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回科
2024-10-04 14:41:03
作者: 李治邦
一個禮拜後,馬個費告別了指揮中心,回到了局預審科。
馬個費回來,據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市委換屆完了,張書記被任命為省委常委、組織部長。這對於馬個費來說是一個解脫,有小道消息傳,小華跟父親大鬧一場,張書記被小華鬧得一塌糊塗,只得同意馬個費回來,當然周副局長肯定是替罪羔羊,因為張書記從來沒有卸磨殺驢的意思,全是周副局長誤解了張書記。還有一個原因是一個不起眼的案子,因為始終審不下來,拖了一個多月,小華已經黔驢技窮,必須要馬個費回來解圍。
至於這兩個原因是真是偽沒有答案,反正馬個費上班第一天就走進了預審室。刑偵隊任隊對董科長分析,這不符合馬個費辦案子的風格,他一定要研究透了,手裡謀著一把證據才肯進預審室,這麼急匆匆就開始預審,不是馬個費。
馬個費走進預審室,小華跟著,還有助手大金。案子看起來很簡單,就是油田建設供銷公司的加油站報了案,說在自查期間發現在一個月內加油多達一萬升,其中有一次就加了四千升。小華接手這個案子後馬不停蹄地趕到加油站,她自然就把調查的重點就放在加油員和調度身上。很明顯,中秋節期間,沒有大的工程,用油量肯定很小。但突然增加出這麼大的油量,肯定蹊蹺。
加油員叫張海燕,調度員謝春景,兩人被分開調查,回答的問題竟然出奇的一致。尤其是張海燕,口口聲聲說不知道怎麼回事。
小華提審張海燕,問她,這麼大的加油量,而且日子距離現在又很近,你不可能不知道。
張海燕就是不張口,小華再問,張海燕還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就在僵持階段,一天早上突然跑來一個自首者,叫康起。康起一向遊手好閒,況且是一個已經買斷工齡,與供銷公司沒有什麼牽扯的閒人。康起張口就對小華爽快地承認,是我加的油,有什麼事情你找我說話,責任全由我一個人承擔。小華問他,這麼多的油票你從哪來的?
康起張口就說,這是我在外面撿的。
小華覺得很可笑,說,你再給我出去撿撿,撿回來一升油票就行。
小華再詢問張海燕,她也忙改口說,想起來了,就是他加的油,他叫康起。
看起來不簡單的案子猛然間變得簡單起來,有人承認,有人見證,案子不就可以結束了嗎?偏偏這個案子一拖就是一個月,從中說情的人開始多起來,最後都集中在周副局長身上,周副局長對小華限令查清,但小華說了,你得把馬個費請來,要不我查不利落。
馬個費在預審室里只是跟張海燕搭認了幾句,無非是些老話,馬個費說,如果查出來是你涉及案子,你又不坦白,那你的罪名會加重,懂嗎?張海燕笑了,說,進來以後都這麼說我,問題是我真的沒有涉及。馬個費說,這是我第一次問你,如果我第二次問你就不這樣了,你現在不說,或者是瞎說,都會成為你今後的定罪證據。你覺得你沒涉及案子,這就是僥倖,一旦調查處你涉及了,你後悔就完了。你想知道你最後會判什麼罪嗎?
張海燕看著馬個費問,我會判什麼罪?
馬個費笑了,說,你出來你閨女已經結婚了,並且生出一個外孫子,外孫子能喊出你是姥姥。
說到這裡,小華笑了,大金也笑了,可張海燕笑不出來,因為張海燕才四十歲,這就意味著張海燕要在裡邊至少呆上十年。
馬個費對小華和大金說,這事情絕非這麼簡單,背後肯定有鬼名堂。因為憑藉康起的經濟實力,不會買這麼大的油量,就是買到也不可能有能力銷售出去,這個冒名頂替人的後面肯定藏著真正的犯罪嫌疑人。
馬個費接受這個案子,不找張海燕和康起,立刻著手調查實業公司集體貪污受賄的案子。兩個案子交織一起,忙得他這個小組沒有一點喘息的機會。案情終於出現轉機,經過周密的調查,司機杜建華浮出水面。可等馬個費下網撈他的時候,杜建華突然泥牛人海無消息了。杜建華的消失給整個案件帶來停頓,馬個費二次提審張海燕,問,杜建華在這個案子裡邊起什麼作用?
張海燕改口,說,可能是他,但我給他加完油,他就走了。他怎麼得到的油票,誰給他的,他分到什麼錢,我不知道,跟我也沒關係。
馬個費問,你真的不知道?
張海燕說,我真的不知道。
馬個費說,那你怎麼第一次就肯定是康起加的油,我一提杜建華你就改口了呢?我告訴你,杜建華找到以後,我就不再提審你了。
張海燕低下頭,像是一尊泥塑。馬個費對張海燕說,你想想我第一次跟你說的話,你就是抱有僥倖心理,你倒霉就倒霉在僥倖上,哪天你後悔都哭不出來。
馬個費下定決心,他對小華和大金說,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杜建華!半個月過後的一天傍晚,有人在后街一家洗浴中心看見了杜建華。馬個費小組開始在杜建華可能出沒的地方,採取最原始也是最可靠的辦法,就是蹲堵。蚊子咬,太陽曬,馬個費帶著小華和大金都默默忍受著。
第一次蹲堵沒成功,杜建華在另外一個地方悄悄溜掉。馬個費找到了雷所長求援,再來后街派出所,大家都列隊歡迎他。馬個費看不見劉德來,就問雷所長,雷所長笑了,說他跟奈奈搞對象,去看電影了。馬個費摸了摸後腦勺,開玩笑地說,這是挖我牆腳呀。
雷所長推操了馬個費,你就別惦記著了,說正事,我們幫你找杜建華。
三天後,雷所長告訴馬個費一個消息,說杜建華可能在他姐姐家,后街三區甲一樓。
馬個費小組三路人馬圍在他姐姐住的甲一樓周圍,馬個費開車親自堵在小區門口,雷所長派劉德來過來,劉德來向馬個費保證,說,杜建華就住在我的小區管轄,我熟悉他。如果他出來,我就能指認。
大家靜靜地等待著,劉德來對馬個費說,猛子在裡邊想你,天天叨叨著你,你得去看看他。
馬個費拍著後腦勺說,都怪我那本殘書。
劉德來笑了,說,奈奈也想你,你也得看看。
馬個費捶了劉德來一拳,說,你別得了便宜又賣乖。
正說著,一輛北京吉普車緩緩開出來,眼看就要離開小區。馬個費急中生智,把自己的車橫在小區大門口,裝作修車的樣子。旁邊的劉德來告訴他,副駕駛位上坐的就是杜建華。
馬個費沉穩住,慢慢做著手勢朝北京吉普走去,好像是借什麼工具。距離車還有幾米遠的時候,他突然跑過去,拉開車門,迅速把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人按住,高聲喊著,你是不是姓杜?
那個人哼了一聲,車上的人都瞬間愣住了,緊接著,小組成員開始朝北京吉普車圍攏過來。
馬個費始終按著他,絲毫沒有放鬆,因為不知道他手裡有沒有兇器。劉德來腦袋瓜子峨嘯直響,危險在逼近,馬個費隨時有可能被對方反戈一擊。
一分鐘過去了,當周圍幾個警察趕過來的時候,馬個費的手還緊緊摸著對方的手,把對方的手摸得跟雞爪似的。小華跑過去,看見車廂里坐著三個彪悍的男人,查了查手裡都有槍。小華緊張地對馬個費說,你瘋了,你一個人對付得了車裡的三個人嗎,誰手裡動一下你命就沒了。
劉德來刁聲對馬個費說,你沒看見小華都哭了,你說你怎麼那麼有女人緣呢!
案子剛接手,馬個費就迅速提審杜建華,小華記錄,大金站在杜建華身後。這個杜建華長得很魁梧,像是一棵樹。杜建華坐在椅子上,馬個費讓他蹲著。杜建華說,我憑什麼蹲著,你這是虐待嫌疑犯,知道嗎,出去我就告你這個王八蛋。
大金呵斥了一句,杜建華梗著脖子說,查辦我杜建華,你們都注意點,小心你的家人。
大金旁邊喊著,你知道誰審你,馬個費知道嗎,你就是一條小蟲子,比你強的對手他見得多了。
杜建華嘿嘿笑道,我承認我是小蟲子,可我背後是誰,說出來嚇死你們!
馬個費置之一笑,他就喜歡在預審室裡帶血腥味的對峙,對方越是咆哮,他越是感到刺激,腦子裡會盤旋出來很多的對付手段。小華問,你說出你的背後人物讓我們害怕害怕。
杜建華指著馬個費公然叫囂,我可有黑白兩道的關係,我花兩千塊錢就可以卸掉你的胳膊,五千塊錢能要你一條大腿,一萬塊錢可以要了你的小命!
這時,馬個費的簡訊過來,是劉德來發來的,上邊寫著:幫助你調查了,杜建華確實有黑道背景,可能是大禹頭。另外,他是給公司那總開車,也有可能受那總的旨意。據說,那總跟大禹頭有來往。
馬個費看見「大禹頭」三個字就異常興奮,他走近杜建華,用腳瑞了一下,杜建華撲通跪在地上,大金馬上把椅子拿走。
杜建華站起來,說,老子就是不蹲。
馬個費笑了,用手按了按,杜建華疼痛地蹲了下來,嘴裡喊著,你用暴力,等著我出去,怎麼說你還上有老人,身邊有老婆,下有孩子,有他們好受的時候!
馬個費黑了臉,他知道面對暴力恐嚇,他必須一直挺直腰板和脊樑。他說,真對不起你,你說的這些我都沒有,我現在就是單身。你背後是大禹頭,對嗎?
杜建華一愣,馬個費蹲在他跟前,我找了大禹頭好久,大禹頭就是躲著我,他手下三大金剛,有兩個已經被我抓進大牢了,其中有一個被我開槍打中了膝蓋,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杜建華看著馬個費,眼神在游離。馬個費接著說,估計你也沒怎麼見過大禹頭,見過一次也是讓你蒙著眼睛,你說出大禹頭純粹是想嚇唬人。其實,他只要你的錢。而且他不找你要,找你的那總要。
杜建華不說話,馬個費說,現在我把調度員謝春景和加油員張海燕叫來,你們之間聊聊,我們迴避。
馬個費說著就走出去,小華和大金把謝春景和張海燕喊過來,然後也出去。
預審室里只剩下他們三個人面面相覷。三個人誰也不說話,沉默足有兩個小時。還是張海燕說,我對他們說是你加的油。
杜建華狠狠地說,我就知道你會出賣我!
謝春景看著四面牆,小聲地說道,這裡會不會有攝像頭?
杜建華說,我不怕,我他媽的怕過誰呀,我又不是沒進過大牢。
謝春景喃喃地道,反正我是給你油票了,我有罪,但不至於判很重。我真倒霉,分不了多少錢,分的錢也都給老婆了。我要是進去,我老婆肯定和我離婚,帶走我的兒子。
杜建華說,我的錢也不都是我的。
張海燕問,那總不是很有社會關係嗎,怎麼著也得救救我們呀!
杜建華咬牙切齒地說,媽的,不救我就全吐露出來,讓他們誰也不得好死。
三個人不說話了,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謝春景忽然嗚咽起來。杜建華過去打了他一個耳光,說,你是男人嗎,你還不如海燕呢,慫蛋包!
話音未落,張海燕也難受了,說,我母親腰椎管狹窄,躺在床上,天天都是我伺候,我賺錢就是為了孝順她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