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2024-10-04 14:53:32
作者: 蔡斌(宇劍)
幸好探親歸來時,媽媽給裝了點香腸、豆腐乾。否則,連續吃素食,陳倫肯定受不了。
那隻上海牌手錶,質量確實很差,經常會罷工。戴在手中僅當個裝飾品,陳倫反覆思考後,寄回給陳程了。
他沒有向陳程要那隻北京手錶,只在裝手錶的小盒子裡,丟了一張紙條,簡單告訴了這表不適合高原,經常罷工。
如果陳程收到手錶,願意寄來北京牌手錶,說明他還算得上識大體的人,今後有困難需要幫助,他定會義無反顧。如果他不寄來北京手錶,也沒關係,就當這八十元喝了酒。畢竟,一娘所生的親兄弟。
大約過了一個月,陳倫已經把手錶的事情忘掉了,於麻煩事理順之後,開始思念起了遠在家鄉的玉蘭。
他想給玉蘭寫信。寂寞的生活、青春期的躁動,使得他的身體裡,有了對女性的渴望,企盼擁有相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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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陳程把那隻北京牌手錶寄了回來,並在裝手錶的小盒子裡附了一封簡訊,簡短的問候之外,囑咐他以後做事踏實點,不要再圖虛榮繃面子。
看了陳程的信,陳倫頗有點不以為然,把信揉成一團扔進了火爐,嘴裡念念有詞的趴在床上給玉蘭寫信。
信寫好了,卻不記得李二哥家的地址,怎麼辦?一陣思索後,他決定這第一封信,寄給陳吉順轉玉蘭收。
信寄出去後,陳倫的心裡忐忑不安。對這封貿然發出的信,將會是什麼結果,有了很多猜測:有可能,陳吉順會把他的信扔進廢紙簍;有可能,他會拆開看了後再扔掉;不扔、不拆交給玉蘭,玉蘭接過信就扔了;或漫不經心粗略看過,輕輕撕碎了信紙;或者,看了信後,激動得臉上泛起紅暈,開心地唱著歌,當天晚上悄悄寫回信。
翹首以待,胡思亂想中,玉蘭的回信終於到了。接到信,迫不及待地拆開,心跳加速了陳倫,看著「親愛的二哥哥」幾個字,臉上立時浮現出甜甜的笑意。
終於有女朋友了,雖然,她遠在數千里之遙的家鄉。雖然,她僅只是稱他為親愛的二哥哥。
但陳倫相信,和自己愛她一樣,玉蘭肯定也愛上了他。從那天在教室門口,她那一對秋波蕩漾的眼睛中,他自感讀到了溫情和火花。
工作不再枯燥,心情開朗許多。收工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鋪上寫信,每天一封。
沉浸於愛情甜蜜之中,陳倫感到已經長大,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了。
他向指導員提出,調換工種,到採伐一線上班。
採伐工每天一元錢的出勤補助,著實讓陳倫眼紅。同時,不論體力或技能,他都相信自己能勝任,可以輕鬆完成每天一立方圓木的生產任務。
田指導員同意陳倫調到採伐,並把他安排到了程志軍班上,可程志軍堅決拒絕接受陳倫,理由是陳倫身體瘦弱,根本不適應採伐工作。如果要了他,會影響全班生產任務的完成。
一個星期過去,仍然沒有接到調換工種通知,陳倫心裡著急,再次找到指導員,請求調換到採伐班。
指導員嘆著氣說:「實話說,我為你主動要求到最危險的一線工作的精神感動,也打算安排你到採伐班工作。可是,人家不願意接受你,說你體力可能不適應。擔心你拖了全班人的後腿,我不可能強行讓人接受你。這事,只好等一段時間再說吧。」
「人家不願接受我?怕我完不成任務拖後腿?」陳倫臉上開始發燒:向來自我感覺良好,認為在人們心中印象不錯。卻沒料到,幾個採伐班都不願要他!這實在很沒面子,令他很難堪。
「如果其他班不願接受我,那就算了吧,把我調到程志軍那個班行嗎?」陳倫走到門口時,抱著一絲希望返身問道。
田指導員淡淡笑道:「你認為他會同意接受你嗎?」
陳倫想了想,聲音很小地回答道:「我想,他應該不會拒絕我吧?」
指導員點燃一支香菸,狠吸了一口,從鼻子裡噴出兩條濃濃的煙霧,面無表情地說:「你自己去找程志軍談談,看他是否願意接受你。如果他同意,我沒有意見。」
晚上吃飯時,陳倫端著飯盒,走進了很久沒有光顧過的黃勝和家。
他料定,程志軍一定在黃家。在這裡向他提調工種的事,熱心的楊雲霞定會幫著自己說話,黃勝和也會從中撮合。程志軍就是心裡不願意,看在楊雲霞的面子上,也會勉為其難答應。
出乎意外的是,黃家只有楊雲霞和她小女兒。
看到陳倫來了,楊雲霞很高興,她那胖嘟嘟的小女兒,更是高興地纏著要他抱,在他臉上親著直叫:「陳叔叔,我好想你!」
把小姑娘抱在懷中,餵她吃著自己的飯菜,陳倫掃了一下裡屋問道:「黃統計還沒回來?」
灶前忙碌著的楊雲霞答道:「黃勝和今天到伐木場開會去了,聽說要後天才回來。你找他有事嗎?」
「沒有事,只是隨便問問。」陳倫繼續餵著小姑娘吃飯,漫不經心地隨口問她:「程志軍叔叔今天沒有來嗎?」
嘴裡填滿飯的小姑娘搖著頭,還沒來得及說話,楊雲霞已酸味很濃地開口了:「人家現在是指導員的准妹夫,每天晚上都在指導員屋裡吃香喝辣,怎麼會再到我這破屋裡來。」
「指導員的准妹夫?程志軍和田指導的妹妹好上了?」
「你還不曉得呀?田麻子妹妹到這裡就是來找男人的。程志軍以前當過兵,是黨員,有發展前途,所以那女娃子選中了他。」
「程志軍他,他同意和沒有工作的農村女娃戀愛?」
「農村女娃有啥子嘛,人家哥哥是書記、指導員,以後想法把她的戶口遷過來,再想法弄一個指標,她就脫了農皮呀!更何況,成了書記的妹夫,很快就可以進入支部當個委員,下一步弄個安全員、檢尺員之類的職務,工人就變成為幹部了。不管從哪個角度想,他都會只賺不賠!」
「呵!耍個女朋友,還有這麼深的學問?」陳倫把小姑娘放下,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難怪那天我和鄭土匪鬧架時,那個女子要跳出來幫程志軍。我還以為她真的是『大路不平旁人鏟!』原來是這麼回事。」
楊雲霞扭著腰肢走到陳倫跟前:「這你就搞錯了,那天你們吵架時,田妹還真的不是幫程志軍,而是幫你。可能你不知道吧,當時,那女娃看好的可是你排骨喲。」
陳倫大吃一驚,指著自己的鼻子:「有沒有搞錯?她怎麼可能看得上我這瘦猴子!你開什麼玩笑?」
楊雲霞收斂了笑容:「我說的可是實話,因為田妹分到家屬組勞動,和我關係最好,什麼心裡話都向我說。當時她確實是想和你談戀愛,只是……」
陳倫轉身往門外走去:「算了,我不聽你的什麼只是了,就是她看得起我,我也不一定能看得上她!」
楊雲霞提高了聲音:「你跑啥子呀?我還沒說完……」
「我去找程志軍有事,改天再來聽你吹牛皮。」
既然程志軍在指導員屋裡,我就去找到他,當著指導員的面,問他是否願意接受我!從黃勝和家出來,陳倫想好了,到指導員家當面問程志軍。
指導員住著兩間屋,外面一間十來平方米的屋,有隻小巧的火爐和一張寫字檯。寫字檯上放著兩部電話,牆上掛著報紙和文件,這是他白天工作的辦公室。裡面一間多大,什麼樣的擺設,一般工人都不知道。
陳倫推開虛掩著的門時,果然看到程志軍和指導員及妹妹,正圍著火爐吃著喝著,開心說笑著。
指導員看著陳倫進屋,雖坐在椅子上沒有起身,態度卻很好的笑道:「小陳,吃過了沒有?坐下來一起喝點酒。」
那個臉色黑紅的壯實姑娘,馬上起身,從寫字檯前提了只小木凳放在程志軍身邊,熱情招呼道:「小陳你請坐吧,有什麼事坐下說。」
「對不起,打擾了!」陳倫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望著程志軍說:「程班長,我想調到採伐上,你看能不能到你們班上?」
程志軍仿佛才看到陳倫,站起身來,熱情地握著他的手:「你來了,坐下一起喝點酒嘛,我們邊吃邊說。」
陳倫揚起手中的空飯盒:「我剛吃過飯,再喝酒就會在肚子裡發酵了。你們慢慢吃吧!我就想到你們班上,你看可以嗎?」
程志軍爽朗地笑道:「小事一樁!只要你願意當採伐工,我們肯定歡迎。」
陳倫高興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謝謝你了朋友!」彎下腰,向指導員和那姑娘點了下頭:「你們慢慢吃哈。」轉身拉開門走了。
晚上,躺在床上時,陳倫暗自盤算,如果能調到採伐上,每天的出勤補助多四角錢,每月按二十五天半計算,收入將增加十元零二角。
如果每月增加十元錢,生活上再節約一點,四個月就能填上手錶事件虧損的八十元,只要把八十元虧損填上了,以後再也不會為錢發愁。
他暗自打定主意,還了黃勝和的三十元錢以後,每月存十元錢。
有了女朋友,就得做好以後成家的準備。成家,就得買很多生活必需品,就得讓自己和相愛的女人,不會為錢、為生活而發愁。
最起碼,不能餓肚子!
程志軍失言了。雖然當著指導員和陳倫的面,他答應了接受陳倫到班上。可陳倫剛轉身離開,他立即對指導員說:「我堅決不答應陳倫到我們班上,他那個子風都吹得倒,能完成每天一立方的採伐任務?」
指導員沉思著問:「你既堅決不同意,剛才當著他的面,為什麼不直接對他說?」
「當面拒絕,他會很沒面子。」
「你當面同意,背著他卻堅決不同意,讓我怎麼處理這事?」
「你把他調到其他採伐班行嗎?」程志軍察覺到指導員的不悅。趕緊臉上堆滿笑容,從桌子上提起酒瓶子,為他杯子裡卙滿酒:「我敬你一杯!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關照。今後還希望繼續得到關照。也希望我和田慧的事情,能有好的開端,好的結果。」
一直悶頭吃飯的田慧,對程志軍對陳倫當面、背後的不同態度,很不高興。聽程志軍提到自己,當即板著臉反駁道:「什麼好的開端好的結果?我這農村姑娘,可能配不上你這大能人喲!」
程志軍端著酒杯的手,立時僵在空中,轉過臉不解地問道:「田慧,你什麼意思?」
田慧自顧吃飯,淡淡回答道:「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感覺我們之間有距離。我可能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也不一定適合我。」
田指導員端起酒杯,和程志軍手中的杯子碰了一下,把整杯酒倒進嘴裡:「人,還是踏實過日子好。」
田慧嘴裡嚼著飯菜,含混不清地說:「龍配龍,鳳配鳳,耗子生兒打地洞,瞎子配個獨眼龍……」
陳倫終於如願以償地轉到了採伐工種。不過,他並沒有被分到任何一個採伐班,而是由工段直接委派了個老師傅,帶著他和另外五名新工人,重新編了一個小組,對伐木班組採伐過的林帶,進行清理。
負責的老師傅姓竇,不到四十歲,個子不高、癟嘴,白淨的臉上長滿了大顆紅痘。
此前,陳倫也掄過斧子,使用過彎把鋸,伐過樹。但只是修渠道遇到擋道樹,如果樹不大,也就揮舞斧子砍倒了事,遇到粗壯的大樹,會在老師傅的指導下,按樹的朝向,先用斧子砍切口,再用彎把鋸從樹後拉鋸,直到把樹放倒在地上。整個過程,和採伐工生產圓木一樣,只是不打枝、剝皮。
詩經·小雅——《伐木》這樣描繪伐木: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於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聽之,終和且平。伐木許許,釃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諸父。寧適不來,微我弗顧,於粲灑掃,陳饋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諸舅,寧適不來,微我有咎。伐木於阪,釃酒有衍,籩豆有踐,兄弟無遠。民之失德,乾餱以愆,有酒湑我,無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飲此湑矣。
採伐是森林採伐作業的第一道工序,也是最重要的工序。俗稱伐樹、放樹。一般在指定的伐區作業。首先確定樹木倒下的方向,清理周圍的障礙物(灌木、雜草、積雪等),開闢安全道,然後將一棵棵大樹伐倒。
伐木法分手工伐木、機械伐木兩種。用手工鋸或油鋸伐木時,先在樹幹伐倒方向一側的根部,鋸出兩個平行或呈三角形的鋸口,即下鋸口。開口角度一般為30°~35°,深度為樹幹直徑的1/5~1/3。然後用斧或鋸把兩個鋸口間的木片剔出(俗稱抽片)。也可用鋸在樹的根部先鋸一個水平鋸口,再用斧砍出一個斜面(稱砍口)。下鋸口完成後,在樹倒方向的反側、與樹幹軸線相垂直鋸一鋸口,稱上鋸口。其高度從下鋸口底面起一般為立木直徑的1/10,但下鋸的地方應在下鋸口開口高度的70~80%處,過高或過低都會使下鋸口表面不平整。鋸好鋸口以後,必須一邊鋸,一邊加楔子,以防夾鋸;同時在上、下鋸口之間留下一定寬度的弦(稱留弦),以減緩樹倒速度。
在伐木過程中,樹倒方向必須控制好。為便於集材,防止損傷母、幼樹,保證作業安全、控制樹倒方向極為重要。利用斧、鋸伐木時,控制樹倒方向的措施有:留三角形或梯形弦,弦的兩端寬度不等,窄端先折斷,使立木向弦的寬端方向扭轉,倒向預定方向;打楔,在預定倒向的背面鋸口內,打入鋼製楔或使用液壓楔;支杆,用支杆順著選定倒向支推樹幹。
採伐工人使用的伐木工具及設備主要有斧、手工鋸、油鋸,輔助工具有楔子、伐木千斤頂、支杆等。手工鋸,有單人用的彎把鋸和雙人用的快馬鋸。油鋸主要由發動機、傳動機構和鋸木機構組成,操縱方便,適用性強,是伐木作業的先進機械。
真正做了採伐工,陳倫才知道,每天一元錢的出勤補助,並非輕易好拿,伐木工作的艱辛和體力負荷,一般人難以想像;伐木工作的危險,更為一般人不清楚。
生長於高寒山區原始森林裡的樹木,大多茂盛粗壯,也有相當部分長得橫七豎八,高矮不一、粗細有異、朝向不同。伐木時,必須先在那即將砍伐的樹身上,朝自然傾斜的方向,用斧頭砍出一道寬而斜的豁口,從豁口背面略高一點的部位,用彎馬鋸或電鋸,鋸著樹身,當鋸到一定程度,樹身會朝著豁口砍出的方向轟然倒下。
在砍豁口時,必須看好、看準樹身生長朝向,絕對不能背著原本朝向砍豁口;如果不懂竅門,不砍豁口就直接用鋸子鋸樹。或雖砍了豁口,卻因所砍位置相反,就有可能發生危險。樹身被鋸到了一定程度,會失去重心,朝著原本生就的方向傾斜,如果砍的豁口正對方向,沉重的樹身便順其自然倒了下去。
如果不砍豁口或砍的方向不對,巨大沉重的樹就會伐向木人站的方向傾斜,或將鋸子緊緊夾住,或突然向伐木人轟然倒下。甚至從已經鋸過的位置,將樹身撕成成兩半,一半離開樹篼而去,另一小截還沒鋸到的部分,形成一把巨大的利劍直指蒼穹。
遇到所砍的豁口不對方向,樹身朝著伐木人站的位置傾斜過來時,最容易發生危險。成千上萬斤的大樹,突然倒下來的力度之大、速度之快。往往人們還沒反應過來,便到閻王老爺那裡報到了,或身體某部分遭到毀滅性重創,成為殘廢人!
森工企業的採伐這待遇、補助最高的工序,幾乎每年,都會發生好幾起死傷重大事故。
每天生產一立方圓木。換算下來,就是把一根五米長,直徑四十八公分的樹砍倒,砍掉樹上所有枝杈,再把樹皮全部剝掉。
把一棵樹放倒,去掉枝杈和樹皮,並非易事。這裡生長的大多是冷杉和水杉,枝繁葉茂、高聳入雲,小則直徑三十分公,大則根徑上百公分。要把這些樹放倒,沒有相當的經驗和體力,存在極大風險。
「坐樁」、「吊死鬼」之類的工傷事故只要發生,基本上只有死或殘了肢體兩種結局。
打枝的工作很沉重,剝皮更是了得。在樹身上揮舞著大斧,從兩邊開始剝皮。氣力使重了,會傷到裡面的樹幹;輕了,厚厚的樹皮剝不掉。剝了上面的,還得把樹木翻身,再剝剩餘的樹皮。直到樹身乾乾淨淨、白白生生,有如脫光了衣服的人體軀幹。
未及成年、身材瘦弱的陳倫,要在這危險的伐木工作中保護好自己,完成每天的生產任務,相當艱難和不容易!
好在他腦子較為靈活,動手能力極強,很多事情一看就會,一點即通;對簡單的手工活,有舉一反三的悟性,更懂得在什麼樣的環境下,採用什麼方式保護自己。並在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儘可能學到知識和本領。
一聲不響按著竇師傅的吩咐,非常認真學做每一件事,用纖細的胳膊揮舞著板斧,拉動彎把鋸的同時。無任何認真領悟其中要領,偷空仔細觀察竇師傅輕鬆自如地放倒棵棵大樹,觀察他不費很多力氣,將大樹變成光溜溜的圓木成品。
時間不長,陳倫學會了輕鬆使用板斧,學會了用巧勁拉動彎把鋸,而且很快能識別樹木生長朝向。
半個月後,他就能砍出方向絕對正確的豁口,輕鬆自如地鋸倒一棵棵大樹。在倒下的樹身上揮舞沉重的板斧,將那些有小兒手臂粗壯的枝杈砍掉。砍瓜切菜似將厚厚的樹皮削去,然後把樹身鋸成五米、六米長的圓木,用「鴨腳子」把圓木翻過身。再揮舞著斧頭,把剩餘的樹皮削掉,很快將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變成為一件件圓木。
在竇師傅的指導下,學會、熟悉了伐木全套工序,不需要任何人關照和幫助,每天自主作業。除中午飯後休息一小時,到工地上,便埋頭做事的陳倫,很快融入到伐木工序。
他不僅幹活捨得吃苦,不計較利益得失,而且懂很多知識,肚子裡有很多故事。每到中午吃飯時,人們喜歡圍坐在篝火旁,聽他繪聲繪色地講小說里的精彩故事。
陳倫他們這個班,屬清林採伐,戲稱為清理漏網分子戰鬥隊。
採伐區裡的大樹和較為好伐的樹,大多都砍伐了。剩餘的或是一些朝向不好,或是長得奇形怪狀,或因各種原因沒能採伐的大樹,稀稀拉拉混跡在未成年小樹中間,由他們負責採伐加工成圓木。
雖是啃人家吃過的饃,但陳倫卻很高興。畢竟,自己現在是一線採伐工人了,每天的出勤補助,比以前多了整整四角。
每天早上,斜挎著的軍用挎包里裝著飯盒,軍用水壺裡裝滿開水或馬茶。背著鋸子扛著斧頭,在鳥鳴聲中向大山深處走去時,他心裡總會有想唱歌的欲望。
他開始寫詩。準確地說,二年級初識字文化,寫出的東西不能算詩,只能稱為順口溜。如:油鋸震天響,木材遍山躺。伐木工人意志堅,紅心永向共產黨……
採伐工人不但要完成生產任務,還得自己銼鋸齒、磨斧子。銼得不好,鋸齒不咬木頭,甚至拉不動,會嚴重影響生產。經驗豐富的老師傅銼出的鋸,使用起來輕鬆且咬木,技術差的人,銼的鋸子很不好用。
一般人不敢銼鋸,既怕影響生產,也擔心讓人罵為「屁股上吊死耗子,冒充打獵人!」
斧子磨不快,更會砍不動那些粗壯的樹枝。陳倫自以為腦子好使,僅看過幾次老師傅銼鋸、磨斧。便從保管室領了銼、磨刀石和砂布,摸索著整理工具。
銼鋸看似簡單,把彎把鋸仰面固定在木架上,用厚厚的毛巾遮著鋸齒,用不同的銼,將鈍了的齒銼得鋒利。
銼鋸的過程中,稍不小心,就會把自己的手碰在鋒利的鋸齒上,陳倫銼了幾次鋸子,每次都把雙手搞得鮮血長流、疼痛鑽心。
痛歸痛,他還是堅持經常自己銼鋸、自己磨斧。就連中午休息時,也會把鋸子夾在兩膝間,細心輕銼鋸齒,慢慢地還真琢磨出了一些道道。銼出的鋸子,雖不敢和老師傅做出的活相比,卻也輕便好使。
採伐工作天天在林子裡,一不小心,衣服褲子就會被掛爛。一條嶄新的勞動布褲子,穿不了一個月,就會傷痕累累,目不忍睹。
剛開始一段時間,陳倫褲子爛了,只能學著一些懶人,到衛生室領來一盒傷濕止痛膏,用膏藥貼在掛爛了的褲子、衣服上。
用膏藥貼衣服、褲子,雖很簡便,但既不美觀,也會讓領導看了心裡不悅。陳倫星期天到場部時,買了針線開始學著補衣服。
很快,他就能靈巧使用針線,補衣服、拆洗和縫被子。在全工段男同志中,他的針線活排在了第一位,不少女同志看了他補的褲子,也自嘆不如。
如果生產任務完成不了,可自主掌握上下班時間。可以在周末加班,也可請工友幫忙完成任務。幹了二十多天採伐工作,陳倫擔心完不成任務讓人看不起,連續兩個星期天沒有休。,到月底驗收時,不但完成了任務,而且超額近三個立方。
周日,年輕人聚在一起打籃球,陳倫明明不會打。但卻偏要做出一副內行的樣子,硬要跑到場上去湊熱鬧,一來二去的分還真讓他學會了。
簡陋的桌球檯前,更是讓他著迷,並很快成了工段上獨霸一方的擂主。
司務長黃天棒的老婆,長得小巧風騷,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睛,總在他身上瞟來瞟去,那火辣辣的眼神,看得陳倫渾身上下不自在。不過那時他還不懂得什麼叫眉目傳情,也沒悟到司務長夫人恨不得把他摟進懷中的想法。也因為年紀畢竟還小,沒有經歷過男女之事。否則,或有可能鬧出一場好戲。
這天下午,一群年輕人正在球場上跳動,司務長黃天棒的老婆,懷抱孩子,站在球場外扯著尖嗓子大聲喊道:「陳倫,加油!」
隨著一陣巨大的嘯聲,大工棚仿佛承受不了巨大重壓,發出悽厲的呻吟,球場外的草地,突兀出現寬而深不見底的裂縫。
黃天棒的老婆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緊抱著孩子,驚懼的雙眼望著山、望向天,再望著呆立在球場上的陳倫,「哇!」一聲哭了起來。
正在修理凳子的指導員,手提一隻榔頭,臉色發青、跌撞著從屋裡竄出來,驚慌失措地叫道:「地震了!地震了!趕快撒到安全地帶。」
看她無助地坐在地上哭泣,陳倫心裡一陣緊縮,不由自主跑了過去,伸手接過孩子並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輕聲安慰道:「不要怕,我們在開闊地,不會有什麼事。一會就好了。」
那女人臉色蒼白,胸脯劇烈起伏,少不更事的孩童般緊緊抓著陳倫的手。繼而從身後緊抱著他的腰,喃喃道:「不怕才怪,我心跳得好厲害!」
轟隆隆的巨響好一陣才停止。地震發生時,地處荒野、僅有低矮土牆和帳篷的一工段,完全倖免於難,。除大工棚扭斜以外,幾乎沒有什麼損失,更沒有人員受傷。
建築物密集的森工局,遭受了毀滅性的災難,局機關近百分之二十的幹部,於睡夢中,被死神奪取了寶貴的性命.
處於地震中心帶的三場,也遭受了巨大損失。三分之二的房屋坍塌,部分人員死亡,重傷三十多人。
接場部命令,陳倫參加了基幹民兵組成的搶險突擊隊,分乘手扶拖拉機和十幾匹烈馬,以最快速度趕到了縣城所在的局機關。
映入他們眼中的,是大片的廢墟,河水中漂浮著一具具赤裸的屍體,成群的禿鷲和黑鴉,在低空遮天蔽日地盤旋著發出悽厲的叫聲,或在廢墟中徘徊、尋覓著。昔日局機關那令當地黨政軍機關妒忌的辦公大樓、漂亮的職工醫院、子弟校、以及占地近二百畝的各式漂亮建築,幾乎全部變為斷垣殘壁。
虛墟下。不時,有痛苦絕望的呼救聲斷斷續續傳來。在指揮部統一布置下,各工段搶險隊展開了緊急大營救。
從廢墟里挖人的工作,進行了一周,挖出來的,大多是死人,少部分重傷失去知覺者他。有兩個緊緊抱在一起的中年男女死者,令陳倫和搶險人員很是噓唏,他們真正做到了不求同生,但能共死。
清理完廢墟,開始搭建防震棚。搭建防震棚的工作,相對在廢墟里刨遇難者,心情輕鬆多了,體力付出也相對輕鬆幾許。
幾天以後,局機關各科室即進入臨時辦公室,恢復了正常工作。各工段抽來的搶險隊,同時撤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