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既然暫時沒有想做的事，既然還沒有從巨大的悲痛中走出來，呆在這間雖無比溫馨，但因格桑阿姆的逝去而無比冷寂的小屋，除了更添愁緒，沒有任何好處。

  人，不可能沉浸於無窮的悲痛中，生活，畢竟還得繼續。不如回老家去看看，去重溫兒時的夢，老家那特有的風土人情，雖然早就熟悉，但數年沒有回過蓬州，那裡的變化之大，全球有目共睹。不如回家靜思一段時間吧，把壓抑悲痛的心情調理好了，再重返成都，重新回到這塊熱土，重新干出一番事業！

  拿定主意之後，秦崇山馬上通知穀雨，叫他派車到蓬州走一趟，他想回老家探望家人，並在家鄉反思自己的人生，確定今後漫長的人生之路。

  在穀雨陪同下，秦崇山手捧著格桑阿姆留下的日記，登上了穀雨GG公司派出的別克商務車前往蓬州。

  回到老家去，既探望了多日沒見過的親人，也可以在家鄉回味童趣，調理好思緒。當然，促成他回家的最主要原因，是因為格桑阿姆在遺書中，要求他有空回家看看，要他一定要善待親人。

  他實在太累了。想回到生他養他的故土，在家鄉好好調理一下情緒，以使自己能夠直面人生，從以往的失敗中汲取深刻的教訓，以利今後漫長的人生征途，不再跌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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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崇山的父親，是蓬州小有名氣、專門為人雕刻和畫像的工匠。他的一生中，不知為人雕了多少菩薩和財神，有人形象的說，秦崇山的父親已經到了閉著雙眼也能刻出各式菩薩、人物的境界。可是，到底菩薩是怎麼來的，菩薩是否真的能保佑人生，他卻說不出究竟。

  但老人家心地善良，他崇尚佛家的慈悲為懷，心甘情願幫助所有遇到困難需要幫助的人。不管在家裡還是在街上，身上隨時備有些零錢，遇到討口要飯和或殘疾人等，都會慷慨解囊。

  從小跟著父親，觀摩了各種菩薩面孔的秦崇山，雖然沒有子承父業跟著學雕刻，但也在很小便無師自通，能把各種菩薩畫得很逼真。

  後來他考上大學，師從我國著名的雕塑大師景宏先生學習雕塑，大學畢業時，泥雕技藝已到相當境界。

  大學畢業，回到蓬州工藝美術公司工作，原本以為算是學以致用了，可沒想到，公司去並沒有工藝雕塑方面的業務。而且，這家公司，只是以經營工藝美術品為主業的商貿公司，並非生產企業。

  秦崇山的學業被閒置了，他和那些沒有專業知識的員工一樣，成天推銷商品，聯繫外地廠家的產品。

  有時，公司領導也會想到他是大學生，讓他寫一些小材料，或畫一些初中水平的宣傳畫，或辦公司的牆報！

  無所事事的在餓不著，卻也飽不了的公司，呆得心裡發慌。秦崇山覺得再呆下去，會廢了學業使自己變成生意人，可是他還不想成為生意……他想在藝術的海洋縱橫馳騁，他更想展示自己有藝術人生。

  他是學藝術的，最大願望是成為有名的藝術家！

  在家鄉，是不可能搞得出什麼名堂，因為這裡所有的人都在忙碌著掙錢！從大字不識一個的老太太、老大爺，到小學都沒能畢業的小孩子，都在拼命掙錢。

  這裡似乎對文化，對文化人不感興趣，人們最大的樂趣，就是賺到大把大把的錢，誰賺到的錢多，誰就算是有本事的人，至於文化、藝術之類，對於這裡的人們，好像沒有任何的關聯！

  秦崇山如果想在家鄉辦一個小型家庭工廠，利用學到的知識和得天獨厚的條件，毫無疑問也可能會很快成為富甲一方的款爺。相對那些沒有讀過少書，不懂得分析市場，不知道如何進行資本運作的人來講，他具有絕對優勢。

  可期盼成為國內一流的藝術家的他不想成為款爺，他想在國內一流城市和一流博物館裡，有親手創作的藝術品。他更想把親手創作的雕塑，展示在巴黎和西歐各國。他想成為征服洋人的藝術巨匠。

  機會終於來了，效益很是不好的公司，鼓勵職工們停薪留職或辭職下海經商。政府也大張旗鼓號召國有企業職工、政府機關幹部，為擴展本地經濟而下海。

  與其辭職在本地經商，不如到文化底蘊很深的西南，到發展中的成都……或許在那裡，會有可能實現自己的藝術人生夢想。

  秦崇山的性格決定了，他是個一旦決定了什麼事情，就會馬上付諸實現的人。

  沒有和家人商量，也不需要徵得任何人同意，很快辦理了辭職手續，懷揣著僅有的幾千元人民幣，懷著不滅的藝術家夢想，秦崇山獨身一人來到了飛速發展的成都。

  當年懷著一腔熱血，有如抗戰時期奔赴延安一般奔赴省城來的大學生，在離成都越來越近的時候，心裡都曾升騰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恐懼！

  這種不明不白的慌亂和恐懼，是因為成都市近年的飛速發展，在全球都算得上一個奇蹟？是因為各式各樣的媒體，用了各式各樣煽情的文字，把成都近年來超英趕美的發展速度，把成都市建設者的步伐描繪得太過緊張？從而使即將踏上這片熱土的學子們，唯恐自己跟不上這裡的步伐而不能有立足之地？

  不清楚！真的不清楚！很多當年從大學出來後直奔成都，現在已經在這裡有了自己事業的成功人士，提起即將到達成都時的那份恐懼，都會大搖其頭的說：「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原因，當時離成都越近，心裡就越慌？到現在，也無法說清道明那奇特的慌亂從何而來。」

  一位文學家有這樣一段名言：美好的願望畢竟只是願望，殘酷的現實終究是現實。要想使美好的願望變成美麗的現實，往往需要付出超乎常人所能想像的努力！更的時候，人們在付出了一般人難以想像的努力後，不但沒能使美好的願望轉變為現實，反而會因為太過真誠的投入和付出，使現實和生活更加殘酷！

  很多懷揣著淘金夢的冒險家們，無數胸無點墨，僅憑著一廂情願空想。以為成都遍地是黃金，提著一條破麻袋，在大街小巷都能撿到鈔票。不就是初到成都時願望太過美好了，結果因為自身素質的低下，沒有適應發展需要的綜合能力，很快就被淘汰出局，灰溜溜的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了嗎！

  成都是一個很現實的地方，這裡極需大量的人才，但卻絕不容留無所事事的酒囊飯袋；這裡確實遍布機遇，但同時也到處都充滿了陷阱，是真正的人才，你有可能一夜之間擁有汽車和洋房。但也有可能因為一著不慎，便會從百萬巨富到一文不名。

  這裡是一個有著中西合璧文化氛圍的現代城市，需要一流的人才裝點得更美。一流的藝術家們，如果來到了這裡，絕對會有一展身手，實現人生抱負的機會。

  原以為泥雕技藝已到爐火純青地步，走遍全中國甚至全世界也不會餓飯的秦崇山，在成都近半個月的奔波後才發現，這裡簡直聚集了全中國以至全世界的精英。相對那些早就在藝術界頗有建樹的前輩或師兄們，他那點雕蟲小技，根本算不上什麼，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怎麼辦？回到蓬州去，利用聰明的大腦，再加上父親在家鄉的影響，開辦一家小工廠，沿著近年來大多數成功蓬州人發跡的路子走下去，經過一段時間努力，在完成了原始積累後。買一輛象徵身份的豪車，娶一個漂亮、能夠幫助打理生意的老婆管理工廠。自己成天提著密碼箱，天南地北做空中飛人。

  如果有那份閒情，還可以每到一地開一間產品分銷店，找個小蜜幫著經管……幾十年後，當老得快要死的時候，突然從天南地北湧出來無數個子女，齊刷刷地跪在床前，聲淚俱下喊著爸爸？

  不回蓬州，就在這裡，咬緊牙關，度過最初的艱難歲月，在苦難中完成知識原始積累。等到創作的藝術品得到公眾，得到業內權威人士承認之後，再圓自己的藝術人生之夢？

  無疑，回到家鄉的可操作空間大得多，而且很有可能，會成為事業上的後起之秀。因為他有知識，有掌握現代信息，利用高科技的手段……而且那裡畢竟是家鄉，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會有人伸出援助的手！

  留在成都，將會出現很多現在難以預料到的艱辛，或許在最艱難的時刻，連起碼的生存，都有可能難得保障。萬一身體不適或發生了意外事故，他就會可能處於呼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極度艱苦之中。但留在這裡，只要渡過了最初的困難，則有可能學到很多前所未有的知識，會有機接觸到來自五湖四海的精英，會有可能在很短的時間內，使自己成為一個真正的藝術家！

  經過一番痛苦的思索，更經歷了暫時放棄所學專業的陣痛。藝術家秦崇山清醒的意識道：當務之急是解決生存問題！如果肚子的問題都不能解決，還會有可能在這裡成為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