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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2024-10-04 14:53:39 作者: 蔡斌(宇劍)

  號稱最忠於偉大領袖,曾寫進黨章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接班人」因為叛國投敵,理所當然進入了革命大批判的黑名單。

  林禿子的「帽子」有五頂——「資產階級野心家、陰謀家、反革命、兩面派、叛徒、賣國賊」。他的罪名是:陰謀殺害偉大領袖毛主席;陰謀發動反革命政變;企圖設立國家主席……說的最反動的話有:「克己復禮」,「英雄創造歷史」和「農民缺吃少穿」等等。

  死了兩千多年的孔夫子,被稱為「孔老二」,罪名是輕視勞動人民,為林彪篡黨奪權製造反革命「謬論」,林彪是「孔老二」的「孝子賢孫」。「孔老二」的反動言論有:「學而優則仕」,「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等等。

  

  周公的罪名呢?是最大的儒家,復辟資本主義的總後台。

  文化素質不高的機關工勤人員,弄不清什麼孔老二。但知道毛主席的指示等於皇帝的聖旨,必須忠實執行。每晚的批判會,居然開得有聲有色。

  一些人沒有弄清楚林彪、孔老二的罪狀,在發言中鬧出如「中國出了個賊叫林彪,偷了三隻雞,帶著他的老婆一群,摔死在瘟豬兒圈裡」。「孔老二要狐狸,林彪要狐皮,這兩個壞蛋把狐狸和狐皮都要了,我們在高原上的工人,難道就只能穿羊皮和狗皮?」之類笑話,令陳倫等新工人笑得直叫肚子痛。

  正好,地震後需要蓋房屋,從河南來的幾個彈簧工,在簡易公路下搭了棚子改木料,丟棄的邊角余料多的是,木匠出身的政工股長,吆喝著郭小軍和譚洪民幫忙,僅半天工夫,一個較規範的宣傳欄就做好了。

  歐賢林的毛筆字雖不很好,但畢竟是初中畢業生,寫點順口溜還是來得很快。陳倫不但毛筆字寫得好,還無師自通地用水彩畫了天安門城樓作刊頭,而且自創了幾首散文詩。

  第一期牆報辦得很漂亮,受到了李場長的表揚,陳倫的毛筆字和水彩畫,更得到了高度評價。

  總支書記何眼鏡,有滋有味地看了年輕人辦的牆報,大受啟發。當晚即在會上提出,機關全體共同努力,最短時間內把批林批孔批周公運動,搞得更加轟轟烈烈。

  當晚,在政治學習會上發言時,一向語言表達能力差的陳倫,吭哧了半天,與學習精神風馬牛不相及地提出:除了政治學習和批林批孔,建議針對年輕人多的特點,開展豐富多彩的文體活動。

  何書記那天心情很好,當即表態:「小陳說得有道理,我們應該因地制宜,開展豐富多彩的文體活動。把場部機關建設成政治、業務和文體活動過硬的先進集體……」

  書記表態支持,陳倫和歐賢林等高興極了,第二天便開始行動起來。從保管室借來工具,包括幾名股長在內,機關全體年輕人利用業餘時間,開始自建活動場所。

  得知場部要建活動場所,緊挨著的五工段團支部書記張春玉,經請示段領導同意,第二天下班後,帶著二十多個團員來幫忙了。

  不過幾天時間,公路邊的廁所對面,籃球場建好了。籃架用粗壯的圓木埋在地里,籃板用幾塊木板做成,籃圈是李場長托局裡貨車司機帶來的。

  實木桌球檯也做好了,局工會贈送了兩張球網和三副桌球拍,二十個桌球。

  調到場部的新同志除陳倫外,至少念過初中,對於桌球、籃球之類的大眾體育活動,都較為熟悉。五工段一百多名新工人中,更不乏體育愛好者。每天收工後,籃球場上、桌球檯前,年輕人的歡歌笑語,使沉寂的山窪里充滿濃郁的青春氣息。

  除了白天工作,晚上批林批孔,陳倫跟著歐賢林學會了拉二胡,學會了拉《小小竹排》、《泉水叮咚》等流行歌曲。還跟譚洪民學會了下象棋。

  每天早晨鍛鍊身體,多了投籃球這個項目,自從有了籃球場,只要不下雨,陳倫只要有空,就會抱著籃球,或約了郭小軍、小易等人打球,或獨自在球場上投籃、運球。

  歐賢林在學校時,是籃球隊長,綜合技術相當好,投籃准,運球穩,傳球恰到好處,搶籃板、從對方手中奪球,組織進攻和防守,都是他的長處,在整個伐木場,沒有人能比得過他。五工段組織的球隊,到場部搞過幾次球賽,只要歐賢林上場,準會吸引場外觀戰女工熱辣辣的眼光和尖叫。

  剛開始,陳倫只能當替補隊員,而且替補隊員也當不好,沒有拿到球時,在場上亂竄,接球時會把手掌打得生痛,還會時時傷了手指,稍微遠點距離傳來的球,根本不敢接。偶爾籃球到了手上,他就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球讓人家搶了,不小心抱著球跑,隔得老遠就把球投向籃板,甚至把球傳給對手,鬧出不少笑話。也有很少時候,胡亂投出去的球進了籃圈,純屬瞎貓碰到死耗子。

  平時,歐賢林和陳倫的關係不錯,畢竟同處一室,晚上躺在床上抽菸聊天,一起拉二胡、打伙開小灶時,相處十分融洽。可只要到了球場上,歐賢林就會看不起陳倫,好多次板著臉訓他,不到萬不得已,根本不讓他上場。

  在場外抱衣服,看著歐賢林在球場上橫衝直闖,陳倫既羨慕又難受,暗自發誓一定要練好球技,達到歐賢林那樣的水平,甚至超過他。

  功夫不負有心人,練了一段時間,陳倫投籃准了,而且是遠距離投球。你只要過了中線,不論在任何一個角度,命中率幾乎達到百分之八十,近距離投籃更不用說,運球,帶球,傳球,空中截球,三大步上籃,都大幅度提高,成了僅次於歐賢林的主力隊員。

  從場部到省道公路鐵橋,再往縣城方向走十多公里,是區委、區公所和區供銷社所在。伐木場各工段的工人,每到一定時候,會三五幾個一起到區供銷社買生活必需品,運氣好時,還能買到一些緊俏商品。

  五工段段長姓唐名雲端,是個相貌堂堂的紅臉男子。他那長得苗條端莊的老婆也姓唐,是工段家屬工小組長,兩口子帶著四歲的女兒小燕,日子過得美滋滋的讓很多人羨慕。

  唐雲端好酒,三頓必得有酒,有了酒,他可以不吃飯。沒有酒,再好的菜吃在嘴裡也不香。只要有酒,哪怕干胡豆或泡蘿蔔為菜,也喝得有滋有味。更何況工段地處山巒,不僅畫眉、山雞、岩雞,鴰鵲隨處可見,就連獐、麂、鹿之類小動物,也會偶爾誤入工棚,讓工人們活捉來煮了下酒。

  唐雲端有時得到一壺酒沒有下酒菜,會提了火藥槍,對著地下的禽鳥放一槍,撿回幾隻甚至十多隻鳥兒。讓廚房趕緊燒水褪毛,燒得香噴噴。找來幾個有酒量的幹部,躲在家裡直到把酒喝光。

  雖然是段長,物資供應上勝過一般工人。可總感酒不夠喝,為了家裡白酒隨時保持供應,老唐想法設法和區供銷社副主任拉上了關係,認了家門。隔三岔五,會到供銷社去買回幾大塑料壺白酒,慢慢享用。有時,也會請供銷社副主任到工段做客。

  某天,唐雲端到場部開會去了。供銷社副主任突然搭便車來到工段。段長老婆熱情招呼家門兄弟喝茶,一邊給場部打了電話通知老唐回家,一邊生火炒菜煮飯。

  想到副主任一個人坐著無聊,恰好此時陳倫從門前走過,她便喊了陳倫進去陪他聊天。這一聊,到讓陳倫認識了一個家鄉人。

  供銷社副主任唐元亮,也是楠山縣人,他的家,位於陳倫母校自由街小學二公里的五道牌坊。

  個子矮小卻相當機靈的唐元亮,畢業於省財貿學校,畢業分配時,原本應該回老家。卻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迷戀上了小說、歌詞中所說的風景奇麗,牛羊滿山,遍地鮮花,雪花飄舞的康藏高原;一望無涯的大森林,隨手拈來的山珍、野味,康巴漢子粗放的山歌、藏族姑娘美麗奔放的舞姿。奔騰的雅礱江、神奇的海子。光著一隻膀子,吹響巨大號角的紅衣喇嘛。河溝里隨手可抓到、洗臉盆即可舀到很多的肥魚……使他義無反顧地自願申請到了藏區。

  幾年過去,當現實的殘酷,使他感到了當初選擇的荒唐。便不再追求進步,每天得過且過混日子。因為不再願意紮根高原,回到家鄉遵從父母之命,娶了一個來自渠縣的農村姑娘,很快給他生了一對兒女。

  結婚生子後,期盼以照顧夫妻關係為名,調回家鄉工作。幾經努力,當調回家鄉的意願落空,他感到心灰意懶。除了應付工作,天氣不好時就呆在屋裡拉二胡。天氣好就跟當地人扛著火藥槍去打獵,也學會了提著漁網,到大河裡捕魚。

  因個子不高,體力不夠,跑了幾次高山、鑽了幾次森林,打了一些小動物後,他不再打獵,轉而熱衷於打魚。

  供銷社主任是民族同志,其他幾名工作人員,也都是當地人,從主任到營業員,都是小學文化。只有他這副主任,是唯一的漢族和中專畢業生。

  工作雖然很輕鬆,可工作之餘,能做什麼呢?語言的障礙,使得和同事們溝通很困難,不同的生活習俗,令他和喝大茶捏糌粑的同事,相處極為不便……相當一段時間,副主任唐元亮顯得落落寡歡。

  得知陳倫來自楠山縣城,唐元亮好不高興,聽陳倫胡吹爸爸在汽車運輸公司任職,媽媽是國企領導,哥姐都在楠山工作。愛人家居農村、時時需要關照的唐元亮更高興了。不發非要陳倫一起吃飯,並約他飯後到供銷社去做客。

  就此,陳倫有了可以走動的地方,也有了可以買到緊俏物資的關係。十天半月中,總會到區供銷社酒足飯飽後,背上一些緊缺貨,悠哉游哉慢慢往單位走。

  有時運氣好,可以搭到森工局到場部返程的卡車。也有時,在唐元亮的盛情挽留下,會在那裡住一夜,在炭火上烤牛肉、喝白酒,直到喝得暈頭轉向,倒在床上一覺睡到第二天。

  供銷社裡有名合同工,是位三十多歲的女人。而且,是一個漂亮的成熟女人。

  她不是別人,正是因陳倫兒時在染坊躲貓貓鑽草垛子,不僅擾了她的好事,而且被老爸一隻碗破了相,自此把陳倫恨之入骨的胡大姐,大名胡大賢。

  本來,胡大賢當年在楠山也算得上有名的美人。依她的學習成績,肯定考上了大學。文革害了她沒能上大學,也讓她出盡了風頭。擔任紅衛兵負責人時,成為縣城風雲一時的人物。

  紅衛兵失寵後,她下過鄉,談過戀愛遭受過不公正待遇。幾乎自殺,並牽扯出一個殘害知青的刑事大案。

  後來,她失去了蹤影,縣城的人再也沒能看到她的身影。直到森工局大招工,楠山籍職工子女進入藏區後。人們才知道:飽受命運捉弄的她,於命運的捉弄下已嫁到高原,在森工局當了一名家屬工。

  丈夫是森工局五工段的工人,一個三天說不出二句話的老實人。

  當了幾年家屬工,已是兩個孩子媽媽的她,於大批青工進入森工局後。不知動用了什麼關係,很快被招到區供銷社當上了營業員。

  供銷社營業員工資不高,可在物資奇缺的年代,卻有著相當大的物資支配權。白糖、冰糖、水果糖。以及各種內地支援來的副食、菸酒,只要倉庫里有貨。營業員就能捷足先登,或自己買了,或通知親戚朋友搶先購買。

  物資匱乏時期,百貨公司、供銷社這類單位營業員,是令平民羨慕的好職業。胡大賢到供銷社上班後,雖工資比在工段上少了,但隱性收入卻難以估算。由是,雖和丈夫分居,但卻幹得相當開心。

  經常到供銷社玩的陳倫,和胡大賢重逢在高原,雖剛見面時雙方都驚得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但畢竟來自同一個縣城、同一條街道,當年的隔閡很就消除了,得知她是五工段的家屬,更增加了一份親切。

  有時和唐元亮喝酒時,陳倫嫌他沒有酒量,幾杯酒下肚就會倒床,會到隔壁叫來胡大賢一塊鬧酒聊天。

  正是哺孩子的胡大賢,雖胸脯顯得太過豐滿,一身藍色的衣服工作裝,卻難掩身材原本的阿娜。

  論年齡,胡大賢至少和彭雲竹不相上下。除了臉上那道疤,長相也不比彭雲竹差。皮膚不如彭雲竹白嫩,但健康的紅潤,爽朗的性格,卻另有一番韻味。

  更重要的是,久別重逢,經歷了太多人生苦難的她和陳倫很談得來。只要有她在場,唐元亮就會插不上話,只能坐在一邊當聽眾。

  唐元亮既不愛乾淨也不修邊幅,家裡亂得一塌糊塗。桌子上、床上都胡亂堆著東西。用過的餐具會隨手丟在任何地方,需要用時再洗。甚至根本不洗,用紙或毛巾擦一下就用。

  椅子、板凳要多髒有多髒。好在高原上寒冷時間長,否則屋裡定然成了蒼蠅的天下。

  從小愛乾淨的陳倫,到了唐元亮屋裡就會皺著眉頭、抓起毛巾擦椅子,吃飯時會所碗洗了再用開水燙。唐元亮也不管他,倆人各自按自己的衛生習慣行事。

  因為和胡大賢消除了當年的隔閡並每每交流愉快,有時,在唐元亮的屋裡感到窒息,陳倫會跑到胡大賢屋裡去坐一會。一來二去,倆人的關係變得微妙、瞹昧。

  也因為來漂亮豐滿得令他熱血沸騰,挑逗得他膀胱膨脹卻又不敢貿然行事的胡大賢。只要有空,陳倫就會往十多公里外的區供銷社跑,在胡大賢屋裡坐一會。

  又是一個周日,在單位上閒得心慌。陳倫搭乘一輛拉木材的車,到了區供銷社。想約唐元亮一塊到河裡打魚,當然,更想偷空和胡大姐獨處一會。

  到了供銷社,卻發現門市部沒有開門,他以為可能是門市盤點,便向供銷社宿舍院走去。

  宿舍院的柵門關著,陳倫以為唐元亮躲在屋裡睡覺。四下看看沒有人,猴子一樣翻過柵門進入小院子。

  走到唐元亮的宿舍前,卻大門緊閉。他敲了幾下,裡面沒有響應。再看看其他屋子,除了胡大賢住家開著門,其他都關著。不由心中一顫:哈!天賜良機。

  陳倫走進胡大賢小屋裡,看著正給小女兒餵奶的胡大賢,悄聲問道:「今天不上班?」

  見到陳倫進屋,裸露著碩大乳房的胡大賢臉上竟有了紅暈,神色有了一絲羞澀。

  她點了下頭,輕聲問道:「又來看你唐哥哥了?」

  「不看唐哥哥,看胡姐姐也可以呀!」陳倫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看我?你有那麼好的孝心?」胡大賢說完,抿嘴輕笑。

  「孝心?哈哈!你想占我的便宜?」

  「不是占你的便宜,本來我就比你大得多哈,就連你姐姐都小我好幾歲。不說給當你媽,至少你也應該喊一聲阿姨吧!」

  陳倫一屁股坐到她身邊,貪婪地看著那對豐滿的乳房,看著那上面淡藍色的毛細血管,沙啞著嗓子說:「當兒不吃虧,白天有奶吃,晚上和你睡一堆……」

  胡大賢臉色更紅,雙眼秋波蕩漾,似笑非笑地瞪了陳倫一眼。低下頭,把乳頭從睡著了的女兒嘴裡取出,轉身把女兒放在搖床里為她蓋好被子,回身望著陳倫說:「你這鬼蛋子娃兒,看樣子可能還是個沒開叫的小雞公,哪裡學到這麼多下流話?」

  陳倫眉毛揚了起來:「開沒開叫都是雞公……」

  她不再說話,回到床邊坐下,大睜著雙眼望著陳倫。他回身望了一眼大開著的房門,輕輕走到門邊,正想把門關上,她立即制止道:「大白天,不能關門,可以虛掩著。」

  他僵在門口望著她。她輕聲說道:「今天全體職工都到區上開會,供銷社只有我一個人…….」

  「會不會有人進來?」

  「不會有人來的,你就放心吧。」

  陳倫放下心來,快步走了過去和胡大賢緊挨著坐在床邊。她一隻手托著額,低垂著頭,呼吸急促,胸脯劇烈起伏,臉上布滿紅暈。他心跳加速,渾身微微顫慄

  正當倆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兩張饑渴的嘴就要湊到一起時,厚厚的木門被推開。夾雜著一股冷風,胡大賢那五歲的兒子,拖著清鼻涕竄了進來大聲叫道:「媽媽,我肚子餓了,給我錢去買餅子!」

  她臉色大變站起身來,他趕緊離開,神情尷尬走到書桌前,裝模做樣看著那台老式收音機。

  摸出五角錢打發走了孩子,掩上木門,胡大賢轉過身,兩隻漂亮的大眼半睜,表情複雜地看著陳倫,胸部劇烈起伏。

  他快步走上前,幾乎就要貼著她的身體,近距離注視著她的雙眼,看著她漂亮、布滿紅暈的臉蛋。

  她雙腿似難以承受身體之重,身體開始晃動。他忐忑不安,心中狂跳,氣喘吁吁,四處張望,有如一個欲想偷盜垂涎已久的寶物,卻又擔心被人抓了的初次為賊者,張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發出一聲嘆息,睜大雙眼,似怨似艾斜看著他。那眼神,令他心跳再次加速,令他身體急劇膨脹。

  陳倫突然出手,一把將她摟入懷中。笨拙地在她臉上、唇上和眼眉上親吻,在她脖子上、耳朵後親吻著。

  她表情痛苦地喘息,一隻手捂著嘴,強制自己不出聲。兩腿開始彎曲,全身軟軟地癱在他懷中,另一隻手向他褲襠部伸去。

  她臉上的表情,令陳倫想起了地震前夜,一隻手捂著嘴的楊雲霞,真是太相似了。一瞬,他的心裡疑問道:難道女人在這種時候,臉上都會有痛苦表情?

  他把牙咬得「骨骨」直響,手指粗魯觸摸那濕了的嫩肉。被她撫弄著的命根,有即將爆炸的感覺。

  她的呼吸更加急促,全身的骨頭如同散架。他再不能扶住她沉重的軀體,倆人快速向床邊挪去。

  小屋裡瀰漫著一股濃厚、令人迷醉的氣息,陳倫心裡有了前所未有的慌亂和不知所措……

  木門又一次從外面被踢開,流著清鼻涕的小男孩,再次夾著寒風沖了進來。倆人觸電了一樣快速分開,同時轉臉看著門口。

  「媽媽!我肚子還沒有吃飽……」小孩站在屋中,怯怯地看著頭髮散亂的胡大賢,看看陳倫,一副可憐相。

  胡大賢瞪圓眼睛,正想責罵兒子,搖床上的小女兒揮舞著手,蹬開被子大聲啼哭起來。她趕緊走過去抱起女兒。一邊為她把尿,一邊向陳倫投來表情複雜的眼神。

  陳倫看著呆立在屋中的小孩,看看頭髮凌亂、表情複雜的胡大賢,張嘴正要說什麼,院子裡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說話聲。

  陳倫轉過身往門口走去,背後,傳來胡大賢一聲長長嘆息……

  來自河北的彈簧工,在公路下面的簡易工棚里住了下來,改成寸板和分板的木料,堆了好高几垛。聽說,這些木板是為場部建大禮堂準備的。

  有天晚上,歐賢林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到十一點時,竟突然起身走到陳倫床前,悄聲對他說:「喂,你有沒有睡著?」

  因為胡大賢回老家探親,好多天沒能見到她心有掛欠而失眠的陳倫立時問道:「你娃兒想搞什麼陰謀詭計?」

  「我們去偷木板回來,有膽量嗎?」

  陳倫一下坐了起來,睡意全無:「偷來板子幹啥用?」

  「你真是個瓜娃子?沒有看到唐股長和劉股長他們都在做箱子,整家具,你我就不能搞點板子來做家具!」

  「對呀!格老子,我們也整點家具才行!」陳倫飛快穿好衣服:「走嘛!怕個球!」

  倆人悄悄來到堆木板的地方,抬起一捆木板就往宿舍里走。走了一半時,陳倫突然停下卻步說:「不行!我們不能把木板抬回去。」

  歐賢林不解地問道:「不抬回去?你什麼意思?」

  「不曉得這板子給彈簧工有沒有結工資,如果沒有結工資,他們發現板子少了,肯定會鬧,場部就會調查。萬一到每個房間來搜,那不就慘球了?」

  「那怎麼辦呢?」

  陳倫想了想:「走!我們抬到坡上去,先把板子埋在土裡,過一段時間如果沒有什麼動靜,再來挖回去就行了。」

  在夜色中儘可能不弄出聲響,來回抬了四捆木板,再挖了很深的坑,埋在了地里,倆竊賊回到宿舍時,天已快亮了。

  過了一段時間,拉烈馬鋸的彈簧工撤走了,幾大堆木板也移交給場部基建辦,估計不會有人知道丟了木板。又是一個深夜,歐賢林叫上陳倫,從地里把板子挖了出來,抬回宿舍藏匿於兩張床下。

  木板比床長,從床下露了一部分在外面,他們就用雨衣遮著,在上面放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正常情況下,不會被人發現。

  有了木板,陳倫開始跟在唐股長身後,向他學習木工活。

  恰好那段時間從場到段,興起一股做家具的風。老實得不能再老實的工人,也會幾個人打伙,自己從山上伐下圓木。再做一個簡易的架子,把圓木夾著,用鋸子改成一塊塊板子,放在太陽下曬乾了,請會木工活的人做成漂亮的大箱子。

  樺木、白楊、還有一種叫「鵝掌」的雜木,乃至更多珍貴的硬雜木,做成的東西經久耐用且不易變形,屬於做家具的上等好材料。

  但這些硬雜木由於太硬,從採伐到改制木板,到做家具,難度都很大,沒有相當好的工具和技術,要想做好一件家具相當難。

  硬雜木做家具難度雖大,但因其是雜木,可以任由砍伐,不受管束。老實巴交的工人,只能喘著粗氣,從高山上砍了這些雜木,幾個人抬了回來,利用業餘時間打制幾口箱子或裝衣物。或探親回家時,不辭勞累背回內地去。

  也有的人老婆孩子居住農村,經濟壓力大,連請人做木活的錢也付不出,只能賣勞動力。從山上砍了樹抬下來,改成木板後,用板子和人換現成的木箱。每兩年折騰出幾口木箱,帶回家裡裝衣物,或悄悄賣點零用錢。

  如果改板子換木箱也不行,那就只能把粗壯的紅樺樹砍倒,鋸成幾公分厚的圓墩子,再用木工刨子把圓周刨平,帶回內地,是很受歡迎的菜墩。

  一個菜墩可賣到五元錢。有的老工人探親時,把二十多個菜墩用棉絮包了,辛辛苦苦背回內地,可以送人,也可換到百多元錢。

  粗壯直挺的杉木,屬於國家控制的計劃用材。既好改也好下料,做出的各種家具漂亮,木紋清晰。但凡有點權力的人,都會以各種名義弄到杉木板,堂而皇之做家具。

  沒有人過問段、場領導用國家的木材做家具幹什麼,也沒有人敢問。經歷過文革轟轟烈烈的運動,經歷了風雲變幻的工人,似有了幾分清醒、明白了一個道理——任何時代,任何時期,所謂領導階級的工人,其實永遠就是幹活的工人,領導終歸是領導。這個領導因故倒了、撤了、免了,明天,會有新的領導繼續領導工人。

  干好本職工作,保護好自己身體儘量不發生安全事故。每天晚上發言批判林彪、孔老二,業餘時間各盡所能到深山老林折騰點山貨,到河裡捕回肥魚曬乾。或儘可能搞點木箱、菜墩,每兩年回家探親一次,是大多數森企業職工的願景。

  相對內地,森工企業工人更聽領導的話。既使在文攻武衛最盛時,絕大多數工人仍保持了正常工作,大多數工段沒有停產鬧革命。

  不知什麼原因,木工出身的唐股長對陳倫學木工很反感,幾次譏諷他天生不是做木工的料。可陳倫依然我行我素,只要有空,就偷偷在家琢磨著學做家具。

  由於自己閒余時間都在做家具,不好過多干涉陳倫。只要他沒影響工作,唐股長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任由他瞎折騰。

  半個月後,陳倫還真做成了一張兩抽桌、兩張木凳。雖做得不是很好,但是,能夠做成一件家具,他已經感到很滿足了。畢竟,這是自己親手做出的成果。

  反正木板還多,堆在床下不如用來練手藝。他又做了兩隻箱子,一個平櫃。平櫃做得很漂亮,就連唐股長看了雖嘴裡沒有說,但卻讚賞地點了點頭。

  家具做好以後,陳倫到供銷社找唐元亮要了一瓶清漆、一瓶紅漆,買了幾張砂紙,用了一整天時間,把幾樣家具漆得通體透亮。

  有了自己做的平櫃,有了箱子和桌子,陳倫把宿舍里屬於自己那一半,布置得相當漂亮。平柜上面鋪了一張大玻璃板,下面壓著回家探親時的一些照片和玉蘭寄來的照片,全家人一起的合照,以及從畫冊上剪下來的風景彩照。

  家具做好之後,二胡拉到半生不熟了。陳倫發了神經開始學畫,反正單位上有的是筆墨顏和大量的紙,不用白不用。

  照著畫冊上的風景畫,照著畫冊上的人物畫,畫了一陣時間,自以為差不多了。竟用白紙畫了兩幅白鶴掛在牆上,自得其樂的欣賞著:我這畫還是不錯的!

  一幅畫面上,在高聳入雲的岩石上,一隻白鶴單腿佇立,身後是飄浮的雲,岩石下有稀疏的松葉。另一幅畫仍以鶴為主題,不過不是一隻而是一群白鶴,在松竹枝幹和葉的蔭影下,一大群白鶴或展翅飛翔,或單腿獨立,或垂頸覓食,或仰天長嘯。

  黑色的墨汁、白色的GG色,成就了這二幅陳倫自以為是的畫,令他很是得意了一陣。連繪畫的皮毛都沒掌握,居然狂妄的認為自己會畫畫了。

  有時,五工段的一些姑娘,會在張春玉帶領下,來到這間小屋,擠得滿滿的坐在兩張床上。由陳倫與歐賢林二胡伴奏,合唱革命歌曲。

  陳倫的二胡是在區供銷社用十一元錢買的,歐賢林的二胡從家鄉帶來。據他說,這二胡跟他十多年了。那二胡相對陳倫供銷社買回的廉價品,實在高級好多。

  和打籃球一樣,歐賢林的二胡拉得很好。每每總能引來姑娘們激情的高歌,而陳倫的水平,確實不敢恭維。

  五工段的衛生員,不經意間看到陳倫每天早上練拳,便幾次請他喝酒,非要讓他教拳。吃了人家的嘴軟,再三推辭不過。陳倫只好知應著教他基本功,但卻同時提出,要求對方教他打針、看病。

  工段上給人拿藥很容易,根據病人自我陳述,按藥瓶上的說明書拿藥,絕對不會有錯;打針好不簡單!不過是掌握進出針快,推藥水慢的常識,掌握人臀部肌肉哪裡可以進針,再深層一點。掌握如何一針打入人的血管,幾天功夫,衛生員的工作就能勝任。

  不錯,也就一個多星期,陳倫就可以為五工段患病的人拿藥,肌肉注射和靜脈注射也能讓人看不出他是生手!

  學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幹啥?想當萬金油?不知道。反正,藝多不壓人,說不定,會有用得著的時候。

  冬天到了,陳倫又去了一次區供銷社,仍沒看到胡大賢,正欲向唐元亮打聽她的消息。唐元亮卻主動告訴他,胡大賢打了長途電話說在她老公家鄉重新找了工作,不回來上班了,讓人幫她把行李寄去。

  剛知道男女情事,還未及細細品嘗味道,原以為以後可每周在她身上得到滋潤的夢想破滅了。陳倫不由自主輕聲嘆息。

  七月,陳倫同時收到兩封加急電報,內容都只有「母病危速返」幾個字,他立即到勞資股辦了請假,用最快的速度回家探母。

  媽媽病了?陳倫心裡打了個疑問,依媽媽的身體,不應該,也不可能病危!肯定家裡出了什麼事,所以連續兩封加急電報催自己回家。

  請好假並借了二百元錢,陳倫第二天一大早便搭了拉木材的貨車前往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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