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2024-10-04 14:53:25 作者: 蔡斌(宇劍)

  第二天,陳程帶陳倫到廠里玩。

  他炫耀地對每一個人介紹陳倫:「這是我兄弟,從森工局回來探親!他現在月工資五十多元。」

  

  遇到和他關係好點的人,會抬起手腕,露出那塊金黃色瓷面的手錶說:「這是我兄弟送的新表。」

  中午,陳程非要陳倫留在廠里吃飯。

  這個廠的菜全是素的,芋頭,藕片,蓮花白,菠菜,雖然菜很新鮮,但明顯缺油。和高原上的伙食相比,少了油和肉。

  陳程對陳倫說,他每個月伙食費八元。

  工資二十一元,除了八元伙食費,存十元,還有三元錢零花。

  陳倫在高原上吃慣了大油大肉,這些缺油而顯清湯寡水的菜,實在難以下咽。然而,盛情難卻,只好皺著眉頭心裡寬慰自己:盛情難卻,將就一頓吧。

  正吃著飯,一名身穿工裝,頭戴帽藍色子,端一隻鋁皮飯盒的女人扭著腰肢走了過來。從飯盒裡拈起幾塊半肥瘦的臘肉,輕輕放進陳程碗裡柔聲說:「曉得你愛吃臘肉,這是專門給你帶的,在伙食團蒸熱了,很香。」

  陳倫看著這個漂亮的女人,有似曾相識之感,可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蹲在地上的陳程趕緊站了起來,指著陳倫兩眼放光地說:「嗨!這是我弟弟,從森工局回來探親。」

  那女人回過身,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陳倫,五官清秀、白中透紅的臉上溢滿笑意:「你叫陳倫,小名就叫成吧?我住在你家對門喲!」

  對門?陳倫清楚記得街對面只有黎竹春、廖梅和彭雲竹。

  眼前這人,好像是彭雲竹。可又不像是彭雲竹。彭雲竹在川劇團,不可能一身工裝出現在這個小廠。

  陳程「呵呵」笑著,在陳倫肩上輕輕拍了拍:「你娃兒咋回事?不過走了一年多,就不認得人了?再認真看看。」

  漂亮女人嫣然一笑,取下頭上的帽子,把頭輕輕擺動幾下,瀑布似的長髮披散在肩上,雙手叉在腰間,擺了個極好看的姿式笑呵呵地問陳倫:「還認不出我是哪個?」

  陳倫放下飯盒,傻笑道:「當然認得你,你是彭雲竹大姐嘛!」

  陳程介紹道:「川劇團撤銷了,所有人全部下放到輕工系統,她到我們廠快一年了。現在的身份和我一樣——工人。」

  陳倫看看陳程飯盒裡的臘肉,再抬起頭看看春風滿面的彭雲竹,暗想:這女人早就是兩個孩子的媽了,可怎麼和陳程的關係有點曖昧?

  也許,他倆人就只是街坊鄰居的關係,是一種姐姐對弟弟的關懷吧!就像董順渠對自己的關懷。

  不過,從彭雲竹那勾魂攝魄的眼神,陳程極不自然的表情中,陳倫隱隱感到:他倆絕不僅是鄰居或異性姐弟那麼簡單。

  在家裡呆著無事可干,陳倫回了一趟興隆街。去興隆街幹啥?他說不清、道不明,只是心裡強烈地認為:應該回那條街看看,至少,應該見一下高建英。雖然當年在這條街時還很小,屬懵懂的孩提時代。但這裡有無窮回憶,有讓他真實感受的溫情關懷,一個讓他難以忘卻的朦朧身影……

  幾年不見,他有太多話想和高建英說,有一種情愫在心裡涌動。或許,以他的實際年齡,談情說愛還為時過早。但,他渴盼擁有一個相互理解、能說心裡話的女性,一個比他年紀大一點,懂得關愛、願意聽他講故事,心甘情願按他想法行事的女性。

  內心深處,他渴望擁有張春玉那樣漂亮,靜如處子動若脫兔的知性女人。楠山縣,給他感覺最好的女人,只有高建英。

  高建英家搬走了。搬什麼地方去了?左鄰右舍都搖頭說不知道。心裡難受的陳倫,在高建英家門前站了好一陣,心裡湧出一句書上看來的話:景物依在……

  無奈之下,陳倫到薛家坐了一會,塞給了薛媽媽五元錢,再到黃家院裡走了一圈。路過簡阿姨家時,她家門緊關著,門前小花園裡沒有了艷麗的花草。不過,還種著一些時令蔬菜。

  看著簡阿姨門前的籬笆,他想起了毛妹,想起了毛妹額上那道傷疤。想起觸目驚心的血,從她那捲曲的劉海下慢慢沁出,從額上往下流淌經由鼻樑一直往下,在她漂亮的臉上流下醜陋的痕跡。。。。。。

  周聾子仍表情木然地搖著紡車,周萬元沒有在家。許文祥姐姐看到陳倫,熱情地招呼他進屋坐。就在許家的絲瓜架下,陳倫和許文祥姐姐說了一會話。轉身走到河邊,踩著那些熟悉的石頭過了河。

  假期的學校依然冷清,下面的操場和上面的操場,都沒有人。操場外邊,那幾棵掉光了葉子的老樹得了重病一樣低垂著頭。斑駁的樹身,多了一些或深或淺的刻痕,奇形怪狀的枝杈,張牙舞爪伸向空中。幾隻叫不出名的小鳥,有氣無力地在枝杈上跳動,發出沙啞的叫聲。

  走到高年級樓上,兩間教室鎖著,邵老師的房間也掛著彈子鎖。

  在學校里逛了一圈,沒有遇到一個人,更沒有人盤問他。兒時的同學們,應該都還在讀書吧?文革雖還在繼續,但動亂基本結束了,學齡青年應該在靜靜的校園努力學有所成,將來為人民服務。

  可他,已經是森工企業的正式工人,一個在康藏高原上工作,為社會主義建設砍伐木材的勞動者。

  一連幾天,都沒有打聽到高建英家的地址,陳倫心裡生出幾分鬱悶。回到家無事可做,成天遊手好閒,不如在高原上充實。

  開學了。弟弟妹妹上學,媽媽和哥哥上班,姐姐仍在鄉下當農民,成天獨自呆在家裡,閒得難受。陳倫想看書,可是家裡所有的書都沒了。他參加工作後,那些偷來、給了他知識的書,早被陳程賣到廢品收購站了。

  練長根真到楠山縣來了。

  那天下午二點過,陳倫坐在屋外的鋪子上,正和依然白胖的宋老娘子胡侃,突然看到從幸福街小學那面,東張西望走來一個高個男人。那似曾相識的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還隔著十多米遠,他已認出大街上數著門牌號的男人,正是在重慶幫了大忙的練長根,趕緊跳起身來,大叫著:「練師兄!」迎了上去。

  晚上,招待練長根在家吃飯時,媽媽和繼父熱情勸他喝酒吃肉。對他在重慶給予陳倫的幫助,表示了真誠感謝。

  有教養而且很客氣的練長根,對長輩很尊重。從他的舉止言談可以看出,非尋常小市民家後代。

  當晚,陳程和陳倫睡了一張床,讓了一張床給練長根睡。

  可能喝多了酒,或許因為年齡太小不懂應酬。上床不久,陳倫就沉沉睡去。

  陳程和練長根抽完一包煙,你一句我一句聊到二點過。

  第二天早上,迷糊中的陳倫,聽練長根起床了,陳程和他小聲說著話。

  「這麼早就走了?不如再耍一天吧!我請一天假,陪你逛逛楠山城。」

  「不了!我必須明天趕回德陽,已經超假了。再不回去,單位的頭頭要冒火!扣工資是小事,弄不好還要挨批。」

  「我喊陳倫起來送你到車站!」

  「不要喊醒他!讓他睡吧。你也不用送我,我自己到車站就行了。以後有機會再來看你們,你們如果到了德陽,就和我聯繫。」

  一個聲音對陳倫說:應該立即起床,把練長根送到車站,來而不往非禮矣!可他實在不想起床,還想睡。另一個聲音說:唉!不用去送了,你已請他吃了飯、喝了酒,也留他在家裡住了一夜,欠他的情已還了,車站離這裡很近。而且他不止一次來過,沒有人送也不會走錯。

  就在兩個聲音的爭論中,兩種思維的交替中,陳倫清楚聽到陳程和練長根出了門,輕聲往樓下走去。

  半小時後,陳程回到了屋裡,抓著陳倫的耳朵咬牙切齒地說:「你娃兒不落覺!昨天晚上說好了送練師兄到車站,剛才假裝沒有醒!」

  陳倫想回單位了。家裡和家鄉已讓他感到不再適應。離家前兩天,陳程帶他到了李朝忠家。

  李朝忠已於一年前,調到了陳程所在的木器廠。現在和陳程的關係很好,屬於稱兄道弟的哥們。

  人稱「李二哥」的李朝忠,說起來,屬於牛振中的徒孫輩。原本只是建築社一打雜小工人,靠了手腳勤快,被老牛的一個徒弟教會了泥水匠活。

  學會了泥水匠,但卻不認真幹活,成天和一幫年輕人在工地上揮拳弄棍,下了班騎著自行車,到處求師學藝或找人切磋武藝。十多年下來,僅混了個二級工,卻逢人就吹自己是五級工。

  技藝平平,單位反響很差。被人當面尊稱一聲「李二哥」背後罵為「李寶氣」。和一個棉紡廠的漂亮姑娘結了婚,卻沒有好生過日子,成天和一幫年輕人混在一起。

  不過,雖然成天神經兮兮打沖拳吹大殼子,卻在文革中保持了清醒。在最適合跳出來時,和陳麻子一起扯起了造反大旗,但很快就自動退出了組織。在其後的動亂中,當了一個雖不風光,卻沒有和人結怨的逍遙派。

  李二哥家住東門城門口。他家外面沒有鋪面,從一個很窄的巷子進去,裡面有天井和幾大間舊式木板房。幾大間木板房,是李媽媽的全部產業。

  李二哥的媽媽很早就離了婚,在勝利街小學對面擺了一個補皮鞋的小攤,是一個相當和善的老人。

  陳程前兩天和李二哥約好了,說要帶回家探親的陳倫去他家玩。高興得他當場在車間裡來了個前手翻,拍著陳程的肩直誇他夠朋友。

  天井裡光線很差,充當客廳的房子光線也差。老式的雕花木椅,老式的八仙桌,老式的茶几和老式的黑漆木板壁,使得屋裡很陰森。

  除了興致勃勃的李二哥,還有他漂亮的老婆,以及一個十六七歲的圓臉姑娘。

  雖然光線很暗,但陳倫卻看清了姑娘長得很好看:蘋果臉、大眼睛、直鼻樑,不大不小的嘴,略微豐滿的胸部和恰到好處的腰身,以及圓圓的屁股。

  看著姑娘時,陳倫心裡竟莫名其妙地慌亂了起來。直覺告訴他,已喜歡上了這個姑娘。儘管他不知道這姑娘是誰。

  從進屋以後近兩個小時,根本沒有聽李二哥和陳程說話,陳倫的眼睛全在姑娘身上打轉,心思也全落在了姑娘身上。

  幾次想打斷李二哥的談話,幾次想問這個姑娘是誰。可是,他卻沒有那份勇氣,只好在心裡胡思亂想。

  可能是書中所謂一見鍾情?表面上故做平靜的陳倫,心裡極其慌亂。暗想;要是能和她單獨相處該多好呀。單獨相處能怎麼樣?至少,可以打聽她的名字,問明她已經工作或者還在讀書,或者屬於待業青年。弄清她的名字了,以後也許就可以和她通信。也許,就可以和她進一步發展,一直發展到談戀愛。

  漫無邊際胡思亂想之際,李媽媽進來叫開飯了。

  吃飯在另一間屋子,這間屋和客廳一樣光線不好。飯桌上方,掛著一隻十五瓦的白熾燈,昏黃的燈光,使屋裡比客廳稍亮堂一點。

  八仙桌上有幾大盤肉菜。主菜是大塊半肥瘦豬肉,加了豆腐乾和蒜苗,炒得黃晶晶香噴噴,令人饞涎欲滴。

  李二哥屬豪飲人士,李媽媽雖為女流,但酒量相當不錯。就連那圓臉姑娘,好像也能喝酒,在她面前,同樣擺了一隻陶瓷酒杯。

  隨著李媽媽一聲號令,除了李二嫂端了一勺湯,一桌人全都端起了斟滿白酒的杯子。

  李媽媽滿面笑容開場:「今天這杯酒,既為陳倫接風也為他送行,祝你在單位上好好工作,爭取入黨、提干,為你爸爸媽媽爭光!同時,感謝你和哥哥到我家做客,感謝你的厚禮!第一杯,大家一齊幹了!」

  包括那姑娘在內,幾個人同時喝乾了杯子裡的酒。

  喝的是本地散裝白酒,口感較瓶裝江津白酒差,但喝進陳倫嘴裡,卻有絲絲回甜,感覺中比瀘州特曲還爽口。

  吃到一半時,李媽媽發現陳倫老是看對面姑娘,莞爾一笑伸出左手指著他對臉色桃紅的姑娘介紹道:「玉蘭你不要只曉得喝酒,要認到人哈,這是陳媽媽家的二哥哥。在森工局工作,比你有出息。」

  原本臉就很紅的姑娘,臉色更加紅了,似要出水的雙目轉動著,略帶羞澀地對陳倫點點頭,甜甜地叫了一聲:「二哥哥!」

  李媽媽轉過臉對陳倫笑道:「這是朝忠的妹妹,玉蘭。還在讀初三,也不曉得考不考得起高中。」

  李二哥一旁插話:「考啥子高中喲!初中畢業就找工作,現在哪個還想讀書?書讀多了有啥意思嘛?」

  李二嫂幫腔道:「就是嘛,你看人家陳倫連初中都沒讀,現在不一樣參加了工作,在森工局每個月掙五十多元。我們局長的工資,恐怕也和他差不多吧。」

  陳倫臉上開始燒了起來。雖然,在特殊時期錯誤思潮影響下,大多數國人認為讀書無用,不少實權人物的子女,僅讀了初中甚至小學,就想方設法送到了部隊和國企業。

  因為李慶霖的一封信,上山下鄉知青的命運,得到了根本的改善。很多地方從實際出發,不再提倡應屆中學畢業生上山下鄉。林彪事件後,在敬愛的周總理親自操勞治理下,國家的政治和經濟,已逐步穩定和改善。

  雖然運動仍在繼續,當時的工作重點為繼續反對極右路線。但由於周總理主持中央日常工作,要求遭受嚴重破壞的工礦企業,必須儘快恢復擴大生產,以滿足國家和人民不斷增長的需求。

  當工人,不需要過多文化。但如果沒有文化,就只能一輩子當工人。偉大領袖有名言: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而愚蠢的軍隊是不能戰勝敵人的。

  陳倫把老人家的指示延伸為:同樣,沒有文化的人,是愚蠢的人,而愚蠢的人,是不能辦好事情、做好工作的。

  從內心深處講,他並不願過早進入社會,更不願過早離開校園、離開家鄉到冰天雪地的高原,以瘦弱的未成年之軀,和粗獷的男子漢一道,從事超負荷重體力勞動;不願在舉目無親的他鄉異地,過著與年齡極不相符的顛沛生活。

  他渴望讀書,希望能讀完小學再讀初中、高中、大學,一直讀到最高學歷為止。他相信自己的學習成績一定優秀,更相信如果能受到良好的教育,未來一定無比美好!如何美好?不敢妄自提前結論。但至少,他相信,會是於國有用的棟樑之材。

  可是,特殊年代,特殊的家庭背景,使他沒能讀完小學,更沒進入中學。空有一腔宏願,卻只是一個小學二年的初識字。

  想起為了讀書受的那些委屈,為了讀書,遭受到的白眼,在學校里聽到的冷嘲熱諷。陳倫心裡開始堵得難受,眼前蒙了一層濃霧。那霧,使周圍的人朦朧起來,桌上的菜,也朦朧了。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打聽玉蘭的情況,可陳程卻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估計是又和什么女人勾搭上,進入了熱戀狀態。

  第二天,在家裡坐立不安呆到上午十點,陣陣心慌,使陳倫決定到一中去看看。到一中去看啥?他心裡一片茫然。

  或許,在第一中學能遇到玉蘭?

  敢於到一中去瞎逛,是因為陳倫想起了一個人。因為想起了那個人,他有了到一中去的充分理由。

  媽媽有個遠房堂弟叫陳吉順,是一中的教師,陳倫和哥姐稱他為舅舅。

  陳倫上小學前後,清楚記得在一中教書,戴著大眼鏡、儀表堂堂的舅舅,經常帶著漂亮的舅媽到家裡來。每次來了,舅舅都會和媽媽悄聲說話,舅母都把他摟進懷中。在中藥材公司上班的舅媽穿得很整潔,身上有一股雪花膏味。

  自搬到幸福街以後,很久沒見到過舅舅,心裡怪想他的。當小保姆時,一直想去看他,卻因為每天有太多雜事,根本難以脫身,總也沒有抽出時間。

  一年多前離開楠山時,原本也想去告別。卻因為繼父再三叮囑,必須不動聲色離開楠山,不准和任何人說參工的事,以免節外生枝。

  他理解當時繼父的擔憂,那年頭,能到外地國營大企業工作,是很多人夢寐以求、可望而不可及的。外地國企指標,會讓很多人為之浴血奮戰,甚至會有人不惜獻出「鮮血與青春」。一個親生爸爸在獄中、實際年齡不到十五歲,僅有初小文化的未成年人,能得到這份工作,繼父起碼盡了全力,甚至超越了實際能力。

  不得不承認,關係人生前途問題的重要時刻。不管出於什麼動機,一向不給他好臉色的繼父,沒有把他當外人。

  現在,已是森工局定了級的正式工,不再擔心有人會搶了招工指標,他可以理直氣壯地去看舅舅。

  創建於1918年的楠山第一中學,位於縣城南邊和東邊交界處,是一所具有悠久歷史和光榮傳統的著名學府。1918年春,縣人王星垣以原風鳴書院改設的縣立高等小學堂為校址,創辦楠山第一中學,首任校長陳步武。1949年12月楠山解放,縣人民政府接管學校。1950年5月,楠山縣立女子中學併入一中,學校更名為川東區楠山縣第一中學,並把私立風鳴中學、群力中學併入一中。同年11月學校被定為川東區重點中學,六十年代獲國務院嘉獎。

  第一中學占地面積很大。運動場屬全縣最大,功能最齊全。縣裡每年的運動會,除了籃球賽在燈光球場,其他競賽項目全在這裡舉行。

  在諾大的校園裡,陳倫差點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找到了陳吉順的辦公室,得知他正在初三二班上課。

  陳倫找到了初三二班,果然看到舅舅正背著手,口中念念有詞地在講台上走來走去。幾年不見,他仍然是那樣氣宇軒昂。

  在窗外看著舅舅沉靜的神情,聽著他胸音很足的聲音,陳倫雙眼不經意掃視教室時,竟發現玉蘭坐在最後一排。

  心,加快了跳動,臉上開始發燒。他不由自主隔著玻璃,悄悄喊了聲:「玉蘭!」

  玉蘭埋著頭在寫作業,其他同學發現了他,交頭接耳議論開來。很快,教室里引來小小騷動,好幾個女同學,悄悄指著窗外和玉蘭擠眉弄眼。可她自己,竟渾然不知,仍埋著頭做作業。

  學生們的反常,引起了陳吉順的注意,他不動聲色地踱出教室,走到將臉貼在窗上的陳倫跟前,嚴肅地問道:「你是幹啥的?」

  陳倫轉過身來,取下頭上的帽子,笑得很不自然地輕聲叫道:「舅舅!」

  「是你?」陳吉順臉上立時堆滿了笑意:「聽說你到森工局工作了?走的時候也不說一聲,什麼時候回來的?」

  「走的時候,我也想來向你道別,但是,他不准來,說是擔心發生意外!」陳倫提起繼父時,仍不願叫他為爸爸。

  陳吉順理解地點了下頭:「這次回來要休息一段時間吧?」

  「回來幾天了,後天就要返單位,今天是專門來看你的。」

  抬手來看了一下時間,陳吉順說:「我現在還要上課,你在外面耍著等到我,中午就在這裡吃飯吧。」

  陳倫想了想:「好吧!你去忙吧,我在外面等你。」

  陳吉順回教室去了,陳倫趕緊小跑到校外的南門口買了幾斤蘋果。屁顛顛、樂呵呵回到初二三班教室前時,正好下課鈴聲響了。

  三三兩兩的學生,從教室里涌了出來,陳倫瞪大雙眼搜尋玉蘭的身影。

  玉蘭出來了,看到提著蘋果的陳倫,臉上立時緋紅起來。快步走到他跟前,甜甜地叫道:「二哥哥!」

  陳倫暈乎乎地笑著,正要和玉蘭說話,身後傳來陳吉順的聲音:「李玉蘭,你們認識?什麼時候認識的?」

  玉蘭臉色更紅,含羞帶笑向陳倫拋了個媚眼,轉身跑了。

  吃飯時,陳吉順深邃的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看著陳倫,若有所思地問道:「你今天好像不是專門來看我吧?」

  陳倫油黑的臉開始發燒,吱吱唔唔道:「我……我…….我真的是專門來看你。後天一早就要走了。單位規定,兩年才能請一次探親假……」

  陳吉順「呵呵」笑著,從盤子裡拈起一塊豬肉放進陳倫碗中:「李玉蘭的學習成績不好,可能考不上高中,即將面臨下鄉、失業。當然,也有可能和你一樣,參加工作。」

  陳倫低下頭,使勁嚼著豬肉和米飯。

  「如果你真的喜歡他,需要我做什麼,可以寫信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會儘量關照她。不過,你好像不到十八歲,談戀愛是否早了點?」

  陳倫臉上更燒了,答非所問的輕聲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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