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4 14:51:49 作者: 蔡斌(宇劍)

  紅色袖章還沒戴熱,陳倫便失去了興趣。雖然最終接受了聯絡員的職務,卻幹得一點兒也沒勁。他向來我行我素,做什麼事情都有很強的個人意志。可在紅小兵組織,屁大點的事情,都得集體開會商量,每次商量都幾個小時。很多時候,一件很小的事,爭論半天也沒結果,於是推到下一次會議再商量,再爭論。

  結結巴巴讀了不少大字報,見到了太多走資派挨打,陳倫煩了。當媽媽也被揪了出來,戴著高帽子遊街時。他感到這革命運動,實在沒有什麼好處。把本很清醒的人,都整成了神經病;把原本很親熱的朋友,整成了敵人,把人變成了牛鬼蛇神。

  不過,他也有過一次轟轟烈烈的行為。一次讓他幾十年後,想起來仍心裡隱隱作痛的荒唐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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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快中午飯時,自由街小學紅小兵大隊聯絡員雙手插在兜里,帶著兩個比他個子還要矮的高年級隊員,板著臉來到了學校。

  學校里很冷清,罷課之後,除了幾個住校的老師和校工,平時幾乎看不到學生的身影。

  下面的操場,有兩條瘦狗在籃球架下刨著、嗅著;上面的操場,幾個附近農村的孩子在瘋跑。

  陳倫和兩個夥伴,一副領導視察的樣子,煞有介事到辦公室、各教室看了看,最後來到校長辦公室。

  門緊關著,陳倫用腳踢著那並不結實的門,提高了嗓子叫道:「王校長,王成剛,大白天你在屋裡躲著幹啥子壞事?」

  門仍然緊緊關著,兩個紅小兵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又在窗戶上聽了聽,對陳倫說:「屋裡沒有人,可能沒有在家。」

  「龜兒子王校長,不在學校里管好這些沒有事情乾的臭老九,跑哪裡去了?」自言自語說完,陳倫轉身朝伙食團走去。

  伙食團的陳大爺看到三個戴著袖章的學生來了,顫著身子規規矩矩站在灶邊,笑得臉上深深的皺紋堆在了一起,大聲念著:「紅衛兵小將辛苦了!歡迎到伙食團檢查指導!」

  轉了一圈,感到沒有什麼意思,陳倫往高年級樓走去,想從學校後面的青麻地抄近路過河,經染坊穿過胡家大院回家。

  剛走到高年級木樓前,一個穿列寧制服、剪短頭髮的女教師從樓上走了下來,快步來到陳倫成面前,悄悄在他耳邊說:「王成剛這個狡猾的當權派就藏在屋裡,他肯定是在整變天帳,你們踢開他的門,保證能抓到他」。

  陳倫認得這個膚白臉圓的女老師,姓邵,教高年級化學。

  邵老師有一雙很漂亮的大眼睛,笑起來時圓臉上有一對酒窩。

  她胸脯很大,衣服卻又總顯小,每次看到她胸前似有一對小兔子,而那對小兔子隨時有可能撐破了薄薄的衣服,從裡面蹦了出來。

  陳倫每次看到邵老師,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多看看她那鼓脹的胸脯,每看到那鼓脹的胸脯,他就會莫名其妙心跳加快!

  好幾次暗暗在心裡想,要是能讓邵老師脫了衣服,看到她胸前那一對小兔子,該多麼愉悅呀!

  可是,僅只能想想而已,他連走到邵老師身前的勇氣也沒有。

  現在,邵老師來到了他身邊,緊貼著他說話,一股奇異的淡香,薰得他自以為聰明的腦袋有些暈了。

  受寵若驚地抬起頭來,直視著邵老師胸前兩隻顫動著的小兔子,揉了揉雙眼,用了很大的毅力控制住劇烈的心跳,啞著嗓子問道:「你說,王成剛躲在屋裡?在整我們的黑材料?準備秋後算帳!」

  邵老師嫣然一笑,警惕地四下里看了看,一把拉著陳倫說:「你跟我到屋裡去,我慢慢給你說明白。」

  暈乎乎被邵老師溫柔白皙的手牽著,陳倫騰雲駕霧般隨她來到了二樓兩個教室之間的小屋裡,被拉到了一張靠牆的小床邊坐下。

  鋪著紅色格子花毯的床上,淡藍繡花緞面被子折得很整齊,雪白的枕頭上提花枕巾上有一對鳥兒。

  牆上貼滿了報紙。除了小床,床角邊有兩隻陳舊的木箱,一張小課桌,課桌上面有幾個雪花膏、香水瓶和兩隻搪瓷碗。桌子下面,有兩隻搪瓷洗臉盆。

  聞著邵老師身上的香氣,陳倫心裡咚咚直跳。兩眼時而看著她胸前顫抖的小兔,時而注視那小巧紅艷的嘴唇,時而盯看她臉上的酒窩,根本沒有聽清她說了些什麼。

  他感到嗓子裡在冒煙,感到渾身躁熱,眼睛裡有了一些霧,邵老師的身影開始朦朧。好幾次,他想伸手摸她的臉,摸她胸前的兔子。用嘴去觸摸那紅艷的嘴唇。甚至,他想起了在鄉下時發生的一件「事情」。

  鄉下外婆家大院只有三戶人家,左邊三間房住著外婆,中間兩間房住著周姓兩兄弟,右邊住著姓劉的人家。

  中間的周姓人家,哥哥是個老單身,長年出氣不勻,喉嚨里總有咳不完的痰,走路做事都能聽到他沉重的喘息聲。弟弟則是一個英武的年輕人,娶的老婆也很漂亮,白白淨淨不像鄉下人,倒像城裡工作同志。

  劉家的男人和女人都是地道的莊稼人,粗黑的臉上刻著深深的歲月痕跡,身上的衣服總不乾淨。一年四季,很少看到兩口子穿過鞋,只有在勞作一天的晚飯後,才會看到他們在屋前將洗臉水倒在很大的木盆里,三兩下洗了沾滿泥土的雙腳和小腿,趿著很舊的布鞋,在院壩里坐著發呆或吆喝雞鴨迴圈。

  劉家有二個兒子,和他們父母一樣,成天赤著雙腳、褲子挽得很高,一身泥巴的在地里幹活或牽水牛到坡上去。

  劉家還有個在森工局工作的弟弟,娶了石河鄉中學語文代課老師,生了個長得很水靈的女兒。

  弟弟和弟媳都忙於工作,漂亮的侄女從小就住在兩間空屋裡,由劉家人幫著照看。

  這女孩兒冬瓜臉細眉長眼,白皮嫩肉,在方圓幾里農家屬於少有的漂亮女孩子。不但長得漂亮,穿得也很乾淨,和她大伯、伯母及兩個哥哥的髒,有著鮮明對比。

  雖身處農村但卻是城鎮戶口,而且她從不認為是農村人,穿著打扮比鎮上的人還整潔。這個小名叫珠兒、愛打扮愛乾淨的女孩子,比牛雲成大好幾歲,已經發育得渾身上下散發著青春氣息!

  鄉下人解便,都在豬圈旁的糞坑邊蹲著,全然不顧是否有人看著,也不管是否有人從身邊走過。

  好幾次,天色麻麻黑時,牛雲成從屋後的竹林走到劉家豬圈旁,都看到珠兒蹲在糞坑邊方便,又肥又圓的屁股,在黑麻麻的夜色中白得耀眼。

  每一次,正在方便的珠兒只要看到牛雲成,都會笑嘻嘻的喊他:「小成,你在做啥子?過來一起屙粑粑嘛!」

  剛開始,他很不好意思,眼睛根本不敢看珠兒的屁股,可她卻滿不在乎的蹲在那裡,兩隻手撐著下巴,甜甜笑著和他說話。

  中秋節晚上,月亮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晝。吃了外婆用雜糧做的糍粑,喝飽了南瓜湯後,他帶大黃狗到後面的山坡上看了一會月亮,從坡上跑下來時。重色輕友的大黃狗居然丟下他,獨自和劉家的母狗纏到一起了。

  一邊叫著大黃,一邊往劉家後面的豬圈走。卻在豬圈邊遇到了只穿著很短汗衫,光著屁股蹲在糞坑邊的珠兒。

  看到他走了過來,珠兒和前幾次一樣,叫他過去一起蹲著解便。

  那天晚上,不知什麼原因,他真就走了過去,扒下褲子,光著屁股和珠兒並排著蹲在一起。

  豬圈邊的蚊子太多,不到一分鐘,就在他小屁股上咬了好幾個包,痛中帶癢讓他難受地扭動著身子直罵:「狗日的夜蚊子太兇了。」

  見珠兒一動不動蹲著,他有點奇怪:「龜兒這夜蚊子咋只咬我,不咬你?」

  珠兒甜甜笑著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你這個屁股太瘦了,肯定好久沒有洗澡,有臭味了,所以才逗蚊子咬。我天天洗澡,身上是香的,所以蚊子不會咬我!」

  他氣不打一處來,伸過手在她的屁股上摸索著:「你屁股這麼肥,這龜兒蚊子應該咬你呀,咋回事嘛?」說完,一把提起褲子:「我不在你這裡屙了,回外婆家去,那裡的蚊子沒有你家的凶。一次最多咬一個包。」

  珠兒伸出手想拉他,沒有拉住,「咯咯」笑道:「你是個木頭腦殼,跑那麼快做啥?就不能在這裡多陪我一會?」

  他往外婆家跑時不滿地回答道:「肯定你家的蚊子,讓你屁股上發出的味熏昏了,所以才這麼凶,專咬別人!」

  第二天上午,外婆一家人都到地里幹活去了,他還在床上睡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珠兒,悄悄來到他床前,見屋裡沒有人,便伏在他身上,和他嘴對嘴親了起來。

  懵懵懂懂讓珠兒弄醒了,他半閉著眼,任由她一對肉團在身上摩擦,任她綿實的嘴在嘴上親,心裡有怪怪、痒痒的感覺,那感覺像什麼呢?就像憋了很久的一泡尿,終於撒出去時那樣的舒服,舒服得頭不由自主的擺動。

  被珠兒親著摸著時,不知是舒服還是害怕,身上竟打擺子一樣抖動起來,而且抖動得很厲害。

  珠兒親他的同時,一雙手向他下面摸去。

  其時,小雞雞已經脹得很難受了,裡面的尿水就像烏木水庫大壩攔住的洪水,很快就要漫過大壩,如再不拉閘,就會爆堤!

  珠兒的手,摸著了他那脹得快要爆了的小雞雞,羞得他臉上立時燒了起來,羞得他趕緊閉上了半睜著的雙眼。

  他知道小雞雞此時朝天豎了起來,裡面涌動的尿液,使得它像竹杆那樣硬,他怕珠兒以後會用這事來笑他,說他是個小騷棒!

  珠兒摸著朝天豎著的小雞雞時,睜大了雙眼,貪婪地望著那脹得亮晶晶的玩意兒,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羞愧交加的他,身上更劇烈的顫抖,小雞雞在珠兒雙手撫弄下,馬上就要撒出尿來,難受得他幾乎要叫出聲。

  珠兒似乎比他更難受,她不但用手揉他,而且用手在自己身上揉,那沉重的喘息聲好響眼看憋得到了極致,就要將一泡尿急撒出來時,院子裡傳來了外婆的叫聲:「成呀,成,你還在床上?快起來吃了飯到坡上去耍。」

  外婆的叫聲使得珠兒趕緊住了手,一把將他從床上拉起來:「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還在睡,快點起來,我們一起到坡上去家在扯豬草。」

  吃了飯,身不由己的被珠兒牽著,跌跌撞撞到了離家百米之外、石板路上面的石坡上。石坡其實就是一個小山崗,一條石板路從悅河場直通到石河區,小山崗是兩個場鎮之間的必經之路。

  山崗上很平整,有大片茂密的莊稼,還有三三兩兩的住戶,外婆家所在的大隊部,也在山崗上。

  山崗上有一大片什麼也不長的光石頭,不過,也不是絕對什麼也不長,而是不長樹不長莊稼,卻長著密密麻麻、像青苔一樣的地木耳。地木耳細細地洗淨,合著豬肉炒了,加上一點蒜苗,香得讓人流口水。可那年月,哪來的豬肉?

  珠兒拉著他,鑽進一片長得很茂盛的油菜地,把竹背篼放下地,一屁股坐在背篼上,對不知所措的他輕聲說:「來,成,過來和我一起坐。」

  他放下背篼坐在珠兒身邊,不解地問道:「這個油菜地里哪來的豬草?我們到後面坡上去吧!」

  珠兒一把將他摟進懷中,狠狠在他額上親了一口:「你個小笨蛋,我們今天來做那個要得不?打豬草的事等做完了再說嘛。」

  他大吃一驚,結巴著問:「做那個事?我做不來呀!」

  「屁才做不來,你們這些城裡娃兒,比鄉下的娃兒醒事早得多,而且一個比一個壞,哪有你做不來的!」

  在鄉下呆了二年多,他已懵懂的知道,所謂「那個」就是一男一女光著身,一上一下疊在一起。

  鄉下人在做農活時,那滿口的趣話真是太多。小小年紀的他,早就知道所謂龍頭指男人的雞雞,所謂茅草一大灣,比喻女人身子下面的體毛。而溶洞水不干,則說的是女人撒尿之處。

  一男一女做「那個」以前只是聽人們說,某人和某人兩個一起「那個了!」某家的婆娘,趁男人趕場時,在苞谷地里和另外一個男人「那個了!」。

  有關「那個」這類話題,莊稼人在飯前茶後消遣時常常提及。

  連流著清鼻涕的小娃娃,在和小夥伴吵嘴時,也會說:「日你媽,老子惹毛了把你媽媽那個了!」

  聽說珠兒要和他「那個」,他心裡跳得很厲害。不知道應該如何和她那個。可又不願讓她知道他連「那個」都沒有那個過,以後會說他太沒本事了,會看不起他。 以後,可能這一帶所有人都會看不起他。

  「那個就那個吧!」他心一橫,不懂裝懂地問:「咋個弄嘛?」

  珠兒站起身來,四處張望了一陣,彎下身子,幾把將褲子脫了下來,半仰在彈性很好的背篼上,叉開雙腿指著兩腿中間說:「把你的雀兒放到我這裡頭去。」

  他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了,慢吞吞地掏出來軟不拉巴的小雞雞:「咋個放得進去?」

  珠兒有點著急,紅著臉問道:「你早上那麼硬,現在怎麼這麼蔫?硬不起了哇?」

  立刻紅了臉他尷尬地說:「我咋個曉得它現在硬不起來了,反正每天早上我醒來時,它都梆硬!」

  珠兒讓他走到面前,伸出手來,抓著那毛毛蟲一般軟軟的雞雞,一面揉著,一面說:「怪了,怎麼會這麼軟!」

  褲子已被珠兒扒到了膝下,他直直站著,小雞雞任她用手搓,用舌頭舔,甚至含在嘴裡吸。可是,不管珠兒如何擺弄。小雞雞卻依然如毛毛蟲垂頭喪氣、要死不活。急得珠兒滿臉緋紅,呼吸聲更加沉重。

  好一陣,仍不能讓他的小雞雞如早上那樣硬起來,珠兒乾脆丟下那軟軟的毛毛蟲。一隻手在自己胸前揉搓著,另一隻手,在兩腿間輕撫。

  看著珠兒急得臉色發紅,氣喘吁吁的不再弄他的雞雞,轉而在自己胸前和下面摸索,他心裡也對小雞雞有些生氣。不明白為什麼每天早上,都會被尿脹得堅硬的東西,這會卻硬不起來了,搞得他很沒面子。

  他看到珠兒兩腿之間的肉縫,有水慢慢浸了出來,看到珠兒胸前的兩團肉讓她揉得發紅,便蹲下身子,伸出手幫著她在兩團肉上輕揉。

  珠兒身體扭動著,臉上的表情很痛苦,嘴裡發出含混不清的叫聲,偶爾,還會發出輕聲的尖叫……

  不知道過了多久,珠兒終於平靜了,一把將他拉到懷中,將胸前兩團肉湊到他嘴邊,聲音很溫柔地說:「你吸我的奶兒吧,吸吧,乖哈!」

  雖然那天在油菜地里,他的小雞雞最終也沒能硬起來。從珠兒的表情上看出她大失所望,但在吸著她胸前肉團上紅色的乳頭時,他感到有說不明白的舒爽感,從嘴裡一直傳到腹部,再一直傳到心裡,讓他好多天都懷念那來自心底的顫慄。

  現在,和邵老師並排坐在她的小床上,聞著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香氣,他感到心裡有了在油菜地一樣的感覺。

  要是能吸邵老師的乳頭,肯定比珠兒的更舒服!他在心裡胡思亂想著。

  可是他知道,邵老師的乳房是不可能讓他吸的,而且也不可能讓他看到胸前兩個肉團,他只能悄悄想想而已。

  也就幾分鐘時間,邵老師站起身來,加重了語氣:「反正,我可以保證,王成剛絕對藏在屋裡炮製黑材料,你們現在去保證能抓到現行!」

  陳倫清醒了。趕緊站起身收回意馬心猿,收回在邵老師胸前游離的目光,拍著胸口說:「如果他真的在屋裡搞變天帳,我馬上就去把他抓起來,弄到辯論台上去批鬥!」

  「相信你一定能抓到王成剛的現行,相信你有能力批鬥這個頑固不化的走資派!」邵老師甜甜地笑著,親熱的拍了拍陳倫的肩:陳倫同學以後一定是個有出息的人。」

  從邵老師房間裡出來,陳倫精神抖擻地率領兩個部下,再次闖到校長辦公室門口,用力踢著木門,提高了聲音叫道:「王成剛,你這個頑固派,大白天躲在屋裡搞黑材料!屬於可恥的反革命行為,現在我命令你馬上開門。否則,我們將採取革命行動,一切後果由你負完全責任!」

  聲嘶力竭地喊了一陣,一直緊閉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頭髮凌亂、衣冠不整、滿面鬍子巴拉的王成剛校長,萎靡不振地站在門口,沙啞著聲音低聲問道:「紅衛兵小將,請問有什麼指示?」

  陳倫搶上前,伸出瘦瘦的手,一把抓住校長領口,唾沫四濺的吼叫道:「你明明在屋裡,剛才為什麼不開門?是不是在整黑材料?」

  王校長苦笑著,有氣無力地回道:「陳倫同學,我生病了,幾天都沒吃飯了,根本沒有氣力起床。」

  「生病了?生病了為什麼不去看病?」

  「肯定是裝病,躲在屋裡整黑材料,妄想秋後算帳!」三個小學生圍著校長,張牙舞爪地叫著、鬧著。

  陳倫歪著頭想了想,把手一揮:「走,進屋去搜查,看他是不是在整黑材料!」

  王校長喘著粗氣,用身子攔在門口:「同學們,你們不能進去,你們沒有權力到我屋裡去搜查!」

  邵老師甜甜的笑容一閃而過,陳倫野性大發,揮起拳頭打在校長的胸口上:「你敢阻擋革命小將進屋搜查?」

  王校長捂著胸口,痛苦地說:「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要文斗不要武鬥!」

  陳倫抓著他和另外兩個隊員使勁往外拖,上氣不接下氣的叫道:「對於反革命份子,你不打,他就不倒!」

  三個小學生拉扯了好一陣,由於校長的堅決抵抗,始終沒能把一臉病態的校長從門前拉開,沒有辦法邁進他的小屋子。

  來硬的不行,氣喘吁吁的陳倫鬆開手,將兩個嘍囉喊到一邊:「老子今天就不信,收拾不了這個頑固的走資派!」

  他兩手叉在腰間,咬牙切齒地吩咐道:「你們馬上回去集合全體隊員,扛著戰旗到這裡集合,今天非把龜兒子王成剛拉到辯論台上去批鬥!」

  恰好那天陳程和其他二名主要負責人都不在家,接到陳倫的緊急通知,十多個隊員扛著旗幟,飛快跑到了學校。而這十來個人,都是平時愛打架的角色。

  眼見一大群手提腰帶、殺氣騰騰的紅小兵沖了來,認得他們都是本校表現不好的差生、留級生,知道再僵持下去絕沒有好處,王校長對滿臉得意之色的陳倫說:「陳倫同學,你今天這樣的行為,會讓你媽媽痛心,也會讓你不幸的爸爸感到羞愧!」

  不輕不重的幾句話,讓陳倫懵了,他像從睡夢中驚醒般,望著神情悽然的校長,囁嚅著雙唇輕聲問道:「你認識我媽媽和我爸爸?」

  王校長慘然笑道:「你回去問一下媽媽,是不是認得我?」

  那一瞬,陳倫對自身行為產生了懷疑,他不知道今天所謂的革命行動,是不是真正的革命行動。他甚至有點害怕,害怕將會犯下一個不能被原諒的錯誤。

  可是,通知來的隊員已經雄糾糾、氣昂昂地沖了過來。覆水難收!今天的批鬥會,想要不開,也不行了!

  半小時後,頭戴紙糊的高帽子,胸前掛著寫有「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幾個黑字的大牌子掛在胸前,手中敲著銅鑼喊著:「我是走資派王成剛」的校長,在一群學生的押送下,登上了西門菜市場外面的辯論台。

  正是將要吃午飯的時候,辯論台上沒有人,台下也沒有人。

  一群小把戲,吵鬧著把校長押上台後,立時在台下聚集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

  校長低著頭彎著腰站在台上,可主持人陳倫只是對著人群說了一句:「現在,我們開始批鬥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王成剛。」便再也不知說什麼,也不知該從何批起。

  下面的人開始嘰嘰喳喳議論,有人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更有人對著地上,聲音很響的吐了一攤濃痰,發出故意裝出的咳嗽聲。

  陳倫臉上開始發燒,心裡也有些慌了,後悔不該聽邵老師慫恿,把校長弄到這台子上來批鬥。

  正在此時,兩位十多歲的女紅衛兵來到台上,其中一位較為豐滿的彎下腰和顏悅色,用標準的普通話問陳倫:「小戰友,你們是哪個學校的?這個被批鬥的人是幹啥的?」

  女紅衛兵的聲音特別悅耳,使陳倫想起了「銀鈴般的聲音」這句話。

  可他沒及細細品味那回味無窮的聲音,警惕地反問道:「你們是哪裡的?」

  女紅衛兵指了指左臂,唱歌一般說:「我姓商,是一中的紅衛兵,專門來幫助你們!」

  「哦!我們是自由街小學紅小兵大隊。這個校長王成剛是個頑固不化的走資派,今天躲在家裡整黑材料,變天帳,想搞秋後算帳!」陳倫簡單介紹了情況,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

  悄聲嘀咕一番,自稱姓商的女紅衛兵悅耳的聲音對著下面的人群講道:「同志們,這個叫王成剛的走資派,在擔任自由街小學校長期間,長期執行資產階級教育方針,在學校推行只專不紅。更為嚴重的是,在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期間,他竟敢躲在黑屋裡,炮製黑材料,企圖秋後算帳……」

  聽著女紅衛兵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地講話,看著她鎮定自若的表情,陳倫感到和人家相比,實在差得太遠。

  除了聲音很美,她兩腳並立和揮動手臂的身姿,都美極了,在陳倫心目中比女神維納斯還美。

  正當台上台下的人振臂高呼:「打倒走資派王成剛」,陳倫的腦袋被一把裁縫尺子,狠狠打了一下,痛得他「哎喲」一聲叫了起來。

  幸好人們的注意力,都在兩位女紅衛兵和王成剛身上,沒有人看到他挨打,也沒有人聽到他的叫聲。

  捂著被打了的部位,他轉過身正張口想罵人!卻被一隻有力的手提著衣領,跌跌撞撞地拖到了台下。

  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兩個大巴掌狠狠打在了他臉上。一個壓低了的聲音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龜兒娃娃想死了!給我滾回去你才曉得鍋兒是鐵鑄的!」

  是媽媽!被打得暈頭轉向的陳倫,從罵聲中知道,是媽媽在打他,顧不得周圍是否有人看到自己的狼狽相。他恨恨盯了氣得臉色發青的媽媽一眼,含著淚水,倔強地昂著頭,朝另外一個方向跑了。

  那天晚上,他沒回家,摸到漆黑的教室里,將幾張課桌拼在一起,打算就在那上面過夜。

  考慮到桌子太硬,他還在學校里的牆上,撕了好大一捆大字報,準備用來當毯子和被子。

  墊的和蓋的都準備好了,可是沒有枕頭不行,因為他從小就有個壞習慣,沒有枕頭就無法入睡。

  要是有幾本書……

  想到書,馬上想到了學校的圖書室。圖書室的一扇窗子,不知什麼時候被打爛了,不但沒有了玻璃,連木窗框,也被人打斷了中間的格子。陳倫輕而易舉地從窗戶爬了走去。

  圖書室里的書真多。不但有好多連環畫,還有好多厚的薄的,封面漂亮或粗糙的成人書。

  他沒有多想,順手抱起幾大本厚書,又借著微弱的月光,選了十多本連環畫。

  餓著肚子睡在課桌上,正很費力地看連環畫時。陳娟和陳程,高建英一起來了。

  接過高建英遞來的苞谷粑,跑到講台邊跳起來一屁股坐上去,將兩隻腳晃來晃去,大口吃著,陳倫看也不看姐姐和哥哥一眼。

  「你馬上和我們一起回屋。」看著小弟弟一副吊兒郎當的小太保樣,陳娟很生氣,要不是在學校里和高建英在身邊,她真會衝上去,把這一臉灰頭灰腦的傢伙拖下來,給他臉上狠狠一巴掌。

  聽姐姐用命令的語氣叫他回家,陳倫鼻子裡「哼」了一聲,扭過臉望著黑板,繼續吃著苞谷粑,含糊不清地唱道:「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我們就要反對!」

  唱完了,苞谷粑也吃完了,他跳下講台,也不看教室里的三個人,徑直走到臨時搭的床邊,仰倒在上面。順手抓起一本書,蹺起二郎腿,一本正經地唱起了歌:「我們的共產黨人,好比種子,人民,好比土地,我們到了一呀個地呀方,就要,同那裡的人民結合起來,在人民中間生根開花,在人民中間生根開花,在人民中間吔,生根開花!」

  陳娟氣得一身發抖,提高了聲音,厲聲問道:「你聽到沒有?我叫你馬上和我們回家!少在這裡裝瘋迷竅。」

  陳程也生氣地叫道:「你雞巴娃兒耍漲了!白天惹了那麼大的禍,沒有人理抹你就算了,還跑到這裡裝瘋了?」

  陳倫憋在心裡的火冒了出來,衝到陳程面前,擰著脖子喝道:「我裝不裝瘋,關你娃兒屁事?你要做啥子嘛?」

  陳程一把推在了陳倫胸口上:「你娃兒今天肉皮子癢了?要不要我幫你松一下!」

  陳倫眼中噴火,揮起一拳打在陳程的臉上,趁他「哎喲」一聲,鬆開手去捂臉時,轉身就朝門外跑。

  剛跑到門口,一隻成年男人的大手,迎面將他頭髮抓住往外輕輕摔去。站立不穩的陳倫,一個餓狗搶屎,重重摔倒在地上,要不是雙手及時伸出撐在地上,肯定會啃一嘴泥土。

  剛摔倒在地,他一個急翻身,就地滾出幾步,飛快地爬起來,盯著那個黑乎乎的男人,破口大罵道:「你媽的個X,我造了你家的祖墳嗦,憑啥子把老子摔在地上?」

  「成!你今天發瘋了?連爸爸也敢罵?一會兒媽媽打不死你?」陳娟氣急敗壞的叫罵著追了過來。

  陳倫剛從地上爬起來,陳程已經撲了過來,抓著他的衣領,咆哮道:「你敢打我?你娃兒今天敢打我!我……」

  還沒有來得及報剛才的一拳之仇,把陳倫摔倒在地上的男人走了過來,一耳光摑在他臉上,惡狠狠地罵道:「你狗日的,吃老子的,穿老子的,還要造老子的祖墳?」

  血,從陳倫鼻子裡噴射而出,接著便像擰開了的水龍頭,腥紅的血,嘩嘩地從鼻子裡流了出來。

  陳倫看清打他的人是原來叫舅現在升任繼父的男人,倔強地昂著頭,一動不動站著,任鼻子裡的血直流。

  雖然因為停電,學校的操場上的電燈等於擺設,可是慘澹的月光卻讓陳娟、陳程和高建英清楚看到了陳倫鼻子裡不斷湧出的鮮血。

  血從鼻子裡滴落下來,順著嘴角,滴到了胸前,再往下浸延……很快,陳倫的胸前全讓血給浸透了。

  陳程和陳娟嚇呆了。傻了一樣望著怒氣未消、緊緊抓著陳倫頭髮的繼父,望著既不哭也不動的陳倫。

  高建英「哇!」一聲哭出聲來,轉身跑了。

  陳娟帶著哭腔對繼父求道:「爸爸你不要生氣了嘛。成兒還小,不懂事,你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陳程也哭出聲來:「求求你放了他嘛,他流了好多血!這會還在流。」

  抓著陳倫頭髮的繼父火氣絲毫沒減:「沒有吃飯該他背時,血流得多也該他背時!老子今天不把他治服,我就不姓陳!」

  陳倫突然手腳並用,瘋了似地胡亂扑打著,很悽厲地大叫出聲:「隨便你打,打死了也不怕!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你打,你打,隨便你打!」

  夾雜著哭聲和飽含悲憤的聲音,在夜空里,傳出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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