可以提個問題嗎,先生?男爵死了嗎?」

  「他對於你和我們大家而言已死了。你幹嘛要問呢?」

  「因為,假如他還活著,我就後悔與詹姆斯·海沃德結婚。假如他死了,我就對自己的婚姻不怎麼在乎啦。」

  「我再說一遍,他對於你而言已死了。」律師強調道。「我會把知道的都告訴你。自從他一離開這個國家後,我為他的專業服務就結束了;不過我想假如他還活著的話,我是應該有他消息的。但根本沒有:再聯繫到他的病情,我毫不懷疑他已死了。」

  瑪傑莉嘆口氣,謝過律師後離開了他,並為男爵湧出一點淚來。經過此事後她變得更加平靜,後來她便又定期去看望奶奶了。

  她來到奶奶家幾天後,這個年老的親戚讓她給「山林小屋」的園丁捎個信去(他仍住在那兒,為房主照管著那裡)。瑪傑莉現在討厭起那個方向來,但她也去了。她越過一些樹林就能看見那屋子,覺得它像是一個乾枯了的頭骨一樣。她來到小屋園子底部那間村舍時已是黃昏,只見房間裡點著燈,她穿過窗戶看到一個以前從沒見過的女人。那女人皮膚黝黑,十分漂亮,瑪傑莉敲門時她來打開了。她就是園丁那個做了寡婦的女兒,他曾讓她與瑪傑莉交朋友。

  她這時找到了機會。瑪傑莉的差事不久即辦完,使她感到吃驚的是,這個年輕寡婦對她異常尊敬,後來又提出陪她回家。憂鬱的瑪傑莉有個人陪著並非不樂意,她們便一起走去。寡婦——皮奇夫人——感情易於外露,也易於信任對方,把自己的一切情況都告訴了瑪傑莉。她是最近才來和父親共同生活的——事實上就在男爵生病期間——她的丈夫曾是一隻雙桅船的船長。

  「我有一天早上看見你了,夫人。」她說。「但你沒看見我。你正翻過那座可以看到『山林小屋』的山。你看著它,嘆口氣。嘆氣是寡婦們的命,夫人,對吧?」

  「寡婦——對,我想是的;不過你是啥意思呢?」

  皮奇夫人降低聲音。「我不能多說了,夫人,要對你有適當的尊重。不過那個可憐的男爵已死看來是毫無疑問的;雖然那些有權勢的外國人可以娶(我可憐的丈夫曾常對我說)他們所謂的門第不相稱的妻子,出國後就把她們丟下,但寡婦就是寡婦,不管她們是否門第相稱。說真的,作一個外國男爵門第不相稱的妻子總比完全嫁給一個平民百姓強。你會原諒我這樣直率吧,夫人;我自己也是一個寡婦,所以我打心裡同情你;你這麼年輕,不得不保守秘密,並且(請原諒我)他那麼多的財產卻沒有給你留下一點,因為全都被『第一男爵夫人』占有了。」

  瑪傑莉這時並不理解此話的意思,只知道這個赤裸裸的事實,即皮奇夫人懷疑她成了沒有得到男爵任何產業的寡婦;她對此並未予以否定,這就是這個女奶工的品性。皮奇夫人繼續道——

  「不過,哈,夫人,你的一切麻煩都只是在對過去的回憶里——我卻不但以前有麻煩,而且以後也有悲哀。」

  「是什麼呢,皮奇夫人?」瑪傑莉以男爵夫人的那種神氣問。

  對方帶著要透露事情的口氣降低了聲音:「我把第1個男人給忘了,愛上了第2個男人!」

  「你不應該那樣做——那是錯誤的。你應該控制自己的感情。」

  「可是我如何控制自己的感情呢?」

  「到你已故丈夫的墳前去,以及做類似的事。」

  「你到你已故丈夫的墳前去嗎?」

  「我如何能去阿爾及爾呢?」

  「啊——說得太對啦!瞧,我也試了各種辦法糾正自己——讀一些反對這樣做的文字,每月的第一個禮拜天去讀讀《法典》[86],等等一切。可是,且慢,我同船的旅伴!——正如我可憐的男人常說——那些都是沒用的。總之,我已決心讓那個新的男人來追我。我才來這兒不久,就被一個小伙子看上了,真讓人高興。」

  「他是誰?」瑪傑莉無精打采地問。

  「一個熟練的燒石灰工。」

  「一個熟練的燒石灰工?」

  「他就是干那個的。他是一個商號的合伙人,確實幹得很不錯。」

  「他叫啥名字?」

  「我不想告訴你他的名字,因為儘管現在天黑,看不到臉上的羞愧,但我敢說我的臉就像烙鐵一樣燙!你摸摸看。」

  瑪傑莉把手放到皮奇夫人臉上,感到的確很燙。「他來向你求婚了?」她急忙問。

  「唔,他只是顯得很講求實際的樣子。只有在附近需要石灰時他才來。他也在義勇騎兵隊[87]里,5月份他穿上軍服操練時看起來也夠帥的。」

  「啊——在義勇騎兵隊。」瑪傑莉說,得到一點安慰。「那麼不會是——他是一個小伙子嗎?」

  「對,一個小合伙人。」

  這個描述與傑姆出奇地相似,瑪傑莉已數月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他曾許諾保持沉默,不去找她;他如實地履行了諾言,只是另外做了一件相當令人吃驚的無理的事——假如那個寡婦愛上的確實是傑姆。在上面的描述中有一點讓瑪傑莉感到迷惑:傑姆並沒有在義勇騎兵隊裡,除非他買賣做得格外好,最近加入了它。

  分手時瑪傑莉顯得很關心,親切地說:「我希望再見到你,皮奇夫人,聽聽你的戀愛故事。你啥時候能來?」

  「哦——我肯定任何時候都行,親愛的男爵夫人——如果你認為我夠好的話。」

  「我真的覺得你很不錯,皮奇夫人。你一見過那個燒石灰工後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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