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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得隴望蜀

2024-10-04 14:38:42 作者: 李治邦

  第二天,通過各種手續,馬個費迅速帶著人仔細查了實業公司經理和副經理以及書記在銀行的存款,結果竟然誰都沒有一分錢。馬個費感覺到這裡面有很大的疑點。從歲數來看,三個人都是四十多歲,收人肯定頗豐,小轎車開著,家裡裝演也很考究,沒有個百八十萬絕對下不來,怎麼能拮据到如此地步呢?通過和有關部門的默契配合,他們開始一步步地深挖線索,尋找根源。

  原來,這家實業公司每年通過賣渣油和燃料油獲取利潤,都要給他們的上級單位煉油廠上繳相當部分的現金,作為煉油廠發放獎金所用。而煉油廠在管理實業公司的帳目上也很不嚴格,無形中為實業公司提供了可乘之機。後來,煉油廠與實業公司脫鉤。於是,實業公司上繳的那部分現金,也就是這座小金庫成了極大的誘惑。買渣油和燃料油的主顧們開始給這三個公司的領導班子成員一個個下藥引子,所說的藥引子無非就是回扣。

  案子審下來了,周副局長給馬個費立了一個三等功,他對馬個費說,知道為什麼派你去嗎,因為這個案子市委張書記批了一個字——辦,你小子給我爭大臉了。

  說起來雅風還是父親為他介紹的,剛見面時雅風吸引了馬個費。

  這是一個長得很豐碩的女人,皮膚很白,像是剛鹵出的豆腐,嫩嫩的。雅風的眼睛很大,眸子黑白分明。雅風看誰都很專注,眼睛裡像是一彎清月,什麼雜質都沒有。父親告訴馬個費,雅風是一個老朋友的獨生女,是一個海關的報關員。其實雅風這個女人很簡單,她是版畫的描摹師,腦子裡就想一件事。父親對他說,你適合這樣的女人。

  但接觸長了,馬個費很失望,覺得雅風實在沒有風情,或者說不解風情。因為他幾次試圖帶她去咖啡店,又總是覺得她進了那個地方就等於受罪,她一直發牢騷,說喝咖啡跟喝中藥一個味道。他覺得雅風的眼睛不會流動,風情女人的眼睛總是波光閃閃,看她的時候會勾魂。

  兩個人沒處幾個月,父親就催馬個費結婚,說,別看你母親好像能坐起來,腰好像緩過來了,其實那是迴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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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個費只得硬著頭皮把雅風帶到母親的病榻前。

  母親目不轉睛地看著雅風,看得雅風無處躲藏。母親緩和下來,溫和地問,你父親幹什麼的?

  雅風低頭回答,海員。

  母親摸著雅風的手問,那你母親呢?

  馬個費的心驟然跳動,他知道母親主要是想問後邊這句。他想拉雅風的手,但雅風的兩隻手交織在一起。

  母親問,我問你話呢!

  雅風說,是個唱歌的演員。

  母親不願意兒子找個演員的女兒,她曾經跟馬個費說過,妹子無情,戲子無義。母親的眼睛射出火焰,她對雅風說,你母親長得漂亮嗎?是特別吸引男人的那種嗎?

  雅風雖然單純,但也覺察出母親的敵意,嘴唇灰白,說,我母親不是很漂亮,她是唱京劇的。

  母親思索著,然後對馬個費說,我攔不住你父親,你就跟這個孩子結婚吧,但我料定你們的婚姻也不會長,我的命也要走到頭了。

  馬個費不痛快,說,您怎麼這麼說話?

  母親閉上眼睛,雅風對馬個費說,能不能離開這裡?

  母親睜開眼睛,對雅風說,你回去想想,你一旦跟我兒子結婚,就不能再喜歡別的男人,你要死心塌地跟他過日子。

  一個月後,母親突然昏迷不醒,有時候醒過來就對馬個費說,你結婚吧,讓我看著你們結婚,我再走。馬個費說,您不是說我們長久不了嗎?

  母親說,傻小子,我不擔心雅風跟你長不長,你天生是個花花腸子,跟你父親一個樣,見到漂亮女人就邁不動腿。我說人家,那是說給你聽。不是人家離開你,是你有一天會離開人家。

  馬個費看著母親白紙般的臉色,心情十分複雜,嘟嚷著,您怎麼能說您兒子是花花腸子呢?

  母親艱難地說,你是我的腸子,我還不知道你哪塊髒,哪塊乾淨?我勸你要一個孩子,要不你老婆離開你以後,你就成了孤身一人,等你死的那天,你一連個送終的都沒有,誰給你小子哭啊。

  馬個費眼圈紅了,抱怨母親不該這麼咒他。母親摩掌著兒子的手,十分艱難地說,你要想讓你老婆懷孕,我給你一個中藥方子,你就按照我的方子抓藥給她吃。

  說著,母親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紙條,馬個費小心翼翼地打開,見上面歪歪斜斜寫著:用黃蔑十五克,華粱草十克、肉從蓉十克、遠荷子十克,這些藥店就可以買到。在你老婆來月經的前五天,每天服用一服,必須連服三天。

  馬個費把紙條小心翼翼地揣到了懷裡,母親疲憊地又昏睡過去。

  馬個費在跟雅風登記結婚前,知道了自己被任命為預審科副科長的消息。他覺得既然登記了,就是合法夫妻了。兩個人在街辦事處辦理結婚證的時候,馬個費突然覺得恐怖起來。看著笑容可掬的辦事員,看著旁邊若無其事的雅風,自己的婚姻大事就這麼輕率地決定了。馬個費想起在警察學校,晚上看新聞聯播,女主持的眼睛流光溢彩。後來整個宿舍的人都喜歡那個女主持,都暗暗發誓,要找就找一個那樣的賢淑女人,溫雅而端莊,秀氣又耐看。

  他對雅風說,我上趟廁所。馬個費逃出街道辦事處,在附近長湖公園的長椅上呆坐著,看著一群老人在唱京劇,敲鑼打鼓的好熱鬧。大家無拘無束地唱著大戲,生旦淨末丑,鑼鼓家什敲得山響,把唱戲的和看戲的積壓的情感都宣洩了出來。

  馬個費擠在人群里,為演唱的人鼓掌,還學那些戲迷的樣子扯上嗓子,喝幾聲彩。他受父親的影響,對京劇如痴如醉,特別是楊派,深得其骨髓。

  馬個費喊著喊著,恍惚間看見了一個女孩子長得特別像那個女主持,於是他緊跟了過去,覺得那女人就是那個女主持,這麼輕盈而秀美,尤其是她轉過臉來,眸子發亮,齊眉穗兒托著細嫩的臉蛋。馬個費不由大聲喊了一嗓子,你是誰呀?

  那女人轉身走了,他問旁邊的戲迷,那個女人是電視上的女主持嗎?

  那戲迷生氣地回答,你這人是不是有點神經呀,她是我們這裡的花旦邵靜。

  馬個費聽不明白,追問道,什麼邵靜?

  周圍人都呵呵笑了,說,人家名字叫邵靜,荀派的,唱得好極了。

  馬個費想追過去,但見這個叫邵靜的女人已經消失在花叢中了。他覺得面頰熱乎乎的,伸手一摸,知道流淚了。馬個費覺得自己太窩囊了,怎麼碰上一個喜歡的女人,卻一讓她跑掉了。如果他還在警察學校,絕對是看上誰就是誰,絕不會讓她從自己眼前溜掉。

  記得自己在警察學校時,他會站在操場中間顯擺地指揮拔河。兩支隊伍糾結在一起,互相較勁,他能感受到兩邊吹過來的一股雄風。兩支隊伍都看著他手裡的小紅旗,他知道自己是那麼英姿勃勃,那麼多漂亮女生追尋著他的目光。他曾經想像自己的婚姻,一定是轟轟烈烈,或者情意綿綿,或者風情萬種。

  他母親說得對,他就是天生花花腸子,就是喜歡一個女人,還不死心,還要惦念著另一個女人。他能讓喜歡他的女人魂飛魄散,也可能讓喜歡他的女人死心塌地。他愛的人,必須像褲腰帶一樣牢牢拴在他身上,為了愛他一定要瘋瘋癲癲才行。他父親是不是這樣不清楚,但他也能感覺到父親總在公司這麼忙碌,一定也有一個中意女人在身邊晃來搖去。

  但現在,他只能和雅風清清淡淡過一生,兩人交往幾個月了,馬個費沒聽過雅風朝他喊過一嗓子。

  就在這時,他好像聽見雅風在大聲呼喚著自己的名字,那聲音很悽厲,也很無奈。馬個費打個激靈,匆匆跑回街道辦事處,老遠見雅風在門口站著,看見他便不顧一切地撲過來,纓纓地哭泣,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馬個費說,廁所太遠了,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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