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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4:53:04
作者: 蔡斌(宇劍)
中專畢業好幾年了,他雖掛了一個支部宣傳委員和團支書的閒職,可實際上,只是一個行政二十五級的工段統計員。
三十出頭,身高一米七四,身材拔挺五官端正的梁剛,屬於標準的帥氣男人。
自新工人到來後,不論夏連長和胡指導員時期或現任領導階段,他都和新同志相處很好,平時對大家的關心,也相對其他連隊幹部多一些。
大部分新同志,特別是女同志,都對他印象很好。可沒有想到,這個被大多數女同志看好的團支書。趁混亂把一個大姑娘按到了通鋪上,一隻手伸到了她的胸前,另一隻手,企圖解開她的褲扣……
看清了意欲不軌的人是梁剛,廖星麗氣憤地撲上去,揮起手臂,重重一記耳光甩在他白淨的臉上,怒罵道:「畜牲!」轉身朝門外奔了去。
陳倫怒不可遏地提著梁剛的衣領,把他朝門外拖去。
被拉得踉蹌跌撞的梁剛,手捂著不斷流血的頭低聲哀求道:「小陳,何必嘛,你我都是年輕人,當面留條線,以後好見面。我舅舅以往對你照顧不少,以後也會繼續關照你的。」
陳倫一言不發拖著梁剛走到大門外,從球場上傳來的兩聲槍響,把他想對混戰的人們喊出:「不要打了!我抓到了一個流氓!」的兩句話堵了回去。
急促的腳步聲中,二十名全副武裝的警衛戰士,把混戰的工人圍了起來。徐排長朝空中鳴了一槍,大聲喝道:「所有人立即住手。任何人敢於違抗命令,以破壞生產的反革命罪論處!」
場革委會主任沈紅革,場長蔡賢能,保衛股全體人員,相關部門頭頭,全來到了新、老工人混戰現場。
看到拖死狗一樣拖著梁剛,喘著粗氣從大工棚里走出來的陳倫。沈主任氣得麻臉變成了紫色,伸手指著陳倫,咬牙切齒對楊雲河說:「這姓陳的小王八蛋,真他媽不是個東西!老子看在他打山火時表現不錯,已經多方關照,可他現在簡直無法無天到極點了。堂堂黨支部委員,像抓犯人一樣被他抓著。你們還不採取行動?把他給我抓起來!」
蔡場長淡淡說道:「還是先把情況弄清楚再說吧!」
沈紅革冷笑道:「請問營長同志,新工人揪著黨支部委員、團支部書記的衣領。死狗一樣拖著的實際情況,我們看得清清楚楚了,還有什麼需要弄清楚?」
蔡場長不軟不硬地回答:「我看也只是抓著了衣領,不像你說的那麼嚴重,倆人為什麼原因抓扯在一起,你總得搞明白吧?」
「沒有必要搞清楚弄明白,我看到的,就是表現不好的新工人,抓了黨支部委員意圖行兇!」沈紅革對楊雲河再次發令:「楊股長,命令你馬上把那個陳倫捆了!其餘打架的人,全部關到場部禮堂。今晚上必須查清打架的原因,把挑起事端的人交局保衛科處理,或送地方公安局。」
楊雲河兩腿並在一起,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是,馬上執行!」
幾個如狼似虎的警衛撲了上去,把一副莫明其妙表情的陳倫按在地上,用細繩子五花大綁,為表示對沈主任的忠誠,楊雲河還在他身上狠狠踹了兩腳。
剛才還打得不可開交的人們,全部愣在了原地。十多個負了傷的人,被押到衛生所包紮。
看兩個身強力壯的警衛把陳倫捆了,押犯人一般往場部抽去。披頭散髮、衣冠不整的廖星麗,推開抱著她的梁琳,徑直走到沈紅革跟前。兩眼直視著他平靜地問道:「請問沈主任,這裡還是共產黨的天下嗎?你們憑什麼捆陳倫?憑什麼把他抓走?」
沈紅革牛眼一瞪:「年輕人,說話要負責任!你居然敢問我們這裡是不是共產黨的天下?我懷疑你對革委會領導下的三場心懷不滿!你想幹啥?」
廖星麗轉過身對眾人悲憤的大聲說道:「同志們,新工人弟兄和老工人師傅們。既然這裡是共產黨的天下,可就在剛才,那個平時道貌岸然的黨支部委員,趁混亂,把我壓在了床鋪上。把骯髒的手,伸到了我衣服里,抓著了不該讓他抓著的部位,而且還把我下裝扣子解開了。如果不是小陳及時制止,我真不敢想像,將會發生什麼後果!」
說著,廖星麗悲憤已極大哭出聲。
含淚的控訴,引來了人們的震驚,惹出了周圍年輕女工們眼中的淚水。梁琳等人撲上前去,抱著廖星麗和她一起大放悲聲。
林和尚把頭上的帽子摘了,狠狠往地上一摔,挺起胸,邁著穩實的步子,往沈紅革和場領導跟前走去。
鄭土匪把手一揮:「新工人同志們,不能任由披著黨支委外衣的色狼,白白侮辱我們的階級姐妹!」
周端午學著林和尚,把帽子狠狠摔在地上,挺起胸大踏步跟了上去,
血氣方剛的年輕工人們,同時把帽子狠狠摔在地上,自發的分三列排成整齊的橫隊,邁著整齊的步子。跟在林和尚和周端午身後,大步向前走去。
鄭土匪振臂高呼:「揪出色狼,釋放陳倫!」
所有新工人一齊吼道:「揪出色狼,釋放陳倫!」
林和尚走到沈紅革跟前:「沈書記、蔡場長,剛才廖星麗同志的控訴,你們一定聽得很清楚吧?正處於偉大的文化大革命中,由無產階級革命派掌權的西道森工局三場,發生了企圖強姦女同志的惡性事件。身為場革委正副主任、總支正副書記的二位領導,竟把強姦未遂罪犯保護了起來,把見義勇為的好同志抓了起來!現在我代表全體新工人同志,正告你們,立即釋放陳倫同志並向他道歉,賠償精神損失!同時,嚴懲混入黨內的犯罪分子梁剛。如果,二位拒絕我們的正當請求,三工段全體新工人,將聯合三場及其他伐木場所有新工人,請求森工局領導和林業廳領導,甚至省革委領導解決此事!」
不識好歹的楊雲河,指揮徐排長和警衛戰士,站成兩排護衛沈紅革和蔡賢能,鐵青著臉交待:不能讓人混亂中傷到了沈主任。並挺身站在最前面,氣勢洶洶指著林和尚的鼻子:「挑動幹群關係,破壞抓革命促生產的大好形勢,你想嘗嘗無產階級專政鐵拳的滋味?」
林和尚一把推開楊雲河的手:「楊股長,你少在這裡提勁!什麼雞巴保衛股長?不抓強姦犯,反而把抓強姦犯的人捆起來。到底你們在破壞大好形勢,還是我們在破壞大好形勢!你真當我們都是大字不識的愚昧之人,隨便玩弄於股掌?」
梁琳扶著哭腫了雙眼的廖星麗走上前來:「有本事,你們把有新工人,把受侮辱的廖星麗一起抓起來。」
楊雲河口氣依然很硬:「能到這裡來當工人,是組織上看在你們父輩對國家建設有過貢獻,給予的極大關照。否則,你們早就到農村去,接受再教育,形同改造了。在這裡,雖然同樣是工人,但和老工人就是不一樣,你們就像上山下鄉的知青,到這裡是來改造……」
還沒來得及把「世界觀。」三個字說出口,周端午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到他臉上,沒容他有任何反應轉身煽動道:「同志們聽到了嗎?保衛股長說我們是來改造的,把我們和牛鬼蛇神等同了。」
所有新工人都涌了上來,幾個性情剛烈的大齡青年伸手就要抓打楊雲河,情形變得極為混亂。自以為見過世面的沈紅革,直面這種勢態心裡也慌了,他拉了拉蔡場長悄聲說道:「照這樣發展下去,可能會出大事的,你看如何平息事端?」
蔡場長也不正面看他,冷冷說道:「很簡單一件事嘛,立即放了陳倫,把梁剛交局保衛科調查。」
「可是,憑那女工的一面之詞,就把工段支部委員抓起來?」
蔡場長轉眼看著他:「沈書記,一個未婚女青年,能當著眾人的面,痛訴遭受的侮辱,這還有值得懷疑的?如果梁剛是清白的,保衛科自會有他們的調查結論。」
徐排長快步跑了過來,著急地請示道:「二位首長,新工人情緒太激動,我們快要頂不住了。」
蔡場長一字一句命令道:「我以總支副書記、場革委副主任的名義,請你立即放了三工段陳倫。同時火速電話通知局保衛科、武裝部,請他們迅速來人協助調查。」
徐排長答應道:「是,馬上放了陳倫……可……」望著一言不發的沈紅革,他欲言又止。
蔡賢能一聲冷笑,轉過臉注視著沈紅革:「看來,我這副書記、營長、場長的話不起作用,還得你親自下命令!」
沈紅革臉上一陣抽搐,狠狠盯著徐排長咆哮道:「龜兒子裝什麼怪!按蔡場長的指示立即執行!」
徐排長陰沉著臉,行了個標準的軍禮,轉身對著吵鬧著的新工人大聲叫道:「同志們請靜一靜,場領導已經決定,立即放了陳倫,把梁剛交局保衛科。請大家儘快回到宿舍,回到工棚。」
沈紅革牙齒咬得「咯咯」響,拉過楊雲河吩咐道:「你去把三工段的連長和指導員這兩個笨蛋給我找來。叫他們馬上把人帶回去,不然明天就辭職到工地上去參加勞動!」
吵鬧、衝突的混亂場面,暫時得到了緩解,林和尚把廖星麗和梁琳等人叫到一邊,小聲商量可能發生的意外。
幾個人緊急商議後,一致認定,沈紅革絕不可能輕易認輸,事件平息之後,他可能會各個擊破,把今晚起號召作用的人分而治之。
梁琳沉思道:「今晚的事,我們沒錯,沈麻子在三場稱王稱霸,是因為這裡交通不便,消息閉。他自以為山高皇帝遠,可以猴子充霸王。」
林和尚閉了一下睏倦的雙眼:「我們必須儘快和其他工段的新工人取得聯繫,爭取得到他們的支持或聲援。大家必須要抱成一團,場部如果要叫任何一個人去問話,都不能去,要去,也至少五個人或十個人以上。」
梁琳關切的望了一眼周端午說:「你剛才打了楊股長一耳光,他肯定會記恨你,以後千萬得小心。」
林和尚點了點頭:「我認為周端午如果有地方去,不如趁早離開。否則,姓楊的將隨時找你麻煩,弄不好,製造個手槍走火之類的事就慘了!」
周端午沉重的答應道:「這鬼地方我早就不想呆了,要不是受老爸牽連,打死我也不會到這裡來當工人。打了姓楊的出口氣,總算沒白來一趟。老子今晚就走!」
梁琳提議道:「我們把身上所有的錢全部掏出來給周端午……」
包括鄭土匪在內,幾個人傾其所有,把身上所有錢一齊塞到周端午手上,幾雙眼睛深情注視著他叮囑道:「保重!」
周端午一聲不響起身往工棚走了,望著他的身影,鄭土匪突發其想:「不如所有人一齊到局機關靜坐,如果局裡不解決。就到林業廳去,說不定,通過這次事件,我們有可能留在省城,或調到一個條件好點的局。」
廖星麗有幾分厭惡地瞥了鄭土匪一眼:「都是你惹的禍,成天順手牽羊不為偷,這下好了,連累大家……」
鄭土匪立時語塞,尷尬地把臉轉向一邊。
片刻,有人發出了呼聲:「陳倫回來了!」廖星麗等人急忙站起身來。
幾乎同時,伴隨著一陣哨聲,連長和指導員沙啞的聲音傳到了人們耳朵里:「請三工段的新老同志立即回工段,請大家馬上回工棚。請大家相信,場領導會妥善處理好今天晚上的事。」
已經不能走動的陳倫,被兩個警衛戰士攙扶著來到了眾人面前。
鄭土匪和廖星麗迎上去,從警衛手中接過陳倫,仔細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短短二十多分鐘,這個精瘦的精悍小伙子,已被折磨得變了形。
不知是被生生扯掉或被剪掉了,約三分之二的頭頂沒有了頭髮;兩隻眼睛紅腫充血,眼睛紫腫得成了一條縫。塌了的鼻子裡不斷往外淌著血水,大張著的嘴裡,前面的幾顆門牙都沒有了……原本愛惜得很好的棉衣,已破爛得目不忍睹,大片白色棉花裸露,在夜風中飄逸。
看著氣若遊絲,站立不穩的陳倫被折磨得變了形的慘樣。玩世不恭的鄭土匪,剛強的林和尚也禁不住流出了眼淚。
「日他媽喲!簡直比白公館和渣子洞還凶!就這麼一小會時間,一個生龍活虎的捧小伙子,就被摧殘得沒了人形!你們還是人嗎?」林和尚的聲音無比悲憤!
人們一齊圍了上來,看著垂著頭,渾身劇烈顫抖著的陳倫,新工人還是老同志,都在心裡暗罵道:「這些人心太狠了!下手太歹毒了!」
「狗日的!比土匪和日本鬼子還狠毒!」
廖星麗手忙腳亂掏出手絹,流著淚在陳倫變了形的臉上擦著,哭著輕呼道:「小陳,陳倫你醒醒嘛!你可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活過來,不能讓這些殘害你的兇手陰謀得逞!」
新工人的情緒再次激動了。呼叫著血債血還,幾十個人同時撲向那兩個把陳倫架來的警衛。
楊雲河和徐排長的勸阻,根本沒有任何作用。沈紅革臉上再次變成紫色,高大的身軀,開始微微顫慄。
自知理虧的警衛戰士低垂著頭,不敢正眼看憤怒的人們。蔡賢能上前幾步借著月光仔細看了看陳倫,大吃一驚,急忙吩咐道:「馬上把他送到衛生所搶救!人命關天啦!」
回過頭,他鐵青著臉對徐排長大聲責問道:「好好一個人,也不過二十來分鐘,就被你們折磨得快要斷氣了!徐排長,你們警衛排到底是幹啥的?」
眼見情形極為不利,沈紅革馬上轉變態度,提高聲音對楊雲河吩咐道:「楊股長,請你馬上送小陳到衛生所急救,如果衛生所條件不行,就派專車立即送職工醫院,或請職工醫院派救護車,派最好的醫生前來協助!要告訴他們,陳倫同志是救火英雄!」
吩咐畢,轉身對徐排長發火道:「徐排長,你手下的人是咋回事?什麼人給了你們毒打工人同志的權利?現在,我命令你,馬上集合全排的人,把毒打陳倫,破壞抓革命促生產,故意製造干群對立的人揪出來,交局保衛科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