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024-10-04 15:54:19
作者: [英]托馬斯·哈代(Hardy,T)著 劉榮躍,蔣堅松譯
次日早上她出門到庭園裡去時,奇異地感到她不再是自己而成了另一個人;她注意到傑姆靜靜地靠在園門上。
他點點頭。「早上好,瑪傑莉。」他彬彬有禮地說。
「早上好。」瑪傑莉用同樣的語調回答。
「請原諒。」他繼續說道。「你今天早上走哪條路?」
「我現在哪裡也不去,謝謝。不過一會兒後我要和埃迪一起去我父親家。」她又嘆口氣。「我已經照他一直希望的辦了,就是說嫁給了你;我和他之間已不再有任何理由存在敵意。」
「說得對——說得對。瞧,我也要走那條路,可以搭你一程,因為距離太遠了。」
「不,謝謝——我習慣走路。」她說。
他們一直沉默著,門隔在當中,直到最後傑姆確信了,他顯然無法再保持平靜。「這是一件糟糕的事!」他嘀咕道。
「是的。」她說,像一個心中的思想很容易被看出的人那樣。「我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麼同意這事的!」此刻眼淚滾下了她的面頰。
「更應該受到責備的是我而不是你,我想。」他回答。「我本應該說不的,而不要支持那個紳士實行這計劃。這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或許你知道。我是絕不會想到這樣一個計劃的;不過他說你會願意,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太願意相信他啦。」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補救。」她痛苦地說。「我當然相信你作出的保證,要對這事保守秘密,不會上門來煩我。」
「毫無疑問。」傑姆說。「我不想來煩你。至於那個,唉,親愛的海沃德夫人——」
「別叫我海沃德夫人!」瑪傑莉嚴厲地說。「我不願做海沃德夫人!」
傑姆停了片刻。「唔,從法律上說你是的,我不過就是這個意思。」他溫和地說。
「我是說我根本不願意承認這樣的事,以後也不會的。一件事與法律所保護的人的意願相違背時,它不可能合法。所以我懇求你別再那樣叫我了。」
「好吧,塔克小姐。」傑姆恭順地說。「咱們可以完全像過去一樣生活。我們不能和其他任何人結婚,這是真的;但除此之外沒有區別,也不會有傷害。可我想即使不告訴任何人,也應該讓你父親知道吧?這會使你們父女倆合好一些,讓你的日子好過一點。」
瑪傑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輕聲叫道:
「啊,這是一個錯誤——我沒有時間考慮,所以看不到整個情況!我是同意了,心想至少我這樣做可以順從父親的意思。但也許像我這樣結了婚就分開,他寧可不讓我結婚。我答應這樁婚事時一定中了魔——被迷惑了!我那樣做只是為了讓那位快要死去的親愛的好貴族高興——雖然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希望那樣!」
「我也不明白。」傑姆說。「不錯,他讓咱們做了這樣的蠢事,瑪傑莉。」他十分嚴肅地說。「他讓我們照著他的意願辦了,現在我們得為此忍受痛苦。他是一位紳士,不但照顧了我,從我這裡買了幾車石灰,而且送給了我所有那些上好的裝飾品,我簡直無法拒絕——」
「什麼,那是他給你的?」
「當然——為了幫助我得到你。」
瑪傑莉雙手捂著臉;傑姆從園門旁站起身用不滿的眼光看著她。「你們兩個男人對我搞了一個毫無意義的陰謀——讓我落入陷阱!」她叫喊道。「你們幹嘛要那樣做——他幹嘛要那樣做——而我可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對待啊。他買了裝飾品——是嗎!啊,我被欺騙了——我被冤枉了!」她發現很久以前,自己曾滿懷柔情地相信男爵對她也懷著情人的那種感情,可他卻試圖搞陰謀幫助傑姆求婚,這種痛苦和煩惱讓她忍無可忍。
傑姆帶著冷淡的禮貌態度等在那兒,咬著一根麥杆,直到她平靜下來。「只說幾句話,塔克小姐——夫人——瑪傑莉。」他接著嚴肅地開始道。「你會發現我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尊重你的願望,絕不打擾你——永遠永遠,如果就那麼回事的話。不過我向你提一個建議。即,你回到斯維索牛奶房前先讓我趕去拜訪你父親。他是我的朋友而不是你的朋友。我可以漸漸把消息告訴他,我想我能讓他對你產生好意,即使婚禮根本說不上是正常的。無論如何,我可以聽聽他對於你有啥說的,再回來告訴你。」
她對此冷漠地點頭同意,他便讓她到沐浴在陽光下的園林中走走,自己照說好的繼續前去探訪。瑪傑莉對於突如其來的婚禮感到後悔,而我們也千萬別以為傑姆所作出的恭順的反應全是真實的;毫無疑問,他把所發生的情況告訴牛奶場主後,也會懷著私心,請求對方暫時讓她懷有那些奇思怪想,到了適當的時候她就會被說服放棄那些怪念頭,從而與傑姆正常地安居樂業。的確,她那麼固執地拒絕他,為討得另一個人歡喜所表現出的行為感到那麼悲哀,這使他覺得有些生氣;不過他總是往最好的方面想。
可是哎呀,機敏的傑姆那些考慮如何呢!他駕著車來到奶房,其白牆在早上的陽光里熠熠生輝;他把馬牢牢拴在牆上的一個環上,走進這個農家庭院。他還沒敲門便注意到場主從另一面的門口走來,好象剛進來。傑姆朝他走過去。自從在那個打算舉行婚禮的早上發生了不幸的事後,他們就只是成了點頭之交,因對彼此的關係感到為難。
「什麼——是你嗎?」奶場主塔克問,聲音突然失去了溫和,無疑讓傑姆吃驚。「你真是個可愛的傢伙!」
這個作女婿的小伙子的生活可是一個不好的開端,而他所要作的棘手的徵詢一事也預示著不吉。
「怎麼啦?」傑姆問。
「怎麼啦!我希望有的人燒他們的石灰,不要把人家的東西也一起燒了。你應該為自己感到丟臉。你自稱是個男人,傑姆·海沃德,一個誠實的燒石灰工,一個值得尊敬的以買賣為重的信徒,可是今天早上6點鐘時你卻沒有在應該呆著的地方——在你工作的地點,而是連個人影子都見不著!」
「我真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傑姆說。
「唉——你那堆絆根草的火星吹到我的乾草堆上了,把我的乾草燒得精光;它們都是我那一點點錢買來的呀。讓我告訴你怎麼的吧,年輕人。沒你什麼事啦。斯維索的人,近幾十年來不管死活的我都了解,從來就不知道有誰像你這樣狡猾害人,我的燒石灰工先生。我想,那天沒有讓你進入我家庭真是一個天大的幸運。我那個閨女是對的,我錯了。她說你是一個大無賴,那天早上她沒有要你,自己走開了,真是聰明。我為此誇她做得對,明天會把她接回家來的。」
「不用麻煩了。她自己今晚要回來。我早上看見她,她這樣對我說的。」
「那更好。我會熱情歡迎她。納辛[84]!我寧願看見她很快嫁給這個教區的傻瓜也不嫁給你。不讓她嫁給你——你連我的乾草都不放在眼裡。呆在你不應該呆的地方,肯定是在床上;你就是那樣做的。好啦,別再擋著我的門,你越早離開這兒我越高興。」
傑姆也像他所感到的那樣,顯得很愚笨。假如乾草堆真的被燒毀,他當然要受到一點責備,但他不明白這事是如何發生的。然而,不管是否受到責備,懷著一些自尊的他顯然面對如此攻擊無法自稱是這個暴躁的鄉下老頭的女婿。
幾個月來——差不多幾年來——兩個家庭似乎必須要辦完一件事才會感到滿意,即讓傑姆與瑪傑莉結為夫妻。然而他們剛一結婚雙方就處處顯得遭遇了極大不幸。傑姆冷淡地說他要查明因自己疏忽對這起意外事件應負多大責任,並對損失給予賠償,然後走出了農家庭院,沿老路返回。
瑪傑莉一直注意著他,尤其希望他不要進屋去,以免別人看見他們的會面是很認真的;她一聽到車輪聲就朝那扇看不見的大門走去。
「父親肯定對你說話粗暴!」她看見他的臉色後說。
「那是毫無疑問的事。」傑姆說。
「可他還生我的氣嗎?」
「一點不。他正等著歡迎你呢。」
「哈!因為我和你結婚了。」
「因為他心想你沒有和我結婚!他把我臭罵了一頓。他討厭我,為了你我沒有向他解釋一個字。」
瑪傑莉往家那邊憂愁地狠狠盯了一眼。「海沃德先生,」她說,「我們犯了一個大錯誤,現在的處境很奇異。」
「是呀,不過讓我告訴你怎麼的吧,夫人——我受不了啦——」他突然打住。「唉,唉,我保證過的!」他靜靜地補充道。
「咱們必須為自己的錯誤忍受痛苦。」她繼續說。「要想痛苦最少,就得對昨晚發生的事遵守我們的協定,別見面。現在我得回到父親身邊去了。」
他冷淡地微微點一下頭表示同意,便進了屋,把他留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