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一次騎馬旅行
2024-10-04 15:52:47
作者: [英]托馬斯·哈代(Hardy,T)著 劉榮躍,蔣堅松譯
上述談話深深地印在格特魯德腦中。她生性十分膽怯,也許那個白人男巫提出的所有療法,沒一個使她如此反感,更不用說在實施過程中遇到重重障礙。
縣城卡斯特橋有12至15英里遠。雖然在當時,男人們會因偷馬、縱火和夜盜被處死,加之每遇巡迴審判總有絞刑,但她孤身一人不可能接近罪犯的屍體。她又害怕丈夫生氣,不願把特倫德爾的建議向他或他身邊任何人吐一個字。
又過了幾月,她什麼也沒做,像先前一樣忍耐著病痛。可女人的天性——渴望以美的再生獲得愛的復活(她才25歲)——一直激勵著她,使她無論如何也要試一下幾無傷害的事。「符咒遇到的東西當然得由符咒解決。」她總這樣說。只要一想到這次行動,她便會因其可能發生的事而畏縮;然後魔法師的話「可以轉變血液」,給了她一種同樣可怕的科學解釋,使她又有了支配一切的渴望,並再度向前。
此時只有一份縣報,她丈夫偶爾借來看看。但舊時有舊時的辦法,消息通過口頭在集市上廣泛流傳。因此只要一有處決犯人的事,方圓20英里內幾乎人人知道將出現的奇觀。就霍姆斯托克而言,人們知道有過那麼一些非常熱心的人,一天之內往返於霍姆斯托克和卡斯特橋之間,僅為一睹那壯觀的場面。後一次巡迴審判是在3月,當格特魯德·洛奇聽說已經舉行時,一有機會就偷偷在客棧打聽結果如何。
然而她太遲了。審判的日子已到,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要趕那麼遠的路並進入刑場,至少得有丈夫的幫助。她不敢告訴他,因曾小心試過,只要一提到這些令人壓抑的鄉村迷信,他就會勃然大怒——部分由於他自己也有一些迷信。所以她必須再等一次機會。
她聽說就是這個霍姆斯托克村多年前有兩個患癲癇病的孩子到過刑場,效果不錯,雖然鄰近的牧師強烈譴責——這使她更下定了決心。4月、5月、6月過去,當6月結束時格特魯德幾乎渴望某個傢伙上西天——這樣說絕不誇張。每晚她除了正式的祈禱外,還做著下意識的禱告:「啊,上帝,把某個有罪的或無辜的人絞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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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她早早打聽,並且進行得更加有條不紊。再者,時值夏季,正處於翻曬乾草與收穫之間,她丈夫趁農閒常外出休假。
巡迴審判在7月,她像先前一樣來到客棧打聽。有一個縱火犯將被處以絞刑——只有一個。
她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如何到達卡斯特橋,而是用什麼方法進入監獄。雖然為了類似目的,以前進去從未遭到拒絕,但此種習俗現已廢棄;一想到可能遇到的困難,她幾乎再次不得不求助丈夫。可一對他說起巡迴審判的事,他就變得沉默寡言,比平常還冷淡;她只好作罷,決心無論如何得自己去辦。
在這以前,命運對她都是冷酷無情的,此時卻意外垂青她。絞刑定於星期6,星期4這天洛奇告訴她,他又要離家一兩天去集市辦事,很遺憾不能帶她同去。
這次她顯得很樂意呆在家裡,他不無驚奇地看著她。過去她會為失去這種短途遊覽的機會深感失望。然而,他仍然像平常一樣沉默不語,於指定的日子離開了霍姆斯托克。
該她行動的時候了。她最初想到駕車去,但一考慮認為不行,因為那樣她就非在公路上不可,會遇到多十倍的危險,使自己的鬼使神差被人發現。她決定騎馬去,避開人們常走的路,但眼下丈夫的馬廄里沒一匹馬可以想到適合女士騎,儘管他婚前答應過始終為她留一匹母馬。不過拉馬車的馬倒不少,只只健壯。其中有一隻叫亞馬遜的很適合,它的背寬如沙發,格特魯德不舒服時偶爾騎出去散散步。因此她選擇了這匹馬。
星期5下午一個男子把馬牽來。她打扮了一下,上路前看看乾癟的手臂。「唉!」她對著它說,「要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會去遭這個大罪呢!」
她把帶的幾件衣物捆好,趁機對僕人說:「我去看望一個人,帶上這些東西怕今晚回不來。10點鐘時我沒進屋別大驚小怪,像平常一樣關好門。明天我是肯定要回來。」她在暗示丈夫:自己做的事並非早就計劃好的。毫無疑問,他差不多會原應諒她。
然後這個美麗的格特魯德·洛奇就離開家出發了,心怦怦直跳;可雖然目標是卡斯特橋,但她卻穿過斯蒂克弗德徑直而去。她很狡詐地選擇了路線,最初的方向完全相反。不過一旦走出人們的視野,她就轉向左邊,走上一條通往埃格唐的路,進入石南荒地,繞著上了向西的正確路線。這個縣裡,再沒有比這更幽僻的路了;至於方向,她只需讓馬頭對著太陽右邊一點就行。她知道自己會偶爾碰上某個割荊豆的人或村民,可以調整方位避開。
雖然當時離現在並不搖遠,但就特徵而言,埃格唐那時要完整得多。人們剛剛試著在低矮的斜坡上耕種(要麼成功,要麼失敗),把最初的石南地劃分成小塊;《圈地法》尚未生效;田埂和圍欄是後來才建起的,如今它們把村民的牲口關在外面(而先前他們對這一帶土地享有共用權),擁有泥炭採掘權者的馬車也過不了(此權利使得他們整年有火燒)。所以,格特魯德路上遇到的障礙不過是多刺的荊豆叢、石南叢、白晃晃的水道和天然的峭壁陡坡。
她的馬走得很平穩,如果說腳步沉重緩慢的話;雖然是只挽畜[30],步子卻從容。否則,她可不是一個拖著一隻半死的手,能冒險騎馬穿過這樣一片地帶的女人。所以,她在石南地外圍最後一個高處停住馬休息片刻時,已近8點;這裡通往卡斯特橋,她接著就要離開埃格唐去那耕作過的山谷。
她在一個叫「燈心草地」的水池前停下,它兩邊是樹籬末端,一圍欄橫穿其中,將它一分為二。越過圍欄她看見低矮青綠的鄉村,再越過綠樹她看見城市的房頂,房頂那邊有一白色平整的房屋正面,表示那是縣監獄入口。這正面屋頂上有一些黑點在移動,像是些工人在搭建什麼。她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慢慢下去,不久來到玉米地和牧場裡。又過了半小時,天幾乎黑盡,格特魯德到達此城這一面的第一家客棧「白公鹿」。
她的到來並不讓人覺得怎樣驚奇,因為當時農場主的太太們騎馬比現在常見;雖然就此而言,人們根本沒想到洛奇已做妻子。店主以為她是個冒失的年輕女人,來參加第2天的「絞刑集會」的。無論丈夫還是她自己都沒在卡斯特橋市場上做過買賣,所以人們不認識她。下馬時,她注意到一群男孩站在客棧上方的一家做馬具的店子門口,十分有趣地看著裡面。
「那兒有啥事?」她問客棧中料理馬的人。
「做明天用的繩子。」
這使她不寒而慄,手臂一縮。
「過後繩子會一點點賣掉。」男人繼續道。「我可以免費為你弄一節,小姐,如果你想要?」
她趕緊回絕,更主要是因為她漸漸產生一種奇怪感覺,以為可憐的死刑犯的命運和她的交織在一起。她在定了一個房間過夜,又坐下思索。
到此為止,她對於如何進入監獄還模糊不清。她又想起那個狡詐的男人對她說的話,暗示她利用自己的美貌——儘管有所損害——作為萬能鑰匙。她經驗膚淺,對監獄裡的官員知之甚少,只模模糊糊聽說過一位高級司法長官和低級司法長官。然而她知道一定有個劊子手,因此決定向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