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024-10-04 14:51:19
作者: 蔡斌(宇劍)
十多天後的下午,牛雲成正率領一幫小夥伴在菜市上玩得開心,姐姐氣喘吁吁地趕來,拉著他就往家裡跑。
他掙扎著憤怒地嚷道:「啥子事嘛?我們耍得好好的,又沒招誰惹誰!你拉我到哪裡?」
「回家去,媽媽今天要和那個人結婚了。」姐姐帶著哭腔說:「以後我們就不會再姓牛,要跟到媽媽姓陳了。」
「媽媽結什麼婚?她結婚我們為什麼要改姓?」他停止了掙扎,不明白將發生的事情,對今後的生活,會有什麼影響和改變。
回到家,牛雲成看到來了一大群媽媽廠里的工人,其中有經常悄悄給他糖吃的黃叔叔,還有他認為最漂亮、長辮子垂到屁股的趙阿姨及很多叫不出名的人,圍坐在堂屋冷老頭的幾張大桌子邊,就著茶水吃炒胡豆、花生、水果糖和瓜子,還有人抽著紙菸。整個堂屋擠得滿滿的,比趕場天鄉下人吃血旺湯和蒸籠還熱鬧。
他看到哥哥穿了一身新衣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規規矩矩和一個冬瓜臉男人坐在一起,那男人穿洗得發白的舊軍裝,頭戴洗得發白的軍帽,正和顏悅色和哥哥說話。
牛雲成認得那人,是近段時間常來的五舅。因為他姓程和媽媽的陳姓同音,排行老五,從見面起媽媽就讓叫他五舅。
牛雲成知道,程吉喜這個所謂的舅是假的,他並不是媽媽的弟弟,他的老家在離城二十多里的程家壩,而媽媽的老家,在離城三十多里的悅河場。
不但老家隔了十多里路。而且,聽外婆說,媽媽原來不姓陳而姓宋,因為外公當年在悅河場當天棒砸場子時,不小心惹著了紅幫的分舵爺,揚言要血洗宋家祠堂。外公的爸爸急得沒了辦法,只好把他過繼給縣城青幫的陳大爺,才保住了他的一條命,也保了宋家祠堂大小一百幾十戶人。
這個假五舅,每次到家來,總會帶一些肉、蛋或掛麵之類的東西,有時,也會帶來一些糖果糕點。
不但每次來都帶些好吃的東西,而且會把家裡的大水缸挑滿水,足夠用兩天。有時,他也會挽起袖子,用他帶來的餡料及和好的面,在灶屋裡和姐姐、哥哥一起包好了餃子或包子,等媽媽下班回來一起吃。
姐姐哥哥和五舅都相處很好,只要看到他來了,都會高興地圍著他轉,只有牛雲成不喜歡他,從來不到他身邊。
有一次,五舅笑著遞了米花糖給牛雲成,他竟裝作沒有看見,轉身跑到了外面的堂屋裡,怪聲怪氣唱起了在鄉下學到的野歌。
從那以後,五舅再也沒給過他笑臉,更沒給他好吃的東西。
今天媽媽結婚,他跑來幹啥?看到他身上洗得發白的衣服,看著他滿臉的笑,牛雲成心裡不舒服。趕緊扭過頭,裝作沒有看見他。
哥哥臉上沒一絲表情,只是機械地點頭,搖頭。
看他進屋了,趙阿姨趕緊走過來拉著他的手,半牽半拉著往裡屋走。
灶屋裡,自家灶前和冷老頭的灶前,都有人在忙碌。冷老頭和他那小老太婆,以及長辮子女兒,也在其中樂呵呵地忙活。
他被趙阿姨拉到了屋裡,看媽媽穿了一身新衣服,正獨自坐在床沿上抹淚,便沖了過去,雙後叉在腰上,前所未有的粗聲大氣問道:「媽媽,姐姐說你要結婚了,我們以後要改姓了?你要和哪個結婚?我為什麼要改姓?我不改,還要姓牛!」
媽媽抬起淚跡斑斑的臉,小聲哭道:「麼兒呀,不改姓,你連書都差點讀不到,姐姐和哥哥連紅衛兵也加入不了。」
趙阿姨一邊用熱水毛巾為他擦臉,一邊悄聲埋怨道:「你都二年級的學生了,怎麼這樣不懂事?媽媽為了你們三個,受了好多的罪,流了好多的淚,你曉得嗎?如果不是為了怕你們受苦,她早就嫁到省城大幹部家了。現在也是實在撐不下去了,萬不得已才和你那個死老漢離了婚。和現在的爸爸結婚,是為了讓你們以後不再是反革命後代,為了讓你們能健康順利成長。你要理解媽媽的良苦用心……」
「什麼現在的爸爸以前的爸爸,我連爸爸是什麼樣都沒見過,又鑽出來一個現在的爸爸,我才不叫他爸爸。」
趙阿姨拿出套新衣服,要給他換上。數落道:「你個蛋黃都沒有屙乾淨的青屁股小崽兒,別給臉不要臉。你叫不叫頂屁用,媽媽結婚是受國家法律保護領了結婚證的,以後喊也好,不喊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反正,要想有糖吃,就得嘴巴甜。」
他扭動著身子,不讓趙阿姨脫身上的衣服,憤怒地叫道:「她結她的婚,憑什麼要我穿新衣服,我就是不換。」
揮舞著雙臂,兩隻腳上竄下跳奮力掙扎著,牛雲成硬是擺脫了趙阿姨,連滾連爬掙扎到了灶屋,往小巷子裡跑了。
回到菜市場,適才統領的一幫小朋友,卻已沒了蹤影。
跑到高及胸部的圍牆邊,雙手抓著牆輕輕撐了上去,讓兩隻腳吊著,牛雲成舒服極了地坐在牆上,望著來往的車輛和行人出神。
一個梳著兩條細長辮子、個子高高的姑娘,從縣委大院那邊慢吞吞的走了過來。她叫高建英,就住在他家對面一通小房裡。她那操一口普通話從來不會板臉的爸,就是媽媽那天帶他去找的部長。因為他打了電話,牛雲成才能進學校讀書;她媽媽是一個面容和善的矮個子、小腳老太婆。高建英在家裡最小,有一個同樣很高的哥哥,還有一個在山東讀大學的姐姐。
高建英比他大二歲,已讀四年級了。她的個子,比起牛雲成已經讀六年級的姐姐,至少要高出十五公分。
因為她長得高,加上姓高,牛雲成和這條街上的小朋友,都叫她高妹。她本來的名字,卻沒有幾個人能叫得出來。不過,牛雲成知道她叫高建英。因為她那個子很小的媽媽,會經常「建英,建英」的叫她。
看著高姑娘來到面前,牛雲成從牆上掰下一小塊硬泥灰,向低頭走路的她扔了去,並故意變了聲喊道:「嗨!高建英!」
高建英抬起頭看到是牛雲成,快步來到矮牆邊,抬頭望著他道:「成呀,聽說你媽媽今天結婚,怎麼不回家參加婚禮,坐在這裡幹啥?」
他鼻子裡哼了一聲:「她結她的婚,關我屁事,我才不要什麼新爸爸,我只曉得被關在牢房裡的牛振中才是我爸爸。」
高建英四下張望了一下,小聲說道:「可是你關起來的爸爸是反革命,如果不和他劃清界限,以後連書也不會再讓你讀了。」
「不讀就不讀,大不了回鄉下外婆家,每天到坡上割豬草。」他滿不在乎:「沒有讀書的娃兒,多得很。」
高建英低下了頭:「不過,現在就是想讀書,也不一定能讀得成了。」
牛雲成突然從牆上跳下來,直盯著高建英問道:「你晚上是不是一個人睡覺?我今晚上到你家去睡,行不行?」
高建英一下緋紅了臉,慌亂地搖晃著兩隻手:「不可以,我家裡不準的,我爸媽就睡在左隔壁,我哥哥睡在右隔壁,你如果去和我睡怎麼要的......」
「我去了當然和你睡喲,不行就算了嘛,你慌啥子!」牛雲成回過身又跳回到牆上坐著,將兩條腿在牆壁上晃蕩著。兩眼望著馬路上的行人。
「你為什麼不回家睡覺?今天是你媽媽結婚的好日子。是不是來賀喜的人太多,沒有你睡的地方了?」
「不要提我媽結婚的事。」牛雲成突然火了,再次從牆上跳下來,擰著脖子惡狠狠地吼叫道:「老子才不要什麼新爸爸!我只有一個關起來的反革命爸爸!」
高建英漂亮的小臉更紅了,驚惶地四下張望,伸出手來似要捂牛雲成的嘴。可看見他凶神惡煞的樣子,卻只敢停留在半空中,跺著腳小聲叫道:「你吼這麼大聲,當心人家聽到,說你是小反革命?把你抓起來關到看守所!」
「把我抓來關起?老子我才不怕。關起來怕個屁,只要有飯吃就行了。說不定,還可以看到我爸爸!」
「你曉得你爸爸為什麼被關起來了嗎?」高建英小聲說道:「他反對毛主席提出的反右鬥爭,說右派都是有本事的人,說反右派就是不要知識,所以才關起來了。」
「我不曉得他為什麼被關起來,但好多人都說,我爸爸是有本事的人。柞油廠的高煙筒,就是我爸爸一個人砌起來的。」牛雲成自豪地昂起頭:「我爸爸肯定是一個氣力很大,十幾個人也打不贏的人。肯定不像你爸爸那樣,瘦得像根干豇豆。」
高建英氣憤地說:「你爸爸有屁的本事,就是一個反革命,我爸爸是南下大軍,革命領導幹部。」
牛雲成鼻子裡哼了一聲:「革命領導幹部有啥了不起,劉少奇和鄧小平原來還是中央領導,現在不一樣遭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了,說不定,哪天把你爸爸也打倒在地。」
高建英眼圈一下紅了:「你好壞,我和你耍得這麼好,你還想打倒我爸,我爸爸如果真被打倒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看著高建英流淚了,牛雲成問道:「我說打倒你爸,他就被打倒了?我算個屁!如果我能打倒哪個,我媽媽今天也不會......」
高建英一下哭出聲:「縣委曾伯伯說,象現在這樣繼續開展下去,就是要揪,揪黨內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
「揪當權派管你爸爸屁事?」
「曾伯伯和我爸爸都屬於當權派!」
「那,你那個姓曾的伯伯和你爸爸,會不會像我爸爸一樣被關起來?」牛雲成有點著急了。畢竟,高建英爸爸是一個很和善的人,經常笑逐顏開逗他玩,有時還會送花生糖給他吃。
好幾次,媽媽沒有回家,他肚子餓得前胸貼後背時,建英把他帶到自家飯桌前,她全家人都會很客氣地招呼他吃飯。
感覺中,建英家的飯比起他家的飯好吃,而且菜里總會有豬肉。連她家的豆芽湯,喝到嘴裡很香,肚子都脹得難受了,還想喝......
如果建英爸爸真的被打倒了,關起來了,她就也成了沒有爸爸的娃兒,和他一樣遭孽了。想著,牛雲成深深嘆了一口氣,同情地看著淚眼汪汪的高建英。
那天晚上,他沒有回家。
隔壁藥鋪,正對著一條寬巷子,巷子走了一大半的左邊,有一道小門,小門裡另有一片天地,種著花草的天井裡,有一個大大的石缸,石缸里有好多紅鯉魚。天井上面有很寬的石板地面和好大一通木樓房。
樓上樓下各有六大間屋,有兩家人住在這小天地里,榮軍院王院長和他老婆、三個女兒,住了樓下和樓上各三間。另外一半,住著牛雲成同班同學孫小英一家。
孫小英爸爸是本地人,部隊炮兵營長、因公受傷,回到老家領著全工資休養。她漂亮的媽媽是外省人。孫小英和她兩個弟弟,都跟媽媽說普通話。
寬巷子盡頭是胡家大院,胡家大院裡面很寬,住著二十幾戶人家,裡面的大部份人,都從事紡棉線的手工勞作。
胡家大院裡家家戶戶都有紡車,家家窗口都支著幾行棉線到外面。那些棉線上,有很厚的灰塵,遠遠看去,黃家院裡幾十戶人家外面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棉線網,很像小人書中所謂的天羅地網。
除了每家紡線的特色,黃家院裡的家家戶戶,還都有一小塊種著蔬菜的自留地,這在縣城裡,是很難得的。
牛雲成同班的周萬元和許文強,媽媽的好朋友簡阿姨,都住在胡家大院。
周萬元的爸爸是個聾子,他媽媽在很遠的黑龍江工作。周萬元生下來不久,媽就跟著人到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當工人了。每兩年,她會回里來看周萬元,為他買回很多好吃的東西和新衣服。
黃家院的小娃,都因為周萬元的媽媽而羨慕他。可胡家大院的大人,提起周萬元的媽媽,都會嗤之以鼻地說:「那是個不要臉、沒良心的女人。」
在學校里,除了牛雲成,所有同學都叫周萬元為小聾子。
周萬元和牛雲成一樣,個子超高而安排在最後一排坐。倆人會經常趁老師不注意,搞點小動作,或裝點怪相。
班上三個超高男生,二個超高女生,都安排在了最後面。
二個超高女生,因為特別喜歡反映同學們的不良表現,勇於和表現不好的行為作堅決鬥爭,屬於除了班長以外最受班主任老師喜歡的積極份子;三個超高的男生,以牛雲成為首,自二年級開始,就被章老師罵成是茅坑裡的三塊石頭。
超高的女生分別叫山玉蓉和田小芬。超高的男生,除了牛雲成和周萬元,另外一個叫張政。
張政的爸爸,是縣城赫赫有名的張大漢。也因為他是張大漢的兒子,人們稱他為小張大漢。張大漢是供銷社職工,之所以出名,並不是因為工作關係,而是因為個子特別高大。
牛雲成看到過張大漢在熱天時,光著上身,一隻手拉著裝滿貨的板車,有如小孩子拉玩具般輕鬆走在街上。
張大漢胸前的兩團肉,比對面鍾屠夫家薛媽媽的兩個奶還大。不僅胸前的兩團肉,而且胳膊上一團團的肉以及肚子上的肉,都讓牛雲成每次看得張大了嘴。
他記得,對面薛媽媽生了三兒以後,因為小三吃不了她太多的奶,經常脹得兩個乳房疼痛,有時會拿了棒棒糖讓他幫著吮她的奶水。
在他眼中,那兩隻奶脹得比他頭還大。可看到張大漢胸前的兩團肉,他分明感到比薜媽媽的乳房要大好多。
一年級剛開學不久,因為小張大漢喊周萬元為周聾子,倆人打了起來,牛雲成去勸架,周萬元竟對著他一腳踢過去,兇狠狠地罵道:「你他媽反革命的兒子,少管老子們的閒事。」
潛藏野性被激發了出來的牛雲大叫一聲,丟下書包,順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紅著眼睛撲了上去抓著周萬元的頭髮,將他按在地上,舉起手中的石頭就砸。
幸好,碰巧路過的體育老師及時抓住了他的手,用盡全氣把他從周萬元身上拖開。不然,那一石頭下去,肯定會讓小聾子的腦袋開花,也讓本就為入不敷出的開支發愁的媽媽,破費一大筆醫藥費。更有可能,會讓他從此不得再踏入學校大門,只能回到鄉下割豬草。
石頭雖然沒有打著周萬元,可牛雲成紅了眼的拼命相,卻把這胡家大院裡的小天棒嚇慘了。不但從此不再敢和小反革命過招,反而成了他手下的哼哈二將之一。
不僅嚇著了小聾子,就連一身蠻肉的小張大漢,也讓牛雲成的拼命樣子嚇倒了。因為父母和姐姐從小溺愛,他本就是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角色,雖看似和其父一樣身高體壯,實際上卻一點氣力也沒有,純屬松包蛋一個。
媽媽和另一個男人結婚的大喜日子,牛雲成獨自跑了出來,在菜市場胡亂混到了天色全黑。腹中的飢餓讓他眼前直冒金星,身上大汗淋漓。
跑回外婆家去肯定會有東西讓他吃飽,也肯定有床讓他睡。可是外婆家太遠了,至少得走半天。加上小時候,好不容易從鄉下偷跑回城,可一覺醒來卻回到了鄉下的記憶,一直令他心有餘悸。
從城裡到鄉下的路,實在太遠了!
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從鄉下回到城裡,在學校讀了一年多書,還真沒有幾個耍得好的朋友,更沒有可以提供食物和住宿的鐵哥們。
怎麼辦?餓一晚上。到明天再說。實在不行,就到車站,趁人不注意鑽到貨車上搭到外婆家附近公社。
天色更晚了,牛雲成溜進了胡家大院,直接來到周聾子門口,對著昏暗燈光里虛掩著的門大叫道:「周萬元。周萬元你出來一下!」
一連喊了好幾聲,周萬元都沒有出來,也沒有應聲。
他知道,這小聾子肯定不在家,而他爸爸因為聽不到叫聲,也不會出門來告訴周萬元的行蹤。
離開周萬元家門口,慢步走到胡家大院的寬巷子口,在一家門前石墩子上坐了一會。起身從這家人放在門口的水缸蓋上拿出木瓢,舀了半瓢涼水,一口氣喝得精光,把瓢放回原處,重重一屁股再次坐回石墩。
將頭埋在兩隻腿之間,閉上雙眼,自我安慰道:天亮了就會好的。
這時,高建英正在菜市場轉來轉去,不停大聲叫著牛雲成的名字,急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
她手中緊捏著兩個已經冷了的白面饅頭,那是晚上吃飯時專為牛雲成留的。她知道,他從家裡跑出來後,一定不會回家並餓著肚子。
下午,牛雲成說要在她家睡覺,她當時雖沒有同意,但回家後,卻悄悄做好了準備。不但為他偷留了兩個饅頭,還在自己的小床上,用書和衣服搭了一個臨時枕頭。
把那個臨時枕頭放在床另一頭,心想:晚上就讓牛雲成睡我的枕頭,我睡這個臨時枕頭。
她還想到,等爸媽和哥哥都睡了後,再帶牛雲成悄悄進屋,或趁他們不注意,把牛雲成帶回自己房間關上門。第二天早上,再讓他悄無聲息的溜出去。
她還想,萬一家裡人發現了牛雲成,就撒謊說因為他媽媽今天結婚,家裡人太多,所以到她這裡來,讓她幫複習功課。
甚至,她想好了,等牛雲成來了後,要打一盆水,讓他好好擦擦身上的汗,把腳洗乾淨,才能讓他上床。
可是,當吃完飯,帶著饅頭來到菜市場時,卻根本沒有看到牛雲成的影子,她問了好幾個小朋友,都搖著頭說沒有看到他。
這個壞娃兒,會跑到哪裡去呢?夜色中,高建英茫然地走在石板街上,自言自語道:「他在這條街上,有沒有耍得特別好、會送吃的給他、留他過夜的人?
她後悔下午沒有馬上答應牛雲成,如果當時就同意讓他到家裡來住,他就不會四處亂竄了。
都快十點鐘了,高建英知道如果再不回家,媽媽和哥哥就會叫著她的名字,滿街找人了。她戀戀不捨再次環顧了漆黑的夜,默默往家裡走去。
牛雲成在石墩子睡了一陣,被風吹醒了。
肚子餓得太難受,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望著眼前的一片黑暗,心想,要是有一個苞谷粑吃,真太安逸了。
可他知道,苞谷粑不會從天上掉下來,這漆黑的夜裡,也不可能有人會送給他能填肚子的東西,心裡恨恨地想:老子今後長大了,一定要吃遍天下最好吃的東西。
他感到有點涼了,想起胡家大院後面河邊的染坊一角,有一座晾布的木板房,裡面長期空著,旁邊的地壩里,還有一個很高的穀草垛子......
起身朝胡家大院後面的染坊走時,他遇到了幾條惡狗的攻擊。幸好在鄉下時,為在院壩下為么姨撿肥皂,被大黃狗不長狗眼的咬了一次,報復心理使他摸索出一整套收拾狗的辦法,很快憑著一根竹棍和幾塊石頭,打得幾條土狗落荒而逃,順利到達目的地。
在草垛子下面,有好多平時頑童們捉迷藏時扒的洞,他隨便鑽進一個稍大的洞,扯下一些乾草鋪好,舒服地躺下,閉上雙眼開始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