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2024-10-04 15:24:36
作者: 莫然
正陽宮內,昇平公主和郭貴妃在喝茶聊天,兩人都有些愁容滿面。
郭貴妃說:陛下不願立本宮為後,也不欲立恆兒為太子,這可怎麼好?
昇平公主堅決地說:我們還是得想辦法,逼陛下這麼做,至少二選一!
郭貴妃懷疑地問:陛下根本不准後宮干政!僅憑本宮跟母親你,能做到嗎?
昇平公主思索著:是啊,那小林子倒是我們的人,但還得找個同盟軍……
一個宮女進來行禮說,突吐公公求見。郭貴妃想回了他,推說本宮沒空。昇平公主卻說,讓他進來。宮女走開。郭貴妃奇怪地問母親,我們和這些宦官素無來往,他們都是橫行無法的奴才!前朝的魚朝恩是怎麼陷害咱郭家,難道母親忘了嗎?
昇平公主冷笑道:是呀,這些太監都氣焰囂張,我公公郭子儀是平定「安史之亂」的功臣,卻成為魚朝恩打擊的對象,他在先皇面前百般詆毀,甚至把咱郭家的祖墳都挖了!若不是公公再三忍讓,便不會有你我的今天。但如今此一時彼一時,不妨……
突吐承璀進來,對昇平公主和郭貴妃行禮,口稱請安。郭貴妃讓他免禮。昇平公主卻笑道:突吐承璀,你有一堆頭銜數不清,今日來見我,卻為何事?
突吐承璀忙說:咱家在民間尋得一寶物,不敢自珍,特來獻給貴妃娘娘。
他朝後一擺手,一個小太監就捧著一個錦盒上來。突吐承璀上前打開錦盒,裡面是一顆碩大明亮的夜明珠。突吐承璀笑道:這顆夜明珠極其珍貴,夜間放在屋裡,竟可滿室光華,勝過白日!咱家知道娘娘喜歡這些奇珍異寶,特來獻給娘娘。
郭貴妃高興地欲上前,看錦盒裡是什麼寶貝?昇平公主一把拉住她,冷笑道:突吐承璀,你在搞什麼鬼名堂?你對太監們說過:別讓天子閒著,要多貢獻奇珍異寶,多豢養奇鷹異獸,多尋些美女為妃,讓聖上陷入聲色犬馬吃喝玩樂中,聖上就會遠離朝政和大臣,不去想那些治國之道。如今你把這一套拿到後宮來了?到底想幹什麼?
郭貴妃嚇一跳,也瞪著突吐承璀:是啊,平白無故的,你為何給本宮獻寶?
突吐承璀哈哈大笑:郭家的女人果然不簡單!咱家在娘娘和公主面前不敢隱瞞,咱家確實向你們獻寶來了,但不只是夜明珠,而是你們更需要的東西。
郭貴妃疑惑不解,昇平公主卻有些明白了,便讓他直說。突吐承璀也就直言不諱:咱家猜想,剛才公主和娘娘在一起,定在商議陛下不欲立後,也不立太子的事吧?陛下春秋正盛,不立太子尚屬正常。可長期不立後的確罕見。咱家對此豈能不知?
昇平公主和郭貴妃互相看看,都點點頭。昇平公主說:我們娘兒倆確實對此有期待,也有不滿。突吐承璀是東宮的老人,我們對你也不隱瞞了,你可有什麼好主意?
突吐承璀忙說:咱家願與貴妃娘娘和公主結成同盟,只要你們幫著咱家除掉一個人,咱家一定也傾盡全力,相助貴妃娘娘登上後位!
昇平公主和郭貴妃又互相看看,一起問,你要除掉誰?突吐承璀陰險地說,當朝宰相裴俊。郭貴妃怔了怔說,宰相可是朝廷重臣呀!昇平公主也很奇怪,說我們對那裴俊無什好感,但他畢竟是陛下的肱股之臣,豈能輕易除去?何況他又干你何事,你竟要除去他而後快?突吐承璀冷冷地說,他若不除,娘娘便永遠當不了皇后!咱家曾親耳聽到,這裴俊對陛下說,郭家家勢顯赫,不宜立娘娘為後,恐受郭家挾制……
昇平公主大怒,說這裴俊竟敢蠱惑陛下,對郭家大不敬!郭貴妃生氣地說,看來此人非除掉不可,但陛下極有主見,後宮又不能干政,本宮也束手無策呀!昇平公主又說,為了後位,我們須除掉這裴俊!但突吐承璀你,又為何要跟他過不去呢?
突吐承璀冷酷地笑道:你們剛才不是說,我不想讓天子閒下來嗎?若有空閒時間,他就會閱讀古今書藉,會見朝廷重臣,接受他們的治國方略,然後變得深謀遠慮,甚至高深莫測。陛下的心思猜不准,對你我都沒好處吧?我們的恩遇也會自然減弱。若想讓陛下依著我們的主意來行事,那麼就必須你我聯手,清君側……
郭貴妃大吃一驚,不禁喝道:大膽!你竟想把陛下控制在手中?
突吐承璀冷笑著點點頭:算是吧?那一來,你我想要的思澤,又有誰能奪去?
郭貴妃覺得很可怕,昇平公主卻說,為了恆兒的前途,這也未必不可。突吐承璀微笑地問她,公主願與咱家達成聯盟了?昇平公主也笑道,還有貴妃娘娘,我們是三位一體!只要你能相助貴妃登上後位,那裴俊便任憑你處置。但是後宮不能干政,你可有什麼好主意?突吐承璀早有準備,就說首先須在皇帝身邊,安插一個耳目。郭貴妃忙說,小林子就是我們的人。突吐承璀暗自吃驚,似沒想到這一點。
突吐承璀回到「北司」府,馬上傳仇士良來見,問他知不知道陛下身邊的小林子,居然是郭貴妃的人?仇士良有些不解,問他如何處置?突吐承璀胸有成竹地說,暫時別動這小林子,但另有一人須趕快排上用場,我要派他去皇帝身邊代替小林子。此人就是王守澄,他現在磨練得怎樣了?仇士良陰狠地笑起來,說放心吧,交給我了!
王守澄正在獨自清掃宮內,有些無精打采。他沒想到進了宮也找不到秋娘,還受了不少氣!仇士良帶著一群小太監走來,看見王守澄就滿臉陰沉,心想我要讓他受個夠!他就大聲喝道:哎,你這小子,怎麼掃地來著?故意不好好干?
王守澄看見他,連忙低頭說,總管,守澄在努力清掃啊!仇士良指著一旁說,那有一堆狗屎,是陛下的寵物奔奔留下的,你還沒清掃乾淨!王守澄忙說,剛才我清掃過了,沒見什麼狗屎呀?仇士良喝道:你還敢狡賴?你們去把那狗屎拿來,叫他吞下去!小太監們一擁而上,想強逼王守澄吃狗屎。王守澄拼命反抗,不覺帶出了武藝,把那些小太監一一用掌推開。他又趕快上前,用腳踩著狗屎,踩到地里去……
仇士良氣急敗壞地叫道,你這小子竟敢反抗!把他關到柴房裡,他不肯吃狗屎,就不給他飯吃,餓他三天再說!那群小太監爬起來,抓住王守澄,把他帶了下去。
這一天,鄭玉棠澆花時也胡思亂想,不知秋娘姐在哪兒呢?難道真把自己忘了嗎?掌事宮女鍾姑姑走來發現,她把一壺水都澆到一棵牧丹花上了!於是罵了她一頓,說貴妃娘娘最喜歡的牧丹花,差點被你澆死!便罰鄭玉棠不准吃晚飯,也關一夜柴房!
昏暗的柴房裡,王守澄躺在一堆柴草上,愁眉苦臉唉聲嘆氣,鄭玉棠被推進來,門又關上了。屋裡有點黑,鄭玉棠沒看見王守澄,一腳就踩上去。王守澄叫起來,讓她小心點兒,鄭玉棠這才知道屋裡還關著別的人,而且餓了兩天。都是宮中的苦命人,兩人就摸索著對面坐下來,交談著彼此的厄運。鄭玉棠熟悉了屋內的光線,又細看王守澄,似乎想起什麼來,腦子裡出現了王守誠跳出樹叢,揮著劍來救杜秋娘的畫面……
她突然叫起來:哎,你,不就是那個楞頭青嗎?
王守澄莫名其妙,鄭玉棠又說:是秋娘姐姐說的,當初你不是來救過她嗎?
王守澄仔細看看,也依稀認出來:怪不得呢,我也覺得你有些面熟……
鄭玉棠嘆道:當時秋娘姐姐讓你回去找什麼人,再來救她,你卻再沒回來!
王守澄連忙打斷她:不說這些了,快告訴我,你的秋娘姐,她在哪兒?
鄭玉棠奇怪地看看他:你在找秋娘姐姐?我也在找她呀,不知她在哪兒!
王守澄有些急了:怎麼?秋娘她、她不在宮中?
鄭玉棠忙說:她跟那個姓裴的官兒,兩人不知幹啥去了?後來我再沒見過她……
王守澄急得跳起來,繼而才反應過來,便氣憤不已地在屋裡轉悠,嘴裡念叨著:她沒進宮!她不在宮中!她居然根本就沒進宮,可我為了她!居然……天哪!
他仰天長嘆,不覺流下淚來,喊道:老天,你為何要做這樣的安排!
鄭玉棠又仔細看他,不禁叫起來:你現在是太監!你怎麼成了太監?不會吧……
王守澄悲痛無比地叫道:難道有假?我還為了她,為了救你的秋娘姐姐,而自宮!自宮!蒼天呀!你怎麼會這樣安排?你讓我再見到她,情何以堪呀!
他氣得連連以頭撞牆,撞得額頭血跡斑斑。鄭玉棠連忙拉住他,說你別這樣啊!你又自宮又自殘的,這算什麼呀?王守澄的身子卻軟下來,倒在地上昏過去了……
次日清晨,一縷光線射進柴房,王守澄才漸漸醒來。他睜開雙眼,想起什麼,又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神情悲痛萬分——原來他的心上人並沒進宮,而他卻為了進宮救她,自宮成為閹人!並且受盡欺凌,怎不讓他痛悔萬分!秋娘啊,秋娘,你在哪裡?
鄭玉棠也醒來,看見他就鬆了口氣:你醒了?昨晚把我嚇壞了!以為你要死了!
王守澄苦笑道:我現在這樣子,比死了更可怕……
鄭玉棠看看他:你是說你成了太監?所以你聽說秋娘姐沒進宮,才氣成這樣?
王守澄冷冷地看她一眼:我們都這樣了,還提這些幹什麼?
鄭玉棠忙說:我並非好奇,而是讚嘆!因為從古到今,還沒聽說過這樣的事。
王守澄冷笑著:是啊,我就是一大傻子,為了心愛的女人,不顧一切。
鄭玉棠這才明白:原來你愛她?你愛秋娘姐姐?這才奮不顧身?但這也太殘忍了。不,是你太勇敢了!我聽說成年男人閹割,是件很痛苦的事,你怎麼做到的?
王守澄心灰意冷地擺擺手:一件蠢事,一件心血來潮,就奮不顧身的蠢事!別再提它了!因為,我若再見到秋娘,只會羞愧萬分!而且,你也會瞧不起我……
鄭玉棠忙說:不!你為了心愛的女人做出這樣的事,太有勇氣了!我佩服你!那天在樹林裡,你不顧一切來救秋娘姐,我就覺得你很勇敢。沒想到你還闖進宮裡來了!
聽她說了詳情,王守澄嘆道,秋娘既已逃脫,還會再進宮來救你?我可不信。你說我傻,你比我還傻!鄭玉棠也嘆息著說,她現在也開始懷疑了!兩人都感嘆在宮中過著地獄般的日子,聽說太監可以找個宮女結成假夫妻,叫做「對食」。兩人既在這柴草房裡相逢,也算一種緣,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不如也結成對食,互相幫助,好好活下去,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這樣他們在宮中就有伴了,王守澄也有了鄭玉棠這個紅顏知己。
不久鄭玉棠被放出去,她想王守澄都餓了三天,便說去御廚房拿點吃的給他送來。不料這話被門外隱藏的仇士良聽見了,鄭玉棠悄悄跑到廚房,見那裡靜寂無人,寬大的案板上,七零八落放著一些吃食。她直撲案板前,抓起一個饅頭送到嘴裡先啃了一口,又去抓其它東西。她把這些吃食都放在懷裡,又抓起兩個饅頭,趕快往外跑去。
仇士良帶著幾個小太監出現在門口,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闖御廚房!
鄭玉棠嚇一跳,饅頭從手裡掉落。仇士良喝令把她帶走,又把王守澄也押來。他們雙雙跪在地上,一個小太監捧著一個小罈子走來,對仇士良說,這是王守澄的「六根壇」。仇士良接過罈子摔得粉碎,惡狠狠地對王守澄說:你這輩子還想做男人?別想了!
王守澄呆了呆,悲痛欲絕地叫起來:那,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呀!
仇士良凶恨地指著他:你的命根子早不在了,你現在是閹人,身上缺少了一個重要東西,那就是男人的特徵!你不是正常人了,還想跟宮女結成一對?做夢吧!
王守澄忍住淚沒出聲,鄭玉棠憤憤不平地說:宮中不是有規矩,可以結對食嗎?
仇士良又凶神惡煞地對她說:你想跟他結對食?休想!咱家手上有「禁婚令」,只要咱家看不上眼的人,不管是宮女還是太監,咱家就不允許他們在一起!
鄭玉棠仍是憤慨難忍,又低聲說:那你為什麼非要跟我們過不去?
王守澄連忙小聲對她說:他是沖我來的,你別管我了,保自己要緊。
仇士良在旁喝道:你們犯了禁,還在這兒嘀嘀咕咕!給我各打三十大板!
幾個小太監衝過去,把王守澄和鄭玉棠分別按在一條長橙上,正要動手,李公公走來看見,得知此事很吃驚,就對仇士良說,太監與宮女結對食是苦中作樂,又不是真夫妻,總管何必認真,由他們去吧!仇士良驕橫地怪他多管閒事,李公公正色道,咱家是貴妃宮中的管事,這宮女雖賤,卻是貴妃的花女,若傷了她,貴妃興許不樂意呢!
仇士良怔了怔,只好給他一個面子,便放了鄭玉棠,只打王守澄三十大板。鄭玉棠不忍離去,難過地流淚,王守澄卻讓她快走,別管他。鄭玉棠含著眼淚跟李公公一步三回頭地走開,兩個小太監便揮起板子使勁打王守澄。王守澄咬牙忍受,不吭一聲,仇士良在旁邊看著十分解恨。不料突吐承璀站在一個拐角處,也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他暗暗點頭,心想:仇士良屢次欺負王守澄,他竟忍下來了,不簡單,是個可用人才!
杜秋娘跟著裴俊回裴府,也提起一直牽掛的鄭玉棠,裴俊便承諾進宮去打探她的消息。杜秋娘又說她師哥王守澄也來京城了,但卻沒他的消息,裴俊這才知道王守澄的事,又安慰說,他也會關注此事。杜秋娘嘆道:老師說,師哥以為我陷入宮中,要想法子來救我?他會點武功,但有點兒迂,還挺固執,老師擔心他闖禍。我卻放心不下鄭玉棠。她是我從小的姐妹,又在李府為我受了傷,如今陷在宮裡,一個弱女子,肯定受盡了磨難?裴俊也嘆道:但她進了宮,打入掖庭當罪奴,要想救出她,真比登天還難……
杜秋娘固執地說,可我對她有承諾,要救她出宮。俊哥也有承諾,說找到李錡的寶藏便放了她。若不是皇帝自作主張,把李錡的家眷都藉沒入宮,事情也不會這樣!裴俊很無奈,只得說他明天入宮,一定要打聽到鄭玉棠的消息,再想法子把她救出來。杜秋娘感激地投入他的懷抱,裴俊又嘆道,你的重情重義打動了我,我只好幫你。
次日,裴俊來到宮中浣衣局,打聽鄭玉棠的下落,掌衣女官卻說,這裡沒這個人,請他去別處打聽。裴俊無奈,只好離開,卻不知在他身後,掌衣女官一臉的壞笑。
此時鄭玉棠正匆匆走在宮中的一條小道上,手裡拿著一個小藥瓶。一群宮女突然追上來,圍住她,一個宮女冷笑道:你進宮才幾天?也想找對食?姐妹們,教訓教訓她!宮女們立刻衝上來,搶過鄭玉棠的藥瓶扔在地上,又動手打她。鄭玉棠被宮女圍攻,只好反抗,卻寡不敵眾,被打得滿地亂滾。她掙扎著爬起來,拼命想跑開,宮女們又追上去,趕著她跑,還揪住她不放,使勁打她。仇士良和鍾姑姑一旁看著,相視而笑。
正巧裴俊鬱悶地走過來,疑惑地想著,這鄭玉棠就在宮中,卻打聽不到她,如何向秋娘交待?突然看見一個宮女披頭散髮地跑過來,一群宮女在後面追趕著。裴俊正莫名其妙,鄭玉棠也看見了他,就拼命喊道:大人!救命!救命呀!
裴俊端詳著她,似乎覺得有些面熟。鄭玉棠卻沒認出他,但不顧一切地衝過去,躲在他身後,叫道,救命啊,大人!那些宮女也跑過來,想把鄭玉棠揪出去……
裴俊挺身喝道:大膽!退後!你們為何欺負她一人?
宮女們紛紛退後,一個宮女卻大膽地說:這是後宮的事,大人別管了!
裴俊喝道:休得胡說!路見不平,尚要拔刀相助,何況你們這麼多人打她一個,本官怎能不管?告訴你們,本官是宰相裴俊,今天我就不許你們再打她,聽見沒有?
宮女們只好退下,鄭玉棠仔細打量裴俊,認出了他,不禁叫道:裴大人!
裴俊也認出她,大吃一驚:你?你不就是那個、鄭玉棠嗎?
鄭玉棠急切地說:是啊,我是鄭玉棠。秋娘姐姐在哪兒,你知道嗎?
裴俊欲說又咽,心想,真是踏破鐵靴無覓處!但剛才為何發生那樣的事?看來宮中情況複雜,我也不能輕易透露秋娘的形跡!他只好說,我不知道秋娘在哪兒?她助我找到李錡的藏寶之處,我就放了她。現在她可能浪跡天涯,不會再到京城了……
鄭玉棠忙說:不可能,她答應過我,會到京城來救我!裴大人,你不是也答應過她,若她助你找到寶藏,便會放了我嗎?我們是有約在先的啊!
裴俊有點尷尬,忙說:這個嘛!回到京城,便是陛下做主,本官也無能為力啊!
鄭玉棠急得叫道,可是裴大人,你答應過的啊!裴俊連忙制止她,說這些話以後不可亂講,以免對你我都不利。他又說,如有一天我見到秋娘,定會把你的現狀告知她。鄭玉棠流下淚來,只好說,奴婢謝過裴大人……
裴俊回到裴府,忙和杜秋娘商討此事。她聽後,難過地流下淚來:真是這樣啊,玉棠在宮中竟受盡欺壓,還日夜思念我,盼我去救她!而我們卻想不出任何辦法。
裴俊嘆道:是啊,我今天進宮,四處打聽都沒她的消息,看來是宮人刻薄,不願透露。而我對後宮的事也無能為力,剛才玉棠妹妹真是問得我狼狽不堪,難以回答!作為一個卑下的宮女,為了活命,她只好暫時受點苦,等候出頭的那一天了……
杜秋娘一手砸在桌子上,氣憤地說,不行,我們一定要想出法子,救她出宮。裴俊為難地說,只有等機會。杜秋娘平靜了心緒,堅決地說,我願意等。裴俊輕輕抱住她說,我願跟你一起等。杜秋娘感激地看著他說,謝謝你,我總算知曉她的境況了。
當晚,王守澄俯身扒在濯掃局的一間房子裡呻吟著。房間裡陳設簡陋,只有一床一幾。門悄然打開,鄭玉棠偷偷走進來,左右觀察著:守澄,這兒只有你一人?
王守澄抬頭看見她,不禁嘆道:誰願跟我這個處處受欺負的小太監住一起?
鄭玉棠走到床邊,關心地看著他: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你?還有那個總管?
王守澄呻吟著:我也不知道,怎麼得罪了他?原本突吐中尉還說,讓我做他的養子,但是要好好歷練一番。不料卻是這樣歷練,我都快受不了了……
鄭玉棠大吃一驚:是神策軍的突吐公公嗎?他可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多少人想巴結還巴結不上呢!既這麼說,你一定要堅持下去,他定會出來現身,罩著你的!
王守澄眼前一亮:說得好!也許突吐大人正在暗中觀察,想以此來考驗我呢!
鄭玉棠點點頭:應該是這樣吧?也許有人妒忌,才要處處為難你,欺負你吧?
王守澄豁然開朗:對,就是這樣,玉棠,感謝你為我分擔,為我解憂。在這宮中,也只有你是我的知己。所以,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鄭玉棠笑道:當然,即使不做對食,我們也要在一起。
王守澄艱難地掀開背後的衣衫,讓她上藥。鄭玉棠又說:白天我就想來給你送藥,卻被她們追打……哎,告訴你,我碰上那個把秋娘姐帶走的大官了,是他救了我!
王守澄激動不已,忙讓她細說,鄭玉棠卻只記得,此人是當朝宰相,姓裴……
御花園裡,牧丹盛開,百花爭艷,錦繡未央。小林子引領著唐憲宗走過來,唐憲宗看看四周,突然說:小林子,這不是回紫宸殿的路,裴相還等在那裡呢!
小林子回頭笑道:陛下,平時那條路正在維修,咱們今兒只得從這裡回去。
唐憲宗又觀察著四周:哎,再往前走,不就是正陽宮了嗎?
小林子獻媚地說:是啊,奴才聽得說,貴妃娘娘最愛這牧丹花,把宮裡宮外都弄得花團錦簇。陛下,正是賞牧丹的好季節,要不要過去賞花呀?
唐憲宗想了想,就站住了,聞嗅著:嗯,的確有股清香。也罷,你就去吩咐貴妃娘娘,在宮外賞花吧!再派人去叫裴俊,讓他也上這兒來,我們君臣一同賞花!
小林子領旨而去。唐憲宗來到正陽宮外一處花閣,只見四面臨水,到處擺滿盛開的牧丹,花閣正中鋪著地毯和坐墊,郭貴妃和昇平公主已擺好盛宴,準備陪他賞花喝酒。
唐憲宗高興地說:愛妃,你這花種得不錯呀!今日這賞花盛宴,讓朕想起了前唐李白的詩句: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朕跟這花,也是有緣哪!
郭貴妃酸溜溜地說:是啊,若不是紫宸殿的路壞了,陛下也不會走到臣妾這兒來。
唐憲宗皺起眉頭:哎,你這什麼意思?平時朕來你這兒,還少了嗎?
昇平公主瞪了女兒一眼,忙說:今兒好不容易聚聚,一同賞花,不愉快的事兒就不提了!陛下請看,這花閣四周,真是花團錦簇,萬紫千紅呀!
唐憲宗又高興起來:聞著這花香,朕也是神清氣爽呀!來,大家共飲一杯!
眾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氣氛還算融洽,小林子也趕回來了,侍立一旁。
唐憲宗又問昇平公主:好久沒見到姑母,身體還好嗎?
昇平公主嘆道:老身體質原本還不錯,但最近民間流言四起,卻是令人不安啊!
唐憲宗注意地聽著:哦,都是些什麼流言?
昇平公主:都說有人慾用三歲孩童的心肝配藥,獻給陛下以求長生不老。五坊八街傳得沸沸揚揚,人們忙著藏匿孩童,或送到鄉下,滿城風雨亂紛紛。
唐憲宗大為惱怒,拍案而起:胡說,朕何時讓他們做過這種事?朕一向仁慈愛民,怎能做此傷天害理之事?小林子,快去傳人,速速調查,還朕一個清白!
小林子又答應著離去,郭貴妃忙說:陛下息怒,莫氣壞了,母親不該提起……
唐憲宗擺擺手:哎,姑母來自民間,是該講些朕不知道的事,讓朕警醒。
昇平公主故意說:那麼還有一件事,老身是當講不當講啊?
唐憲宗鼓勵地笑道:說吧,坊間的流言,也代表民心,朕必須重視。
昇平公主也陰險地笑了笑:這事事關朝政,也只好講明。老身聽得坊間傳說,考生劉湛那篇「策論」,言詞鋒利,惹禍上身,其實呀,他的幕後指使,正是當朝宰相裴俊!
唐憲宗深感意外,疑惑地問:這、這怎麼可能?
昇平公主又說:老身先說的那個流言,雖用心惡毒,矛頭直指陛下,但一聽就是假的,陛下不必在意。而這第二個流言嘛,涉及朝中大臣,陛下倒不得不想想。聽說裴俊正是今年的主考官,恐他不用多講,只須微言挑動,便可聯絡考生,挾制陛下,藉此剪除異己,扶持朋黨。到那時,縱然陛下貴為一國天子,也不得不聽他的了!
郭貴妃在旁邊也說:即使這流言是假的,也有損陛下顏面,不可不查!
唐憲宗受此挑撥,不禁暗生疑心,臉色陰暗不定。心想:裴俊竟會幹這種事?也許,不無可能吧?他猛地站起來,喝道:擺駕回宮!
昇平公主和郭貴妃互相看看,臉有得色,一起說:恭送陛下!
唐憲宗氣沖沖地走回御花園,迎面碰上了匆匆而來的裴俊。
裴俊連忙說:微臣給陛下請安。陛下不是在賞花,還讓微臣也趕來嗎?
唐憲宗冷淡地看著他:本想賞花,但朕的興趣都被某些人給煞了……
裴俊不以為意:既如此,微臣有重要事向陛下稟報。
唐憲宗無可奈何地指指他:你呀,就是不解風情,更不解花語。好,說吧!
裴俊忙說:稟陛下,微臣已私下查到有關劉湛遇害的一些情況。
唐憲宗又指指他:哎,朕不是說了,不讓你去查嗎?
裴俊固執地說:考生在京城無端遇害,若不詳查,會寒了天下文人志士的心。因而微臣派人去旅舍細訪當時情況,已探知那晚劉湛並未飲酒太多,何來醉死一說?微臣也看過劉湛死去的面容,更像是被毒死的!那麼誰能在京城裡干下這種大事?又是誰在陛下面前,一再詆毀這個劉湛?請陛下細想,答案只有兩個:神策軍,突吐承璀。
小林子帶著突吐承璀趕來,他接嘴說:陛下,又干老奴什麼事?
唐憲宗有點不知所措,看看他,又看看裴俊:這個嘛……
裴俊坦蕩地說:突吐中尉,本宮正向陛下稟報劉湛一事,中尉難逃干係!
突吐承璀也忙說:老奴也正欲向陛下稟報,劉湛寫那篇「策論」,裴俊正是幕後指使!
裴俊逼近他:據微臣猜測,劉湛之死,就是你們神策軍下的毒手!
突吐承璀也瞪著他:據老奴推測,裴俊身為主考官,卻聯絡考生,有欺君大罪!
唐憲宗連忙擺手:好了好了!你們倆都是朕的愛卿,朝中重臣,是朕的左右二膀,就別這麼較勁了!依朕看來,你們誰也別調查誰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好不好?
裴俊忙說:陛下,不行,應該調查到底,看誰是幕後指使?
突吐承璀也不甘示弱:對,要拔出羅卜帶出泥,看看到底是誰?
唐憲宗氣得跺腳:不用了,朕來告訴你們,這個幕後指使就是朕,行了吧?
裴俊和突吐承璀都楞住了,一時無語。
唐憲宗頓了頓,轉對裴俊說:你什麼都好,是個難得的忠臣,就是太認死理,辦事太認真,這樣會得罪人。你樹敵太多,還要逼朕絕情寡義,又怎能為朕分憂,為國除奸?
唐憲宗又對突吐承璀說:你一直在朕身邊,朕對你還不了解嗎?你看劉湛是個賢才,朕也欣賞他,你便心生妒忌也是有的!這次朕就不罰你了,望你去悔過自新……
裴俊驚呆了,突吐承璀卻忙說:謝陛下恩典!
唐憲宗又笑道:二位就放心吧,宦官的權勢再大,也大不過朕,考生的「策論」再精彩,也抵不過朕的治國良方。水大漫不過鴨子嘛!朕的江山,不用你們來操心!
突吐承璀忙說,陛下英明!裴俊卻一語不發,心中不由地感到一陣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