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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5:53:05 作者: [英]托馬斯·哈代(Hardy,T)著 劉榮躍,蔣堅松譯

  他屬於當時那些長期服役的軍人中的模範;其容貌並非不英俊,尊貴的氣質裡帶著一些含蓄,有人也許會說在某種程度上是因將他脖子團團包住的挺直的制服所致,當時軍人仍然戴著高高的硬領圈。他比與塞利娜分別時強壯多了。雖然她事先也想著要含蓄一些,但一見到他就沖了過去,他緊緊抱住她吻起來。

  然後她非常激動地對他耳語了什麼,他聽到後顯得格外吃驚。

  「剛讓他去睡了,」她繼續說。「你可以上去看他。我就知道你只要活著就會來的!不過我很以為你死了。戰爭一結束你就回到了英國?」

  「對,親愛的。」

  「你幹嘛不早點來呢?」

  「我也正是這樣問自己!我幹嘛那麼傻,不在登上英國海岸的第一天就趕來!唉,誰會想到呀——你還像以前那麼漂亮!」

  他放開她往樓上爬一兩級探看著,看見一扇打開的門邊是約翰尼的小床。他再下來時米勒先生便準備告辭了。

  「嗨,怎麼回事?真遺憾我一來了就看見有誰要走,」軍士長說。「我本想我們可以搞個晚會。外面的馬車裡有9加侖[32]桶裝『鳳凰』啤酒,一隻火腿,半塊生牛奶制的乾酪;我想在這樣一個偏僻地方你們也許會缺少食物;我又想到我們可以請一兩個鄰居參加。不過或許我太冒失了吧?」

  「哦,不,一點不,」帕多克先生公正而慎重地說,他這時也在屋裡。「你想得真周到,只是沒有必要,我們為了這件將會來到的事情已額外準備了吃喝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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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你們真是太好了,」軍人說,「竟會想到我值得讓你們那樣樂意為我準備,因為你們只能在今天上午才會收到我的信。」

  塞利娜盯著父親不讓他往下說,並與米勒交換一下尷尬的眼色。與她的希望相反,軍士長克拉克顯然不知所提到的準備並非為了他的來訪而完全是為了別的什麼事。

  外面傳來馬的移動聲,以及鞭柄拍打在馬車上的聲音,使他們想起克拉克的馬車夫還在那兒等著。的確,他們稍微勸了一下米勒留下吃晚飯,他便接受了邀請;他們另外又請來幾個鄰居,舉行了一個愉快的聚會。

  在擺放晚餐以及整個用餐的過程中,坐在第一個未婚夫旁邊的塞利娜時時想把她與另一個人訂婚的消息透露給他——這個婚約突然被終止了,這對於她的感情,她那體現婦女美德的見識都相當有利。可是談話完全集中在最近的戰爭上;雖然她喝了半角制杯軍士長帶來的濃濃的啤酒,感到興奮,但她仍決定等吃過晚飯後找個更好的機會私下把情況告訴他。

  吃過飯後,克拉克悠閒地往後靠在椅里,看著四周。「親愛的塞利娜,我想起以前我們晚飯後時常要在另一間屋裡跳跳舞,開始前常把所有的家具搬到這間屋裡來。你們現在還這樣嗎?」

  「沒有,根本沒有!」他的心上人悲哀地說。

  「我們幾天之內不可能再重新那樣,」帕多克先生說。「但不管怎樣,正如諺語說,好象『杯到嘴邊還會失手』[33]。」

  既然提到了跳舞,大家便感到應將這一想法付諸實踐。不久熱心的人們便把桌椅從對面屋子搬到了這一間,兩個村民還讓人回家拿來一把小提琴和小手鼓,多數人便開始踩著在那隱僻的山谷里眾所周知的音樂節拍跳起來。塞利娜自然是與軍士長跳舞,使她父親並不很滿意,也使她母親確實不安,他們倆寧願把歡慶推遲到女兒和克拉克過去輕率建立的這種關係按照教堂的儀式被確認時。不過他們也沒有明確表示反對,因帕多克先生不無自責地記得,正是由於他最初極力反對塞利娜嫁給軍人婚禮才被拖延,最後受阻——結果比預料的更糟;自從他插手此事造成不利之後,什麼事情他都任其自然發展了。

  「我裙子肯定會被你的靴刺套住的,約翰!」這家的女兒耳語道,她帶著一個夢遊者那種專注的心靈和表情隨他的胳膊旋轉。「我以前不知道我們還可以跳舞,或者我還會穿上另一件衣服。」

  「我會小心,親愛的。我們以前也在這兒跳過舞。你認為你父親現在還反對我嗎?我已提升了。我想他還有點反對呢。」

  「他已後悔,不過時間還不晚。」

  「我也後悔了呀!如果我當時娶了你就沒有這麼多不幸。有時我想用什麼辦法在我離開前趕著把婚禮舉行了也是可能的,雖然我們只請求了兩次,是嗎?即使我從克里米亞[34]回來後就直接到這裡與你結婚,我也會幸福得多呀!」

  「親愛的約翰,說對了!你幹嘛沒有呢?」

  「哦——因為拖延和缺少考慮吧,也因為過了這麼久後我害怕面對你父親。我住了很長時間的醫院,你知道。不過這地方又顯得多麼熟悉啊!我看見另一間屋裡桌上那個是什麼?以前從來沒有。像是一塊乾枯了的蛋糕——肯定不是一塊過去的喜糕吧?」

  「就是,約翰,是我們的。它正是3年前為我們那個婚禮做的蛋糕。」

  「天哪!唉,時間完全停止了,那時到現在的一切好象從來沒發生過!他們在這間屋裡做的那件婚禮服咋樣了呢,我記得——一件白里透藍、質地輕薄的東西?」

  「我也把它留著。」

  「真的嗎!……哎呀,塞利娜——」

  「是的!」

  「幹嘛現在不穿上?」

  「好象不會——。不過,啊,我多麼希望穿上!如果告訴他們那是什麼,那天我們如何真的打算結婚,大家就會想起來的。」她的眼睛又濕潤了。

  「不錯……遺憾我們沒有結婚——真遺憾!」一個天性並不沉默寡言的人似乎也因憂鬱悲哀一時沉默起來。「唔——你願意穿嗎?」他說。

  「願意——下一曲吧,如果母親不介意。」

  因此,塞利娜趕在下一曲開始前離開了,並很快穿上一件薄紗服走下樓來,它上面有摺痕,在箱裡存放舊了,不過仍然輕盈漂亮,的確是3年前為打扮她這個新娘而做的婚禮服。

  「它已相當過時,」她抱歉地說。

  「一點也不。我的想法真妙啊!好啦,咱們又跳舞吧。」

  他帶著她跳第2支舞曲時,她對一些人解釋說這件衣服曾打算作什麼用,是他要求她穿上的。他們又開始在屋裡翩翩起舞。

  「你像個新娘!」他說。

  「可現在我不能穿這件衣服結婚了!」她心醉神迷地回答,「不然我是不會穿上它把它弄髒的。這真的太過時,也太皺太舊了,你是不會相信的。因為我經常把它取出來看看。我從沒穿過它——從沒有——直到現在!」

  「塞利娜,我在考慮退伍的事。你願意跟我移居到紐西蘭嗎?我有個叔叔在那兒幹得不錯,他不久會幫我賺到更多的錢。英國軍隊是很光榮,但就是完全不能讓人富起來。」

  「當然,你決定到哪裡都行。那兒對約翰尼的健康有好處嗎?」

  「氣候太可愛了。再說我在英國也絕不會快樂的……唉!」他最後又格外悲傷地說:「老天爺,我當時直接回來就好啦!」

  舞會引來了一個又一個鄰居,他們被邀請來參加;這一對再次組合起來的人兒一下轉到鮑布·哈托爾旁邊,這人總是帶著一副心裡裝有一個笑話,隨時都會因它太妙了而可能突然說出的表情。他這時趁機對自己要講的事透露一點風聲,一邊低聲對塞利娜說話一邊向她搖頭——

  「新郎真是有點不賴呀,嗬嗬!等你嫁給了他,你會看到他要學會放肆的!」

  「他說『不賴』是啥意思呢,」軍士長問,他不是當地人,對歷史悠久的方言不屑一顧,也似乎認為「新郎」預先就指他自己。「我只希望今晚受到的待遇別比你先前對我那樣更糟糕!」

  塞利娜現出恐慌的樣子。「他不是指你,親愛的,」他們跳開時她說。「我們以為或許你知道了發生的情況,因為你剛來到這裡。你已——聽說了——我的什麼打算嗎?」

  「一點沒有——我遠在約克郡[35]——怎麼會呢?我是出於非常偶然的原因現在才趕來,為我遲遲沒到的事準備與你和好的。

  「我已經與巴索羅莫·米勒先生訂婚了。就這麼回事!我本該寫信告訴你,可來不及,今天下午才收到你的信……你不會因此拋棄我吧,約翰?因為,正如你知道的,我很以為你已死了,並且——並且——」她眼裡充滿了驚恐的淚水,也許他已感覺到她在悄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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