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裴直去廳堂告知裴俊，刺客逃跑，裴俊便陪著唐憲宗走出來。他一眼看到杜秋娘躺在地上，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扶起杜秋娘：秋郎，你受傷了？重不重啊？

  杜秋娘咬牙說：皮肉傷，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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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憲宗也跟著走過來，關心地問裴俊：他就是你說的秋郎嗎？今天可全靠他了！這男孩子拼命護主，值得嘉獎，朕必有重賞！

  杜秋娘連忙低頭，不敢吭聲，心想：本欲去刺殺這狗皇帝，不料反而救了他！裴俊也是一怔，隨即皺起眉頭，心想糟了，陛下還不知道，這秋郎正是他尋找已久的杜秋娘！裴俊忙和杜秋娘對視，兩人都會意地點點頭，鎮定下來。裴俊扶著杜秋娘起來，對裴直說，還不快帶他去上藥包紮？裴直扶著杜秋娘走開，府兵們也跟著走開。

  裴俊又對唐憲宗說：陛下不是還有事要跟微臣商量？請！

  唐憲宗點點頭，又跟他走入廳堂，府中也恢復了平靜，沉浸在黑暗中。

  稍傾，突吐承璀急急闖進來，驚惶不安地四處查看著，心裡直嘀咕，不知道仇士良來過沒有？千萬別誤傷了聖上！他來到廳堂門外，看到唐憲宗和裴俊在說著什麼，小林子在一旁侍候著。吐突承璀連忙閃到一扇窗後，想聽聽他倆在說什麼。

  廳堂里，唐憲宗正對裴俊說：這事是家事，可也是國事。朕登基以來，尚無正宮，群臣擔憂，勸朕立後。這本屬常情，朕卻有所顧慮，這才來跟愛卿商量。

  裴俊有些為難：這立後乃陛下的家事，微臣不便進言啊！

  唐憲宗不耐地看著他：好吧，朕就實說，朕不願立郭氏為後。你可理解？

  裴俊點點頭：微臣明白。是否因為郭氏背後，有郭家的強大勢力？

  唐憲宗嘆息：那郭子儀雖然故去，但其家族勢力仍在。尤其朕的姑母昇平公主，刁蠻驕橫！郭氏在其母的挑唆下，也多次跟朕提到立太子一事，讓朕煩惱不已……

  裴俊思索著：若陛下立郭氏為後，其子便為嫡子，理當立為太子啊！

  唐憲宗皺起眉頭：可是朕不欲這麼做。朕有十幾個兒子，現在都年紀尚小，朕對他們的人品才華，還看不清楚，不知立誰為好，所以來找你討個主意。

  裴俊想了想，堅決地說：立儲確係國家大事，陛下既有此想法，便不宜立郭貴妃為皇后。郭子儀平定「安史之亂」，必將永垂青史！他一生為人低調，從不居功自傲，但其子女卻未必不會悻功傲忽。聖上確實應對郭家有所忌憚，以免受其挾制。

  唐憲宗欣慰地說：既然裴愛卿也這麼認為，咱們君臣就算達成了一致！

  突吐承璀偷聽到此，皺起眉頭，卻又靈機一動，心說，好個裴俊，不怕你為陛下出謀劃策，咱家卻也找到了同盟！他又兇狠地瞪了廳堂內一眼，迅速離去。

  夜已深，裴俊送唐憲宗出了府門。唐憲宗對裴俊說，朕要重賞那個秋郎，你明日帶他進宮領賞吧！裴俊口稱領旨，卻心下惶然，不知所措。剛才他隱瞞了秋郎的身份，已經犯下欺君大罪！隱藏在大門內的杜秋娘見此情形，便轉身悄然離開。

  裴俊送走陛下，急忙來到杜秋娘的房間，想問她好些了嗎？卻見屋裡空無一人，桌上留著一張紙條，上面壓著那個蝴蝶頭飾。他看紙條上寫道：俊哥，意外生變，蹤跡已現。只好離開，免你為難。裴俊深感意外地舉起頭飾，跌腳嘆息說，秋娘，你怎能離開我？他猜想秋娘定是回羅浮山了，連忙讓裴直備馬，不顧管家阻攔，獨自一人追出去。他摸黑騎馬，飛快地追趕到城外，心裡只有一句話：秋娘，我不能讓你離開！

  是夜，神策軍總府，突葉承璀憤憤地走進去，仇士良連忙迎上來說，行刺失敗了！突葉承璀不等他說完，便給他一耳光，怒喝道：陛下就在裴府！你們差點兒傷了聖上！仇士良捂住臉，委曲地說，聖上突然出行，咱家怎會知道？突葉承璀余怒未息地罵道：一群蠢貨！不會先摸清情況，再下手嗎？仇士良連忙分辯說，是想這樣啊，但還沒摸到廳堂，就被一個人擋住了去路。他是高手，武藝雖不算強，力氣也不算大，但他很機靈，而且很拼命，總能擋住我們。但咱家也覺得奇怪，覺得她好像是，是個女子？

  突葉承璀大吃一驚：咱家知道裴府沒有女子，裴俊雖會用兵，但自身的武藝並不高強。府兵中也沒有高手，怎能擋住你們？你的人可都是經過訓練的殺手啊！

  仇士良思索著：再沒誰能比我們閹人更知道女人了！她真的像女人……

  突葉承璀氣得指著他：若真那樣，你們就是一群廢物，連個女人都打不過！沒能殺了裴俊，反倒驚嚇了聖上！須知閹人再能耐，也坐不了江山，因此我們必須有個聽話的皇帝！當今聖上會聽我們的，所以咱家不能讓你們動他一根毫毛！明白嗎？

  仇士良垂頭喪氣，事情沒辦好，還差點傷及皇帝，只好請中尉處置。突吐承璀又說，幸好沒釀成大錯，就罰俸一個月吧。至於裴俊，再另找機會除掉他！

  清晨，出城的大道上，兩邊都是荒涼的野草和小樹林。杜秋娘騎在馬上慢慢走著，神情憂愁，兩眼含淚，時而自語著：俊哥，我也不想走。可我不走，就難為你了！她不舍地回頭看去，突然發現裴俊騎著馬正拼命趕來。杜秋娘立刻揚鞭催馬，加快速度，飛奔而去。裴俊也發現了她，更加驅馬追趕，兩騎馬在樹林裡飛快地奔馳著……

  裴俊大聲喊道：秋娘，你快停下來！我不要你走！

  杜秋娘一邊往前奔去，一邊回頭喊道：不，我必須走，不能連累你！

  裴俊一邊追趕一邊喊道：你說什麼傻話？我不會放你走的！

  兩人都揚鞭催馬，兩騎馬越來越近。裴俊終於趕上杜秋娘，兩匹馬並肩奔跑著。

  杜秋娘含淚看著他：俊哥，你讓我走吧，否則你就犯了欺君大罪！

  裴俊大聲說：無論如何，不管犯了什麼罪，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杜秋娘怔住了，騎著的馬不覺放慢了速度。裴俊趁機縱身一躍，跳到杜秋娘的馬上，緊緊抱住了她。杜秋娘回過頭來看著他，眼裡閃耀著悲喜交加的淚水。裴俊看見了，驚喜地叫道，你流淚了，你不想走！你捨不得走！杜秋娘嬌嗔地打他一拳說，你這個傻子！裴俊附在她耳邊激動地說，這個傻子愛上了你，無論如何也捨不得你走！

  兩人共騎一馬，緊擁著來到一條小河邊，野花盛開，柳絲如碧。裴俊和杜秋娘站在河邊上，相對無語。稍傾，裴俊溫和地問：秋娘，你受了傷，為什麼還要走？

  杜秋娘頓了頓，才緩緩吟道：錯抱相思怎堪違？千般思量又為誰？忍負良友欲思歸，無奈痴情總相隨。

  裴俊深受感動，又輕輕抱住她：秋娘，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你別離開我。這萬丈紅塵中，只有你懂我。你怎能忍心拋開我，枉負這良辰美景，耽誤這錦繡年華？

  杜秋娘流下淚來：但你是朝中重臣，皇帝的臂膀。陛下讓你帶我進宮謝恩，讓你很為難。若被宮中的人認出我，俊哥豈不是犯了欺君大罪！我又怎能連累你？

  裴俊忙說：何談連累？我還需要你的文韜武略，幫我渡過重重險關。雖然鎮海叛亂已平，但天下並不太平，朝中又是宦官當道，大臣人心不齊。我每天有多少煩惱事，若你不在我身邊，我可能會支撐不下去！至於欺君之事，能瞞一時就一時吧！

  杜秋娘憐惜地說：俊哥，你是朝廷的肱股之臣，秋娘只是個平凡小女子，擔負不了天下的重任。這皇帝又與我有深仇大恨，雖然昨晚探知他想當個好皇帝，心裡那份怨仇已然放下，但我對他的江山漠不關心，只想回到羅浮山，渡過這平和的一生……

  裴俊笑道：秋娘，你走不掉的！你回到羅浮山，老師也會讓你再來助我。

  杜秋娘苦笑了笑：不無可能吧？我離開你身邊，還沒想好去哪兒？有些心魔難以驅散，有些事情難以忘懷，這萬千思緒也難以梳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裴俊立懇切地拉著她的手：既如此，還是跟我回府吧！不妨跟我在一起，堅持到最後。我們既然相識相遇，這份緣就該珍惜，無論風風雨雨，都要一起走下去！

  杜秋娘緊盯著他：我又何尚不想如此？可是皇帝那邊怎麼辦？

  裴俊忙說：我一定想法讓陛下給我倆賜婚。這肯定不容易，但不管能否辦到，我都要跟你在一起！秋娘，我們一同走下去，無論成功或失敗，都不要拋下誰？好嗎？

  杜秋娘嘆道：俊哥，我對你也割捨不下呀！何況玉棠還在宮中，等我去解救。

  裴俊沉思著：這事更難辦，但萬事都有定數，我們只管努力吧……

  杜秋娘卻變得堅決：那我就跟你回府，成也罷，敗也罷，我們生死都在一起了！

  裴俊緊握著她的手，欣慰地說：我早就知道，你不會離開我。

  他取出蝴蝶頭飾，鄭重其事地給杜秋娘戴上，兩人相視一笑，緊緊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