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回到五場第二天，陳倫出乎意料地被任命為四工段副段長。

  四工段離場部十多里山路，駐地在一個大山的低洼之處，有一百多正式職工和二十多名家屬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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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行前，洪書記對陳倫說，四工段來自遂寧農村的段長姓何，算是較為耿直的人。成天臉上掛著笑容，好事壞事都不當面表態的書記姓盧，和場部苟副書記關係很好，須小心提防。

  陳倫知道苟副書記仗著年輕，也仗著在局裡有後台，早就覬覦洪書記的寶座，一直以來暗中培植勢力，半公開的和洪書記唱對台戲。而洪大爺憑著十多年總支書記的資歷，局、廳一幫元老的鐵硬關係，打心眼裡瞧不起苟副書記。僅只讓他分管後勤和工青婦，其他工作根本不讓他插手。

  在四工段，陳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工作上的事，段長書記管完了，副段長什麼也插不上手，只能成天閒著。

  除了早晚鍛鍊和僅有的一點工作，更多時間怎麼辦？統計員小羅和其他管理人員，每天上山撿蘑菇、耳子、挖蟲草，下河撈捕各種叫不出名的魚甚至杉木魚。

  把山貨和水貨晾乾，探親時帶回內地，老婆和兒子可以湊合著頂半年的蔬菜。

  陳倫不下河也不上山，雖從小吃苦，但自到生技股工作以後，他卻慢慢懶散了，變得不願吃苦也不能吃苦。

  幾年來，二分真實八分吹噓地舞拳弄腿，令他嘗到了甜頭。也使他就此不屑於上山下水，每天早晚指手劃腳一番，既鍛鍊了自己還能吃香喝辣什麼都有，比起辛苦付出體力，強多了。

  官方對武術的排斥，民間對武術的崇拜使他相信，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會有人求著教拳。明知武功絕不是短時間能學會，學幾招花拳繡腿，無非自欺欺人，可就是有那麼多人想學。

  既有人願孝敬酒肉，憑什麼要啃干饅頭？既有人送來山珍河鮮，為何不能坐享？物質社會性質決定：有人勞動就得有人享受，有人辛苦就得有人悠閒！老子小時吃了太多的苦，現在該享點福了！不為過，絕對不為過！

  這天，梁剛從局裡回來，經四工段過路時，交給陳倫一封政工科讓他捎來的信，連馬也沒有下和他握著手說：「什麼時候有空到場部來，我請你喝酒。我們永遠是兄弟哈！」

  目送梁剛打著馬消失在山路上，陳倫拆開信封一看，是對他請求調動報告的批示：同意照顧夫妻關係調四場工作。請立即辦理工作移交，待局裡正式通知下達後，再辦理相關手續。

  哈哈！終於同意老子調四場了！陳倫高興得飛奔上橋，一招漂亮的二起腿躍向半空，落在橋面後右腿為軸左腿掃出一圈，收回腿右肘向前撞出。嘴裡發出「啊！」的一聲喝叫！洪亮的聲音，驚得山坡上的一群鳥兒飛離了樹枝。

  移交工作回到場部，「彭包包」非要請他吃飯，可一分鐘也不願多呆的陳倫，恨不得身上長出翅膀，立即飛到四場，哪還有心思吃飯。

  拒絕了「彭包包」的好意，洋漾笑意的陳倫剛走出球場，手裡端著滿滿一大碗回鍋肉的梁剛攔住了他：「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想走了？你也太不夠意思了！」

  「我不過是個小職員，來時無人知道，走時悄悄很正常呀，難道還想有人興師動眾為我接風送行？」陳倫表現得很冷淡。

  「廢話少說！中午必須到我那裡吃飯，今日一別，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相見。雖然沒有什麼好吃的，但酒保證夠喝。」

  「相信梁股長屋裡有好酒好菜，但今天確實沒有心思喝酒，我想儘快回到二工段收拾行李，天黑以前趕到轉運站。」

  「不行！今天中午不到我家喝酒，你就不要想走！」梁剛有點生氣了：「不管過去如何，至少在這裡，我們相處是很愉快的。今天你如果不去，給面子，就是看不起我。」

  說到這份上，再不去就顯得不近情理了。陳倫只好強裝笑臉：「好吧！恭敬不如從命，今天就喝你一頓。」

  幾隻皮蛋，一碗回鍋肉、一大鍋蘿蔔燉牛肉、一碟油炸花生米。梁剛和陳倫、黃大漢三個人喝了兩瓶白酒，其中一大半吞進了陳倫肚子裡。

  從梁剛家回到生技股，陳倫倒在「彭包包」床上，很快發出了響亮的鼾聲，「彭包包」體貼地給他蓋上被子，輕聲嘟嚕道：「又喝多了！怎麼就不能少喝點？」

  下午，上班時間剛到。一個以往總跟在陳倫屁股後面，流著口水看他教人練拳，幾次囁嚅著沒有血色的嘴唇，求陳倫教他練拳的年輕人喘著粗氣，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進來，走到床前輕聲叫道：「陳哥，洪書記說有重要事情找你，請你到他辦公室去一下。」

  在洪書記辦公室，老頭子關了門對陳倫說：「目前，伐木場需要一批年輕幹部充實領導班子，我想讓你留下來，願意嗎？」

  「做什麼？」陳倫一時沒有轉過彎來。

  「保衛股或生技股長，你願意選哪一個？」

  「當然選保衛股呀！」陳倫眼前立時出現梁剛腰間的手槍。帶槍的股長，多威風！

  「可是，你不是黨員，暫時當不了保衛股長！我已經和局裡協商好了，正式任命你為生技股長的命令馬上發出。再就是，下周你就到林業廳幹部學院脫產學習二年，回來後享受大學畢業生待遇並正式上任。」

  「為了早日握上槍桿子，我得抓緊時間入黨……可局裡已經同意我調四場……」陳倫突然想起梁剛帶來的調函。

  「提拔年輕幹部是大事，調函作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