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024-10-04 15:54:16
作者: [英]托馬斯·哈代(Hardy,T)著 劉榮躍,蔣堅松譯
瑪傑莉不禁發出一聲尖叫。至於臉紅的事,她這晚已經許多次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實在也沒有什麼這樣的變化了,所以她的面色仍幾乎和先前一樣。啊,真是可笑!那個神秘的夢——那個可愛的詞語「男爵夫人」!——它一路支撐著她。可眼前出現的不是男爵而是傑姆,他穿著白色背心,十分端莊,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假如她沒弄錯的話,他的眼裡甚至閃現出活躍的光彩。
對於傑姆為何令人驚訝地出現在這裡可以作出簡要說明。他先前決心無論如何要讓男爵解釋清楚,結果證明出乎意料地容易:男爵立即同意和他見面。然後男爵看到事情所面臨的危機,便大方地把自己如何受惠於瑪傑莉並與她相識毫無隱瞞地告訴了傑姆。顯而易見男爵的陳述是真實的,他們的認識至此是清白的,他對自己造成的破壞所感到的悲哀,使得傑姆不再對他的資助人有任何懷疑,而是對於下一步該如何辦坦然地徵求男爵意見。這時男爵病倒了,他極希望在離世前看見兩個青年結合在一起,便又讓人叫來海沃德,提出了他們此刻就要實行的計劃——通過特許在病人床邊舉行婚禮。對這一特許的申請之所以沒有被拒絕,大家認為有一些原因,其中包括男爵的一些朋友在倫敦朗伯斯區所產生的影響,和他已故母親對幾個有功的教會基金所給予的仁慈遺贈。
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男爵大概知道,在提出以此種方式舉行婚禮這件事上,他對於她所產生的巨大力量會戰勝她或許在情感上豎立起來的障礙——內心對傑姆的拒絕,如果不是他在場堅持,她對這樁婚事便因此不會默認。無疑他也預見到,在讓她明確誰是自己丈夫前先安排她來到屋裡才是有利的。
瞧,男爵對於事情結果的推測是正確的,但對於所含動機的推測卻是錯誤的。瑪傑莉在一些場合是個十足的偽君子——其中之一便是在突然受到也許會讓自己被嘲笑的羞辱時,她希望把這種羞辱隱藏起來。所以她剛一從最初的尷尬中恢復過來後心中的自負就囑咐她忍受一切,而不要暴露她那可笑的失望心理。於是情況便這樣發展著:
「過來,海沃德。」病人說道。海沃德走過來。男爵一隻手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握住她情人的手,繼續說:「儘管最近她讓你感到煩惱,但如果她不反對你願意娶她為妻嗎?」
「我願意,先生。」傑姆立即回答。
「瑪傑莉,你呢?這不過是在把事情糾正過來。你已經答應過做這位年輕人的妻子,當然應該履行你的諾言。你不討厭傑姆吧?」
「哦,不,先生。」她用低微的聲音乾巴巴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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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形容自己有多麼喜歡他。」男爵說。「他是一個可敬的男人,會成為你好丈夫的。你必須記住婚姻是一個終身契約,在這當中脾性與世間地位的相適相容比轉瞬即逝的激情更加重要,因為那種激情絕不會長久存在下去。好啦,在我回歐洲南部去告別世界之前,在我真誠的請求下,你同意讓這個好男人幸福嗎?我對此問題已表達了你的想法,不是嗎,海沃德?」
「是的,先生。」傑姆強調地說,做了一下向自己頗有影響的支持者舉帽的動作,卻記起他並沒有戴帽子。「雖然我無法指望讓瑪傑莉聽從我的請求,但我覺得她應該聽從你的請求。」
「你接受他吧,我年輕的朋友?」
「接受,先生,」她低聲說,「如果他同意一兩件事。」
「他肯定會同意的——是什麼?」
「在我沒有心理準備前我不能和他一起生活;我和他結婚的事還要暫時保密。」
「唔,你認為如何,海沃德?」
「任何你或她希望的事我都願意,高貴的老爺。」傑姆說。
「瞧,她的要求不是沒有道理,因這事由於我的原因倉促了點。那麼咱們繼續吧。我在信中暗示要舉行一個儀式,你對此完全預料到了吧,瑪傑莉?」
「是的,先生。」她費力地說。
「好的,我先前就這樣認為;你顯得並不怎麼吃驚。」
我們現在把視線從臥室里的這個場面轉到只幾碼遠的一個地點。
當那輛瑪傑莉在門旁看見的馬車駛向「山林小屋」時,它不僅引起了這個年輕姑娘的注意,而且引起了一個男人的注意——他一段時間來一直在對面的草坪上慢慢地四處走動,正忙著什麼活兒,同時吸著一支短菸斗。只需短暫觀察一下他的行為,就可看出他是在把某些嬌嫩的植物保護起來,以免被預期的霜凍傷害;他就是那個園丁。當門口的燈光照到進屋的牧師和律師的身影時——園丁不認識前者,只認識後者——他便若有所思地繞著房子轉。來到那扇小邊門時他又更加吃驚地看見它無聲地為一個年輕女人打開了,她的容貌一時被照著,他因此看出那正是瑪傑莉·塔克。
總之這事有些奇怪。男人回到前面的草坪,馬虎地繼續把掩蔽物放到一些植物上,不過他心裡卻顯然想著別的。他在草坪上走動時一點腳步聲都沒有,加上夜晚寧靜,所以他不久聽見頭上那扇臥室的窗口傳出低語。
園丁從一棵樹旁拿來一把他那天釘釘子時用過的梯子,將它放在窗口下,爬到半中間,一面抓住一兩顆釘試試是否把枝固得很牢,以此欺騙自己良心。他很快就滿意地聽到足夠的話。透過窗簾他可以聽見那個陌生牧師在做禮拜時的一些片斷:他知道它們是在舉行婚禮時的一部分用語,比如「合法妻子」,「無論更富有或更貧窮」,等等;他不太熟悉的那部分話聲音或多或少有些模糊。
園丁高興地得知一個婚禮正在舉行,一時並沒有想到婚約的一方竟然不是病中的男爵。他爬下梯再次繞過房子,只等到看見瑪傑莉再次從那扇小門出來;這時他擔心自己會被發現,便退回到他自己的小屋那邊去了。
這屋子位於花園下方的角處,園丁一走進去有個戴著寡婦帽的漂亮女人就對他說話,叫他父親,說晚飯已準備好很久。他們坐下來,但在吃飯當中園丁非常心不在焉,沉默不語,使女兒把頭妖媚地偏向一邊,說:「什麼事,親愛的父親?」
「啊——什麼事!」園丁叫道。「這對我倒沒什麼要緊,不過假如你辦事有心計的話,也許對你非常重要。今晚在那個小屋裡舉行了一個婚禮!」他把所聽到和看到的一切小心地悄悄告訴了她。
「咱們得依靠他們生活,」他說,「像我們這樣的人不應背後說上司的壞話——上帝原諒這個帶有嘲笑的詞語!——不過這當中有文章可做。她是一個不錯的少女,所以,哈瑞特,你要在別人知道情況前儘快向她表示敬意。由於婚禮是秘密舉行的,它也會被隱瞞一段時間——肯定要等到他死後——我想那時她就會自己占有這座房子,成為一個擁有1萬英鎊雄厚財產的寡婦,光彩照人。你也是個寡婦,她會和你作朋友,那樣你就可施點小計得到一個舒適的住處了。」
父女倆在自己家裡這樣談話時,瑪傑莉正離開男爵的房子。她的確已結婚了。不過正如我們所知,她不是嫁給男爵的。儀式舉行完後她似乎沒什麼不安,說她希望像來時一樣獨自回家。根據協議條件,大家當然沒啥反對;她冷淡地對傑姆說了聲再見,又十分平靜地向男爵告別,然後就從進來的那扇門走了出去。她一獨自安全來到陰暗的園中時就突然哭起來,眼淚一路落在草地上。在男爵的屋裡她似乎感到恐懼和無助,現在她又恢復了理智和感情。她越是離開那個富有魔力的房間,沒有受到房間主人影響,就越覺得她的行為真傻。她倔強地離開了父親的房子,到這兒來服從男爵。她讓人人都高興,就是自己不快活。
然而,現在考慮為時已晚。她簡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進奶奶家的;她沒吃晚飯,也沒去見親戚或埃迪,而是直接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