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障礙

  春天了，長湖在街燈的映照下，顯得很幽雅。有小船在河上蕩漾，有人在唱歌，歌聲在水面上盡情漂浮。四周的音箱裡放著笛子樂曲《秋湖月夜》，顯得萬籟俱寂。遠處傳來汽車的喧囂聲，天上飄下細雨，與樂曲渾然一體。

  馬個費開車上班，路過長湖時，看到這一景色，心情驟然好了些。路過一條主要街道時，迎面一輛紅色保時捷逆行突然駛過來，速度很快。馬個費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保時捷對面已經有一輛大公共汽車緩慢地開了過來。馬個費憑藉經驗，先攔住逆行的紅色保時捷。這樣，對面的汽車自然就看見了，也會剎住車。

  這時，馬個費看見一個交警已經站在馬路中間，手勢已經做出了停止的動作。保時捷還是很快，似乎沒有減速的意思。馬個費看出保時捷想利用大公共汽車還沒到的間隙，插回來，那個地方正好有兩個車之間留出了車位。可後邊那司機已經放下手機，準備提速跟上前面那輛車。

  這一切保時捷看不到，馬個費看見保時捷距離那交警越來越接近，馬個費跳出車喊，危險，停車！

  這時，他已經感覺到保時捷車頭噴出來的呼吸。按常理，保時捷早就該停了，而且嚴重的觸發必不可少。保時捷雖然速度減下來，但依舊沒停下來，竟然想停在那交警跟前，意思是要交警閃開。

  馬個費火了，他沒遇到過這麼囂張的司機。他看到開車的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有些面熟，戴著一副誇張的墨鏡。交警沒有動，腳像老樹根一樣扎在那裡。

  保時捷終於像一頭瘋狂的豹子，呼味呼味地停在交警跟前。馬個費轉身，看見對面的大公共汽車已經只有十米之遙了。對面的很多司機伸出腦袋，指著保時捷喊，小娘們哪的，撞死你王八蛋。一個司機按喇叭，所有的司機都按喇叭發泄。大公共汽車司機有些生氣，想下車過來理論，馬個費知道車上應該是五十多人，坐大公共的都是普通老百姓。

  馬個費看見交警正跟那女的交涉，便跑到大公共汽車跟前不讓司機下車，你開走吧，車上的人還有事呢。

  大公共汽車司機質問馬個費，你是哪的？

  馬個費出示了證件，說，正是上班高峰期，你就別添亂了，我們自然要處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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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公共汽車開走了，馬個費好奇地走過去，站在交警後面，聽到那女人問交警，你是誰呀？

  交警不知道怎麼回答。女人又不耐煩地，我問你是哪個中隊的？

  交警腦子轉過彎來，問，我是哪個隊的跟你有關係嗎？

  女人笑了，說，你叫什麼名字？

  馬個費不高興了，他板著臉衝口說道，你把車開成這樣，你還問人家叫什麼名字！

  這時，馬個費才看出來，竟然是嘉櫻。嘉櫻也笑了，說，真巧啊，碰到你了。

  交警不知道馬個費是誰，拽走了馬個費，說，你別摻和，我要問問這個女人為什麼這麼厲害。

  嘉櫻對馬個費歉意地說，你最好離開這兒，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

  馬個費問，你要幹什麼？

  嘉櫻說，我就是想問問這個交警叫什麼名字。

  馬個費衝過來，說，這有意義嗎？

  嘉櫻說，我在做一個試驗，這跟你沒關係。

  交警憋不住了，隨口說，我叫呂志強。

  嘉櫻客氣地說，有名字就好辦了，你讓我走，我讓你還穿著這身黃馬褂在這兒站著。你要不讓我走，我就讓你走。

  交警沒聽明白，問，我去哪兒？

  嘉櫻噴口呵斥道，讓你回家！

  幾個道邊閒人湊了過來。馬個費想起后街那檔子事，過來對嘉櫻說，你把車開到道旁邊，別在這兒惹事！

  交警壓不住火，終於嚷起來，我吊銷你的本子，讓你開不了車！

  嘉櫻說，還沒人敢對我喊。

  交警惱怒了，說，我就跟你喊，你現在已經嚴重影響交通了，再不走就不是吊銷本子了。

  嘉櫻把墨鏡一扔，咬著後槽牙說，你小子等著，三天不讓你小子回家待著，我就是你養的！

  話音未落，嘉櫻開車已經嫻熟地穿過交警身邊，找個縫隙開走了。速度很快，而且插得也很準。馬個費耳邊就是一片轟鳴聲，再看時，保時捷只留下一個冒著煙的後屁股。

  交警火冒三丈，回頭問馬個費，你認識這個女人嗎？

  馬個費亮出了證件說，那女人叫嘉櫻，我曾經辦過一個案子，涉及她。

  交警臉色煞白，說，她有什麼背景，這麼厲害，你想想，你辦案子時都有什麼大人物保護她？

  馬個費腦子一閃，嘉櫻這麼公然在馬路上高調去鬧，是不是針對姜祖德，她是不是要試驗試驗姜祖德能不能幫她，還有嘉櫻是不是有意讓王經理犯案，背後人是不是姜祖德操作……想到這兒，馬個費的後脊直冒涼氣。

  周副局長找到他，警告他，跟小華走得太近，這樣你就開始倒霉了，懂嗎？

  馬個費不理解，問，我怎麼跟她走得近呀？周副局長說，你還需要我給你擺出證據嗎？你和她單獨下飯館吃飯，一起去長湖遇彎，她還去你家，很晚才出來，而且去的時候你老婆都不在。如果你還想讓我說，你和她是不是有過肌膚之間接觸？

  馬個費睜大眼睛看著周副局長，說，你派人盯著我們，上了手段？

  周副局長說，放屁，是有人盯著你們。

  說完，周副局長疲憊地坐在沙發上，說，上邊已經跟局領導班子打招呼了，小華要接你的班，你調走。

  馬個費說，我去哪呢？周副局長說，你還用問我嗎，現在能讓你留在局裡就不錯了。

  馬個費心慌慌的，預審科是他最喜歡的地方，他一進到預審室就興奮，渾身的細胞就沸騰，肌肉就開始聚攏，智慧就能夠迸發。馬個費說，要不我給小華當副手？

  周副局長無力地說，你別再跟小華私下來往，這比什麼都重要。

  馬個費說，小華是什麼背景？

  周副局長說，保密，反正上邊已經對你有了警覺。

  馬個費還是不得要領，問，我怎麼就給她找麻煩了呢，下邊還要發生什麼呢？

  周副局長說，你總讓我把話說明白了，現在正是換屆關鍵時刻，小華的父親不能出問題，現在不少人正在找她父親的麻煩，她日子也不好過。

  馬個費終於明白了，但還是斗膽說出一個王時鐘的名字，說，她男朋友怎麼解釋？

  周副局長站起來，說，你知道王時鐘的父親又是誰？小華為什麼不敢和他分手？

  馬個費心領神會，說，那就是兩個人的父親有聯盟，分手了，就意味著聯盟解體。

  周副局長笑了，對馬個費說，你腦子真好使，不愧是我學生。

  馬個費感嘆地說了一句，現在保密紀律做得真好，小華跟了我這麼久，我竟然不知道她有這麼深的背景。

  周副局長拉近了馬個費，悄聲地叮囑，這才是冰山一角，你不要碰，你才能保住自己，知道嗎？

  馬個費離開周副局長以前，無意說起了一早碰見嘉櫻挑釁交警的事，沒想到周副局長很認真，又讓馬個費說了一遍才喘了口氣，隨口說，這女人就是惹禍精，姜祖德早晚要毀在她手裡。周副局長話音未落，電話就打進來，馬個費順勢關門走了，在門關前的一剎那，他鬆開手故意留了門縫兒，隱約中聽見周副局長接到電話的第一句話，儘管他壓力了聲音。周副局長狠狠地說，你能不能讓你的女人別惹禍，你能不能不要直接給我打電話……

  中午在食堂吃飯，馬個費破例沒有跟小華坐一桌子，他腦子很亂，不斷地檢討自己這麼愚笨，怎麼就沒意識到小華的家庭背景，怎麼就意識不到小華為什麼和王時鐘分不開，導致小華這麼痛苦。

  他走出食堂，沒有回到辦公室，而是走到了外邊，在馬路上亂逛，清理自己紛亂的情緒。他隨意走進一家音像店，買了一盤美國電視劇《犯罪心理｝），這還是小華推薦的。他要了杯咖啡坐在那兒喘息著，可能是午休的原因，音像店裡很清靜。廳里播放著古典吉他曲，曲子很溫柔。

  他恍惚間有人坐在他旁邊，他知道是小華。周副局長跟你談了我，我不理解你為什麼就嚇成這樣子？

  馬個費轉頭固執地問，我就想知道你父親到底是誰，他為什麼要跟我過意不去，我又沒招他惹他。

  小華眯縫著眼睛，你想聽嗎？那我告訴你全部的真相，我父親就是市委張書記。

  馬個費的咖啡陡然灑了，小華說，我小時候在大舅家長大，因為大舅喜歡我。我大舅是軍區的參謀長，在我上大學時，母親實在想念我，就把我從大舅家接了回來。結果，大舅思念我過度得了抑鬱症，自殺了。母親很內疚，患了胰腺癌，半年後也撒手人寰。父親後來把我哥哥調到身邊，也就是你在醫院見過的那個。父親娶了後老伴兒，哥哥結婚走了，父親怕我和繼母過不來，就讓我獨身生活。到後來，父親心疼我，就安排他的好友，省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的兒子，也就是王時鐘跟我談戀愛，開始我不喜歡，後來真的喜歡上了他。我從基層調到局裡是父親安排的。局裡當然有人照顧我，就是周副局長，周副局長跟我父親關係不錯，為了你周副局長也很為難，因為我父親在局裡也有人，反映你和我關係暖昧，對我影響很不好。父親很生氣，找過我，讓我檢點，因為現在要換屆，會有人拿我當子彈。

  馬個費臉色慘白，心碎得像一鍋豆腐渣。他嘴唇哆嗦，眼睛裡都是火。他顫抖著問，我怎麼就成了你父親換屆的障礙呢？我知道你父親疼你，我也不想連累你，況且你有男朋友，我還有我的愛人，確實影響不好，咱們好自為之吧！

  馬個費大步走出了音像店，他沒有回頭，他知道小華的眼睛會火燒般地盯著他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