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反思人生 三十七
2024-10-04 15:09:17
作者: 蔡斌
半年後。真正詐騙國家財產的程實被捕入獄。他那在海外的老婆,到處嗑頭作揖湊到了一大筆錢,手下的一班狐朋狗友,東拼七湊弄到些錢,連同格桑阿姆之前交的一千多萬,終於還清了銀行貸款。
無辜坐了半年牢的秦崇山,走出了看守所那厚重的鐵門。
當看守所的幹警面無表情的通知秦崇山,他自由了,讓他馬上收拾行李走人。他一句話沒說,起身就往號門外走。
「怎麼?你的東西不要了?」管教幹警指著秦崇山的床鋪奇怪地問道。
秦崇山冷峻的臉上,顯現出一絲古怪的笑意:「這些東西,換了是你,會要嗎?」
天上下著陰冷的細雨,走出厚重的大鐵門,秦崇山情不自禁對著陰沉著臉色的天空,伸展開自己的雙臂,猛然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欲想要引頸高歌,以吐露沉積胸中多日的鬱悶。
可是,還沒容他發出聲來,一輛白色的奔馳轎車飛駛而來。一個急剎停在他跟前,鬍子和頭髮都亂七八糟的穀雨從車裡鑽了出來,平靜地站在他面前,伸出一隻手來,平靜地問道:「你出來了?身體還好吧?」
秦崇山看了一眼轎車裡再沒有人出來,眼神中內過一絲失望,伸出手去握著穀雨那有如女性一般白皙的手,平靜地回答道:「是的,我出來了,身體還很好!」
上車吧!穀雨很快抽回了自己的手,轉身往汽車裡鑽去。
「好!上車吧!秦崇山繞到汽車另一邊拉開車門鑽進去,坐在副駕駛座位,兩眼平視前方,聲音依然很平靜的說:「謝謝你來接我!看來,還是男性朋友靠得住,實話說,我還真沒想到,今天只有你獨自一人來接我。」
「你什麼意思?難道我一人來接你不夠隆重?」穀雨顯然對秦崇山適才的話很不滿意。
「哪裡!你多心了,患難之時顯真情!在我落難之際,你還能記得我,還能在今天來接我,實話說,我感謝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嫌不隆重?谷兄真會笑話!」秦崇山沒有察覺出穀雨話中的火藥味。
「你認為除了我以外,還應該有誰來接你秦總?」穀雨的臉色更加難看:「你認為你是誰?你以為還是半年前,旭東公司生意火爆之際,所有的人都會對你恭維有加?不管真心假意,見到你都會畢恭畢敬的叫一聲秦總?你以為在成都有很多患難與共的朋友?你認為公司里有著很多忠心不二的員工?」
秦崇山感到穀雨的話不對勁,側臉望著他:「怎麼啦我的藝術家?如果你不是心甘情願來接我,就不該來!更何況,我也真沒有想到你會來接我!原本以為……」搖了一下頭,:「人心難測呀!古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臨各自飛。更何況……
「更何況你他媽是個混蛋!」穀雨猛烈急剎,一點沒有思想準備的秦崇山整個身子朝前一傾,前額重重碰在了檔風玻璃上,他惱怒地對穀雨叫道:「你什麼意思?」
穀雨潑婦般扯開嗓子狂叫道:「我叫你他媽的滾下去!沒有人性沒有良知的傢伙,你他媽還配叫人嗎?格桑阿姆為你把年輕的性命都陪上了,你竟在她屍骨未寒之際,對她冷嘲熱諷、說三道四!」
原本已經很是氣忿的拉開了車門,一隻腳已伸了出去,準備下車叫出租的秦崇山,聽到穀雨最後一句話,有如遭受到了強烈電擊一般。
他就那樣保持著一隻腳在車下,屁股卻還坐在車上的姿勢,兩眼望著穀雨,嘴唇哆嗦著想要問什麼,卻一字也沒說出來。
「你是真沒有聽清還是裝蒜?格桑阿姆她已經死了!」說著,穀雨的眼睛潮濕了,按捺不住發出了抽泣聲。
「格桑阿姆她……格桑阿姆死了?」仿佛立時蒼老了許多,大滴大滴的虛汗瞬間流淌在臉上,整個人一下子癱瘓了的秦崇山,喃喃自語道:「格桑阿姆真的死了嗎?她是為了我才死掉的嗎?」
「是的!格桑阿姆真的死了,她是為你而死的。在她臨死的頭一天,為了能在看守所的大門前迎接到你,從早上八點一直站到晚上十二點。當晚,重感冒並發心膜炎……」已恢復平靜的穀雨,緩緩說道:「當我從巴黎回來,得知她情況不好的消息趕到她棲身之處時,她已經快不行了!
「格桑!」秦崇山發出狼一般的嚎叫,身子往後一仰,沉重的喘著粗氣,瞪大了血紅的雙眼,惡狠狠的注視著前方:「你他媽趕緊帶我到格桑的陵前!
汽車風馳電騁般朝前飛奔而去。
「程實,你這混蛋,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會抓住你剝了你的皮!」秦崇山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在奔馳的車裡捶胸頓足張牙舞爪,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樣子。
得知了格桑阿姆的死訊,長跪在格桑阿姆的陵墓前,撕心裂肺的哭了幾個小時,聲音完全嘶啞了的秦崇山,在穀雨強行攙扶下,回到了格桑阿姆生前為精心為他準備的房間。
手捧格桑阿姆留下的一大疊飽含血淚心聲的文稿,一頁頁仔細讀完了格桑阿姆為營救他出獄的寫實,他滿臉悲戚的望著那疊文稿,嘴角不時抽搐著。
沒有再流一滴眼淚,沒有再發出狼一般的嚎叫,他有如一尊臘像般,靜靜地在窗前,呆坐了一整天。
穀雨極度小心的問秦崇山,是否需要重新考慮辦一家公司?他搖晃著頭沙啞著嗓子對穀雨說,現在除了對格桑阿姆非常的懷念,除了對她在自己含冤入獄時,全身心努力的投入感到震撼和愧疚,真的什麼也不想做。他發誓不會再尋找新的女友,不會再和任何女人有親密的接觸——為了獻出寶貴生命的格桑阿姆。
在那間很是溫馨的小屋,秦崇山一遍又一遍撫摸窗台上那個小巧的鏡框,鏡框裡,大學生的格桑阿姆笑得那麼甜、那麼美!
感覺中有如做了一場惡夢,秦崇山真的既悔又恨。悔的是不該輕信那千刀萬剮的程實,不該在那份貨款擔保書上簽字。
他恨,恨那從小在一起讀書,有著深厚同學之誼的程實,為了騙取國家金錢,居然沒了人性和做人起碼應該具備的良知!
如果此時程實站在面前,他定然會毫不猶豫將其碎屍萬段。
一次次捶打著自己的頭和胸部,一遍遍呼喚格桑阿姆的名字:如果時光能夠倒轉,讓格桑阿姆重新回到身邊,我情願拋棄所有的一切;哪怕身無分文,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也心甘情願。
他拒絕了穀雨善意的幫助,拒絕了穀雨借給一筆錢,把公司重新盤活的提議,獨自呆在格桑阿姆在生命最後那三天為他布置的小屋,靜靜思考。
是的,在人到中年,事業最盛之際,突如其來的一場災難,不僅使如日中天的事業崩潰,而且永遠失去了心愛的,愛自己到無可復加地步的女人。秦崇山一時之間,根本不可能有心思再搞什麼公司!
他每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既認真反思,也苦苦探尋適合今後人生的道路。
身為一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從得知了心愛的人死訊那一刻起,秦崇山最迫切的想法就是抓到害他入獄,害格桑阿姆丟掉性命的程實。
可是轉而一想, 且不說現在根本沒有那能力追查到程實的下落,就算是付出了艱難險阻,大海里撈針一般找到了他,除了暴打一頓令其受些皮肉或筋骨之苦之外,還能真的把他碎屍萬段?中國畢竟是一個法治之國,不允許以個人的行為採取極端的報復手段;哪怕你有天大的理由,殺人總是要償命的。美麗善良的格桑阿姆,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想救你出獄,並不是想讓你憑一時的匹夫之勇和程實拼命,而是要你在哪裡跌倒了,從哪裡爬起來,用行動證實自己。
秦崇山就是秦崇山,他會很快從格桑阿姆的悲慘逝去中解脫出來,他會用行動向所有的人,向九泉之下的格桑阿姆證明,她沒有愛錯人!秦崇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他會在今後的人生中,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逝者已去,活著的就應該活得更好,如果活著的人,老是沉迷於對過去的悔恨中,不但是對自己的不負責,更是對逝者美好願望的踐踏!
為了格桑阿姆,為了格桑阿姆的一片赤誠之情,為了不使九泉之下的格桑阿姆失望,我一定要善待自己,一定要重新審視自己的思維,把握好今後人生的機遇,用成就,告慰格桑阿姆九泉之下的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