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她跟隨出國
2024-10-04 15:52:18
作者: [英]托馬斯·哈代(Hardy,T)著 劉榮躍,蔣堅松譯
4月16日。晚,巴黎,旅店。——在這裡趕不上她了,但我想她來過;她只知道巴黎的這家旅店。明天我們繼續去找她。
4月18日。威尼斯。——一個充滿冒險讓人激動的上午,把我弄得又累又煩,卻無法入睡,雖然我一個多小時躺在自己房間裡的沙發上極力想睡。我因此迄今為止都快速地寫下日記,這可以緩解思想的壓力,不然它們總是在我腦子裡懸著,讓我難受。
我們上午到達這裡時陽光明媚。我們走近那些被海水包圍的建築,它們沐浴在陽光下,像是一座漂浮在平靜的大海上的城市,猶如筏子一般。我只從車窗里瞥了一眼這可愛的景色,不久我們便穿過橫隔其間的海水進入火車站。我們來到前面的台階時,那排列的黑色小划船以及船夫們的叫喊聲把父親搞糊塗了,他被誤以為需要兩隻划船而非一隻划船兩隻槳,所以我發現他上了一隻船而我卻上了另一隻。一會兒後我們才把事情糾正過來,被立即劃向里瓦·德格利·斯亞沃里那面的旅店,我們上次收到弗斯特先生的信時他就住在那裡;這程路沿著大運河[24]有一段距離,位於里亞托之下,然後經過狹窄的水道我們最終來到「嘆息橋」下——它與我們的心情多麼協調!——並再次到了開闊的水面。這裡的景色多麼純潔,然而太可悲的是我第一次見到它竟然陷入這樣的困境之中。
我一走進那家旅店——它像這兒許多住處一樣是老式的,入住者或採取膳宿方式或採取普通方式——就立即沖向懸掛在門廳里的框中的旅客名單,很快便見到了查爾斯的名字。不過我們主要想到的是她。我轉身向門廳搬運工詢問,由於知道她會作為「弗斯特夫人」旅行,我便以這個名字打聽她,沒讓父親聽見。(他——可憐的人——正在門外打聽「一個英國小姐」,好象旁邊的英國小姐還不夠多似的,別人都不明白他要問什麼。)
「她剛來。」搬運工說。「夫人是乘今天一大早的火車來的,那時先生在睡覺,她讓我們別打擾他。她這時在自己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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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羅琳是從窗口看見我們了,或是無意中聽到我說話,我不知道,只是這時我聽見光光的大理石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接著便見她本人走下來。
「卡羅琳!」我叫喊,「你幹嘛要這樣做?」然後我向她衝過去。
她沒有回答,而是盯著下面以掩飾她的激動;幾秒鐘後她便用一種老練的語調說話,平靜地把自己的內心掩飾起來。
「我正要去找丈夫,」她說。「現在還沒見到他。我剛來這兒不久。」她帶著一種優越感對自己的行為不再說任何理由,好象要繼續往前走。我請她到一間安靜的房間裡去,以便我和她說說心裡話,可她拒絕。不過旁邊的餐廳此時空蕩蕩的,我就帶她走了進去把門關上。我不知道如何開口解釋,或如何結束,只是非常簡短零碎地對她說那個婚姻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她茫然若失地問。
「對,」我說。「你會發現我講的都是真話。」
即使這時她也不相信我的意思。「不是他妻子?」她叫道。「不可能。那我又是什麼呢?」
我又講了一些詳細情況,儘可能重申我那樣做的理由;可天知道,要讓我比她覺得多一點理由是多麼困難的事。
她一旦真的徹底明白過來,感情就突然發生變化,悲痛萬分。待平靜一些後她對他和我都產生了反感。
「幹嘛要這樣來欺騙我?」她問,痛苦中帶著傲氣,我以前可沒想到一個如此溫順的人竟能這樣。「你以為任何事可以證明那種欺騙行為合理嗎?唉,你給我設下了怎樣一個陷阱啊!」
我低聲說:「你的生命似乎需要那樣做。」可她不聽我說。她坐在一把椅里,蒙住臉,這時父親進來了。「哈,你們在這裡!」他說。「我沒能見到你。卡羅琳!」
「爸爸,你也參與了那個好心的奇怪行為嗎?」
「參與啥?」他問。
她便把一切和盤托出,使他才第一次知道了事實真相,明白我為了緩解她的病情曾向他試探過的辦法真實行了。我不斷保證我的動機是好的,可毫無用處。片刻後卡羅琳站起身突然離開房間,父親跟在她後面,留下我一人在那兒沉思。
我一心要立即找到查爾斯,沒有注意他們去了哪裡。侍者們告訴我弗斯特先生剛出來抽菸,其中一個過去找他,我跟在後面;但我們剛走幾步他就從我身後走出了旅店。我以為他會大吃一驚,可他看見我時並不這樣,而是現出另一種在某種程度上讓我感到驚慌的表情來。我也許顯露出了這種表情,但我極力保持鎮定,一有可能時就告訴他她來了。他只低聲說「的是」。
「你知道,查爾斯?」我問。
「剛聽說的。」他說。
「哦,查爾斯,」我繼續說,「你直到現在也不完善與她的婚姻,我恐怕——這使我們陷入了嚴重的處境。你為啥不回我們的信呢?」
「我本來是要回的:可在此事上我不知道如何稱呼她——也不知如何稱呼你。她怎麼啦?」
「她與我父親一起走了,」我說,「既氣憤你又蔑視我。」
他一言不語,我建議跟上他們,指著我認為他們的小划船開走的方向。我們乘的小划船是雙人操縱的,所以我們不久看見他倆的身影在前面,而他們不可能注意到我們,我們的船上有「遮篷」,他們的沒有。他們一下衝進了「加迪羅·雷爾」那邊的一條狹窄水道,我們也劃到那些泥濘的牆壁之間時,看見他倆正走出划船踏上「維亞22·馬左」盡頭附近上岸的台階。我們到達同一地點時他們正沿維亞往上走著,一邊商量。他走下船,站在較低的台階上觀察他們。我觀察著他。他似乎陷入沉思。
「你不去和她說說?」我最後問。
他同意了,朝前走去。但他仍沒有急於趕上他們,而是透過一扇突出的窗戶,觀察那父女倆若有所思地進行的談話。最後他回頭看我,我指著前面,他順從地走出去,和他們面對面地相遇了。卡羅琳臉一下紅起來,傲然地向他點頭,接著轉身用力挽住父親的胳膊,沒等他作出判斷就把他帶走了。他們消失在一條通往大運河建築背面的小巷中。
弗斯特先生慢慢走回來,當他來到我身邊時我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變得多麼鮮明,以致幾乎可以聽見我心臟的跳動。第三者的地位顯露出來——這是我們兩人最沒想到的。她拒絕了他,他完全可以提出和我結婚了。
我們一起回到船上。他似乎全神貫注地想著,直到我們轉入大運河,這時他打破沉默。「他在餐廳里對你說的話太狠了,」他說。「我認為她並不太應該那樣說你,你以前把她照料得那麼好。」
「哦,不過我覺得她是有理由的,」我回答。「我在那兒才告訴了她所發生的事,她以前根本不知道。」
「她很有尊嚴——非常突出,」他咕噥道。「你更是如此。」
「可你怎麼知道我們之間發生的情況,」我問。於是他說一切他都看見並聽到了。原來那個餐廳是從內測用摺疊門隔開的,我們從外面進去時他一直坐在內測,把我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可是,親愛的艾麗西婭,」他繼續說,「你向她道歉時所懷有的那種感情給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你知道嗎,在現在的情況下我可以把你視為我的未婚妻了?」我一直期待著這一點,然而此時我並無準備。我結結巴巴地說這時別談論這事。
「為什麼不?」他說。「你知道我們此時此地就可以結婚嗎?她已把你和我都拋棄了。」
「不行,」我堅決地說。「事實上你並沒有充分請求她做你妻子——重新合法地舉行婚禮;在沒有這樣做以前我就接受你會犯下大罪的。」
我沒注意船夫要把我們劃向哪裡。我想他告訴了他們去何處,我沒聽到;我絕望中也懶得理會船怎麼開,後來發現它把我們帶著沿大運河而上,轉入「格里曼尼大廈」附近的一個邊道,在一座大教堂未端附近的一些台階邊停下。
「我們在哪兒?」我問。
「在弗拉雷教堂,」他回答。「我們可以在那兒結婚。不管怎樣,咱們進去吧,待平靜後再決定怎麼辦。」
我們進去時我發現無論這是否一個舉行婚禮的地方,它都是令人沮喪的。威尼斯人最常說的詞就是——腐朽——而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兒更加明顯。整個大建築本身好象要隱入並不夠堅實的地里。布滿蜘蛛的裂縫在牆壁上呈之字形,類似的蛛網也布滿了窗格玻璃。走廊里瀰漫著難聞的氣味。我和他在裡面轉了一會兒,沉默不語,局促不安,只聽他偶爾草草解釋一下那些紀念碑和其它東西;我幾乎害怕他會拿出一份結婚證來,便向南面十字形耳堂的一扇通往聖器室的門走去。
我從聖器室看向頂端小小的聖壇。那兒只有一個人影,她正跪在貝利尼[25]畫的那幅美麗的繪畫前面。儘管畫美麗但她似乎並沒注意。她在哭泣和祈禱,好象心都碎了。她就是我妹妹卡羅琳。我向查爾斯招手,他來到我旁邊,和我一起從門口看過去。
「去和她說話。」我說。「她會原諒你的。」
我輕輕把他推出門口,回到十字形耳堂,沿中殿來到西門。在這兒我見到父親,並和他說話。他嚴厲地回答我,說他先在大運河旁的一家膳宿旅店找到舒適的住處後,就回里瓦·德格利·斯亞沃里那邊的旅店找我,但我不在。他此時等待著卡羅琳,要陪她回膳宿旅店,她已要求在那兒儘量別管她,直到她重新恢復平靜為止。
我對他說再談論過去的事沒用,毫無疑問是我錯了,而補救的辦法在於今後讓他們結婚。在這一點上他很贊同我,聽我說弗斯特先生此刻就與卡羅琳在聖器室裡面,他便同意我的建議——我們別打擾他們,一起回膳宿旅店去等候他倆,他也為我在那兒訂了一個房間。我們就這樣做了,上樓來到他為我選的房間,這兒俯瞰大運河,我靠在窗口觀察著將運送查爾斯和我妹妹的那隻小划船到來。
沒多久他們就來了。他們一繞過我右面的轉彎處我從其陽傘的顏色上就認出了。他們必然是肩並肩的,但根本沒有談話,我覺得她臉色發紅,而他卻顯得蒼白。當他們被劃到我們住處的台階旁時他把她扶上來。我以為她會拒絕他幫助,但沒有。一會兒後我聽見她經過我房間;我想知道他們會面的結果,看見划船並沒把他帶走,便走下樓去。他正轉身離開門口,但不是轉向河水,顯然打算從那條通往「維亞22·馬左」的巷道回去。
「她原諒你了嗎?」我問。
「我還沒有請求她。」他說。
「不過你一定要那樣做。」我告訴。
他暫停下來,然後說:「艾麗西婭,讓咱們互相理解吧。你是要徹底告訴我,假如你妹妹願意做我妻子你就絕對讓她,不再考慮我對你提出的建議?」
「我確實讓你那樣。」我說,嘴唇發乾。「你屬於她——此外我能做啥呢?」
「對,是那樣;這純粹是個榮譽問題。」他回答。「那麼很好,我要承諾的是榮譽而不是愛情。我會坦然向她提出這個問題,如果她答應我們就結婚。但不在這兒,要在你們英國的家裡。」
「啥時候?」我問。
「我會陪她回國,」他回答,「就在她回去後一周內吧。拖延對我也沒什麼好處。但結果怎樣我是不負責的。」
「你什麼意思?」我說。他沒回答,走了,我回到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