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024-10-04 15:51:46
作者: [英]托馬斯·哈代(Hardy,T)著 劉榮躍,蔣堅松譯
15分鐘後她便到了「大街」,因為沒有什麼重要的事辦,她就來到馬具製作商的店子買一個需要的狗項圈。
這天碰巧是逢場日,尼古拉斯推遲了他與她在「闊葉柳」的約會,現在下午快過去了卻趕緊跑來赴約。由於時間已晚,所以他跑得十分匆忙,仍然像上次他從草地上趕到她身邊那樣一身弄得濕淋淋的,看起來非常粗野——這種情況以前很難發生。當她從店子的門口穿過道路時,店主彎著腰把她護送到馬車旁,尼古拉斯正好站在那個車棚旁邊,與車主談著話。周圍有很多人,那些近旁的則停下看著她經過;10月強烈的陽光仍靜靜地照在他們身上,越過他們的帽沿,射進其鈕孔當中。她聽見人群里傳來輕微的話:「尼古拉斯·朗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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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突如其來的話——語調中明顯帶著諷刺——使她大吃一驚,不知所措。尼古拉斯這時更近了,儘管背對著太陽但他還是沒注意到她。由於父親說的那番話,她為他出現在那兒讓她尷尬覺得氣憤。因此她不把他放在眼裡,也許是目空一切;她在馬車上坐好時,對他的到來臉上清楚地表現出惱怒的樣子。她沒有看一眼他那期待的眼神,而是斷然掉開了頭。
一會兒後她又後悔自己那樣對待他,可是他已經走了。
回到家裡她發現梳妝桌上有一張父親留的字條,語言簡短:
我已考慮過,想法一樣。你必須嫁給他。他可以馬上離開家,照計劃的出去旅行。
我已經寫信對他講了這個意思。我不想吃東西,晚飯別等我。
尼古拉斯對克里斯廷所受到的羞辱視而不見,這就是他的不對了,雖然他不知道整個的原因。他最近預見到這種事是可能的。
「我活該。」他騎著馬小跑回家時想到。「這真可笑——我讓她成為這個樣子真是可惡。她的犧牲太大了——太殘酷了!」然而,儘管他為她著想,但每次他對自己說,「她為我感到丟臉!」,就氣得臉紅。
來到俯瞰弗羅姆-埃弗拉德莊園的山脊上他遇見一個駕著兩輪馬車的鄰居,一個牲畜商販,他們拉住僵繩交換了幾句話。商販的一番談話對尼古拉斯而言頗有意味。
「我曾去拜訪過埃弗拉德老爺,」商販說,「可他聽見了什麼不好的消息,給弄得很糟糕,不能見我。」
尼古拉斯繼續騎著馬從弗羅姆-埃弗拉德莊園向埃森弗德農場走去,一邊沉思。一到那兒他就有了讓人吃驚的新的事情思考,因為老爺的字條送來了。最初他無法相信其中的意思,然後他才看得遠一些,理解了信的語調,看出寫字條的人在文字背後所帶有的輕蔑態度,明白了這是一封走投無路的男人寫來的信。克里斯廷是對抗著、侮辱著撲向他的,他被接受是由於他太讓人鄙視了。
可是他對她和她的家人多麼尊敬啊!現在尼古拉斯想起了一個農民朋友幾年前說過的話,當時朋友看見他眼睛直盯住克里斯廷路過,把她當作天使一般:「最好你被一點小火溫暖一下,而不是被一團大火燒毀。把你的心投到那兒不會有好結果的。」他走到草地上坐下,問了自己4個問題:
1.她怎麼能作為他妻子——即使他離開——生活在她的熟人身邊,而不會因為他們的鄙視受到傷害呢?
2.難道這不又會致使克里斯廷和她的家人完全疏遠起來,最終痛苦的仍然是她?
3.這種隔閡一定會消除她對他的感情吧?
4.假定她父親將他們作為殖民者送到美國去,這種流放的生活難道不會對她那高尚的教養造成最壞的影響?
總之,無論他們一起做什麼對她都殘酷,而他的死便會是一種安慰。的確,從某方面說現在對她會是一種安慰,如果她像那天所表現的為他感到如此羞恥的話。假如他死了,她與他的這一小小插曲就會像夢一般消失。
埃弗拉德先生本質上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但要真正接受他憤怒時提出的要求不可能。顯然那是在他聽到那些話最初感到痛苦時迫不及待提出來的。至少他可以離開永遠不再麻煩她。他出去旅行、學習,兩年後再回來,正如他們當初樂觀地計劃的那樣,她便需要有一顆堅定的心,如果後來證明所必須的時間和費用應該付出的話;可他今天看見了她已失去信心,所以再指望那條路是愚蠢的。出去旅行,暫時消失,幾年裡沒有音信,這是一個遠更獨立的行為,也會使她毫無約束。也許這樣他就可以與多才多藝的貝爾斯唐匹敵了,他已聽到不少關於他旅行的事。
他就在那兒一直坐著,濃霧從河裡升起來,像羊毛一樣將他籠罩——先是他的腳和膝,然後胳膊和身軀,最後把他的頭部也淹沒了。他作出決定後又回到家裡。即使一死,他也要獨立,要給克里斯廷自由。到異國它鄉去是唯一的辦法。第一步要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叔叔。
兩天後尼古拉斯來到草地上同一地點,幾乎在黃昏的同一時刻。但現在沒有濃霧了,一陣強烈的秋風已颳走平靜的金色的白天和有薄霧的夜晚;他正滿懷意志地往相反方向走去。他上次來到這片草地時還是弗羅姆山谷的一個居民,48小時後他已完全與這裡一刀兩斷,好象他從來就不屬於它。過去這山谷里一切與他有關的東西此時都被他手中的旅行箱隔斷了。
他準備離開時曾無意中愚蠢地隱隱希望她會與自己聯繫,從而以女人某種溫柔的方式使他們不致那麼疏遠。可是她一點表示都沒有,很明顯她最近的情緒已經確定下來,這證明了他要給她自由的欲望有著多麼可靠的根據。
他走進「闊葉柳」,暗中來到那座房屋的園子門口,把一張字條塞進去,告訴她自己走了,解釋說真正的原因在於他意識到她越來越覺得他是一個累贅和恥辱。至於他要去哪裡,何時回來,他卻隻字未提。
他一路來到公路上,往東北方向走了幾英里,仍然進行著憂愁的推斷,問自己幹嘛還要回來。黎明時站在俯瞰肖茲弗德-弗羅姆地區的山上,等待一輛大約此時沿路過來的駛往曼徹斯特和倫敦去的長途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