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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龍在淺灘 31 託夢

2024-10-04 14:40:16 作者: 李治邦

  說好是第二天報到,馬個費回到家,拎起菜籃子,借著臨近中午的陽光到自由市場去買菜做飯了。

  自從邵靜先去重慶後去海南,馬個費開始做邵靜過去乾的活兒。沒辦法,只得從買菜做起,然後學會了炒菜、蒸乾飯、烙大餅、熬稀飯,也知道了買菜就得天擦黑去,因為那時候菜販子們心猿意馬地想收攤,菜價也就容易砍下來,而且還可以隨便挑。知道了燒茄子必須多放油,豆角一定得拿開水悼,不然會中毒。知道了要想讓稀飯熬得稠些,得適當撒一點點的鹼。

  馬個費拎著菜籃子,在道上碰見一個警察學校的老同學。兩個人站在馬路邊隨便聊了幾句。老同學遞給馬個費一張名片,馬個費一看,是一家公司的總經理。老同學感慨地說,說心裡話,我到了公安這口沒幹幾年就走了,我願意經商,我就感覺到我干公安這行離理想太遠了。還是經商自由,有了錢就自我感覺良好。我早就下決心要重塑自己,用自己的智慧和血汗創造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我不比你,你天生就是干公安的材料,到哪兒都是公安的神經。我經商也不容易,先後在外貿公司、房地產公司打工,掃地打開水幹過,談判擬合同幹過,龍門也跳,狗洞也鑽。在這期間,學到了不少大學裡根本學不到的東西……

  老同學慷慨激昂說完走了,馬個費痴痴地站了好久,他也想跟老同學好好訴訴苦,說說自己的心事。

  中午吃飯,馬個費把手機關上了,因為總是有簡訊和電話打進來,他覺得小華還會打過來,卻發現沒有小華的任何信息。他躺在床上覺得空落落的,因為到公安局以來從來沒有這麼生活過。他覺得胸悶,突然聽到桌上的電話響。他接過電話,是大金打來的,大金急切說,你上網了嗎?

  

  馬個費問,怎麼了?

  大金說,網上都是你的照片,那件事情也被捅出來了。在百度上查你的名字,帖子都有好幾千了。

  馬個費打開百度,他第一次敲上了自己名字,果然密密麻麻的都是前幾天的那件事。不知道誰拍的片子,紅色保時捷逆行開車,對面的大公共汽車近在咫尺,中間醒目地站著他,那手勢十分鮮明生動。更新奇的是還有視頻播放,清楚地記載了那段驚心動魄的一分鐘。帖子上的話什麼都有,只說這個人是公安局預審科的科長馬個費,那個交警叫呂志強,三天後被調去了郊區的一個交通中隊。有網友把那個開保時捷的女人調查得明明白白,叫什麼名字,多大年齡,在哪工作,年薪多少,甚至家裡的房子什麼樣子。還有那輛紅色保時捷在哪買的,價格多少錢,付款方式是什麼。

  馬個費再往下看就驚呆了,這個女人三年之內換了四輛車,每次開車都有多次違規記錄,還記錄了她闖了多少次紅燈,逆行開車多少次,撞過幾次人。她甚至把一個過路的婦女撞成雙腿骨折。這個被撞的婦女叫什麼名字,住在哪家醫院,花了多少錢,所有的一切都一清二楚。更多的帖子都問一個問題,為什麼不吊銷她的駕照,誰給她撐著保護傘。有幾個帖子直接說出了姜祖德,於是又有一批照片貼出來,是姜祖德跟嘉櫻的,還有姜祖德征地時跟釘子戶拍桌子的畫面。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貼著一句話,說,姜祖德跟黑社會有關,紅白兩道通吃。

  當晚,下了一場小雨,一直沒有停,弄得人心煩意亂。

  馬個費無聊地躺在床上,拿出什麼書來看都煩。透過落地窗,瞅著煙雨漾漂雲霧冥冥的夜空,突然想起今天是母親的忌日。他尋思今晚母親該來看他,因為每次在孤獨無助的時候,母親都會坐在他床頭。

  果然,約摸下宿的當口,不知道在夢裡還是現實,母親來了。她穿著藍色的緊身棉襖,頭髮梳得一絲不亂。母親坐在馬個費床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說,兒子,想母親啦?老人們都說,跟死人說話不吉利。馬個費翁動著嘴唇,沒敢吱聲。母親抿嘴樂了,彈了他一個腦崩兒說,不願和母親說話,母親不怪你。告訴你,我在那兒不錯,見你父親了,他正伺候你姥姥呢。你姥姥要在這兒給我尋一個新主,我不干,說還是你父親吧。你姥姥罵我沒出息,說你父親在陽間這麼對不起你,到了陰間怎麼還跟他。兒子,夫妻之間吵架不當事,就怕不吵了,那就跟死了一樣。母親就是放心不下你,讓你媳婦生孩子,我好托生出來,可就是不見你媳婦生,活活憋屈著我。我想念你呀,我知道你活著不如意,總是受人欺負,你是一個受不了委屈的人啊。

  馬個費哭了,死死拉著母親的手,捨不得鬆開。母親走了,像是一片隨風吹的葉子,輕飄飄的。她走前,把馬個費踢掉的壓床被拾起來蓋好。屋裡黑漆漆的,馬個費只能瞧見母親那雙明亮的眸子在閃爍。

  媽!馬個費大叫了一聲,聽見窗戶在吮當吮當響著,他爬起來,看見窗戶被風打開,雨還在下著,越下越大。馬個費臉如白紙,嘴唇急劇地抖動著,兩個肩膀縮成一堆。他看表已經凌晨五點多了,可外邊還是漆黑一團。

  這時候,電話鈴聲驟響。馬個費恍恍惚惚接過話筒,是雅風恐慌的聲音。馬個費問,雅風,你怎麼了?

  雅風喘了半天氣才說出一句話,剛才我看見你母親坐在我的床頭,她一直纓纓地哭,問為什麼我沒給你生兒子,為什麼不讓她出來和你見面。我一動身,那黑影刷地沒了。

  馬個費安慰雅風,別害怕,那只是夢。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你可能白天想了,晚上就夢了出來。

  雅風說,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你母親的忌日,馬個費,我害怕,我是不是應該給你生一個兒子,讓你母親托生出來?

  馬個費抹去溢出眼窩的淚坐起來,看壓床被真的讓母親蓋得嚴實極了。他對雅風說,你睡吧,沒你的事了,我們已經不是夫妻。生孩子的事我讓邵靜去做……

  雷所長握住馬個費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說,知道你現在是困難期,來我們后街派出所就是你的福分,起碼沒有人整治你。上級領導讓我給你安排普通民警工作,權當你是我的下屬,那你就得聽我的,畢竟我現在是你的所長。

  馬個費舉手敬禮,說,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警察,你就是我的所長。

  雷所長笑了,說,這就好,這就好。雷所長說,我帶你轉轉,你長期在上面,不知道派出所是怎麼回事,今天讓你開開眼。

  雷所長帶馬個費走進設備精良的警械裝備室,現代化氣息濃郁的信息採集室。給馬個費印象最深的是警械裝備室,一排排的小櫥里整齊地擺放著九大件單警設備,其中有頭盔,夜光背心,滅火器,通訊器材等,每個人的設備價值都得五千多元。還有投人不菲的視頻監控室,幾十個點位的攝像鏡頭清晰地映人了眼帘。雷所長說,后街處在市政府周圍,我們警察必須震懾住非法人員,保護這方土地的安全。

  雷所長的語氣很堅定,手勢也很有力。馬個費細緻地翻閱了所有的內務用品,內部標示,工作簿冊,物品擺放,從外到內都整齊劃一。雷所長看著馬個費的表情,問,感覺怎麼樣啊?

  馬個費笑了,我就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啊。

  馬個費到后街派出所的消息在風傳,背地裡有很多人在議論其中原委,有人說他背了處分,到派出所就是對他的懲罰,大家紛紛揣測,馬個費究竟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為什麼給他這麼重的處理。馬個費置若閣聞,每天按時上班。沒幾天,派出所民警就覺得他是很特別的人物。

  劉德來跟預審科的大金是好朋友,大金問他,我們馬科長跟你們哪不一樣?劉德來說,馬個費就是特別喜歡看書,晚上值班的時候枕頭底下掖的都是書,有關刑偵方面的書最多。也有小情調的,比如香港張小嫻的書,還有美國馬克·漢森寫的《心靈雞湯》什麼的。

  大金說,他就是喜歡與眾不同,腦子裡總是晃動不閒著。

  大金問,還有別的什麼嗎?

  劉德來說,沒什麼,別的都跟我們一樣。

  雷所長對馬個費的到來很是反感,他不習慣馬個費的這種纏綿綿的感覺。那天,輪到馬個費值班,雷所長過來說,你應該喜歡槍,喜歡書的警察就拿不起槍了。

  馬個費笑了笑,也不解釋。雷所長說,你是不是覺得落魄了,以前在局裡耀武揚威的,現在下到派出所做了一般民警,心裡氣不過?

  馬個費說,只要讓我穿上這身公安制服,做什麼都無所謂。

  雷所長搖頭,我不信,我勸你別立那麼高的志向,放低點,要不然你會很難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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