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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4:26:08
作者: 於卓
李漢一續上煙,抽抽吐吐來到窗前,朝遠處眺望。跟袁坤爭高低,他有耐心和信心,他知道這些年來自己跟袁坤總是在最後一步棋上論輸贏,他從來不在二件事的序曲上耗費太多的精力。就說針對蘇南這次下來檢查大重型施工機械設備完好率和閒置率情況,袁坤緊著做面上文章,收繳車輛設備搞「展覽」。而自己的勁呢,都使在了市場上,儘可能把閒置的東西都租賃出去。那天辦事回來路過一局,李漢一就去了袁坤辦公室閒坐。「袁局長,」李漢一說,「聽說你管理閒傢伙有創新之舉,我是跑來取經的,您給念念吧!」袁坤嘻嘻哈哈說:「我那做法充其量是笨鳥先飛。」李漢一說:「老袁,你該不是給我上眼藥吧?」袁坤大笑:「你得紅眼病了?」李漢一說:「快了吧。」袁坤揚起頭說:「行了,你老兄是大樹底下好乘涼,這些年裡我可是淨挨曬了!」李漢一坐下,袁坤接著說:「老兄,你們二局不愁吃不愁穿,我看你們就發揚發揚風格,往回縮縮手,叫我們一局也過過年嘛。」李漢一道:「老袁你這話就有毛病了,你們一局是老大哥局,要說發揚風格,理應是大哥讓小弟嘛。」袁坤挑挑眉毛,伸過臉說:「要我說呢,一家干一半皆大歡喜,也不知蘇部長有沒有這個打算?」李漢一一聽話說深了,衝著包斜他的袁坤只笑不語。袁坤搖頭感嘆:「爭來搶去,到頭來一局也是陪練的角色。」李漢一攤開雙手說:「我說老袁,你就甭跟我卷刃了,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能量,我還能沒個數?」袁坤摸起桌上的煙,「你就拿我捏著玩吧,你老兄那口牙能咬鐵嚼鋼,我袁坤渾身上下可就剩下啃樹皮的勁了。老兄,再這麼耗下去,我看咱倆終有沒話可說的那一天。」李漢一笑道: 「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我看到啥時候咱們都是朋友。」袁坤晃晃 頭,剛想開口,忽聽窗外壓來一片稠密的車笛聲,窗玻璃都震嗡 嗡了,兩人對視後,不約而同來到窗前探望。樓前的空地上,停 了一大片各式各樣的摩托車,錚錚閃爍。騎手個個戴頭盔,目光 推著目光朝樓上張望。李漢一感覺尖亮的喇叭聲,混旋成了一 個無形的大聲球,在半空中滾來滾去。驀地,笛聲止息,繼而復起,響響停停,停停響響,李漢一困惑地問:「老兄,你這是搞什麼演習?」袁坤捏著下巴,想起幾天前上午接到的一個電話,打電話的人火氣十足,說你袁局長要是再不管青年小區的車棚,我們就到局裡示威。李漢一瞪一眼袁坤,袁坤苦笑一下,打電話叫後勤處長孫駝上來。時間不長,孫駝氣喘吁吁跑來,見李漢一在,匆匆打聲招呼,來到袁坤辦公桌前。「外面的人幹什麼呢?」袁坤笑著問。孫駝彎彎腰說:「嗯……」袁坤撇撇嘴:「怎麼,孫處長中午沒吃飯?」孫駝的臉都不是色了,腰也更塌了,鈉納地說:「小區裡的綠化草坪,市環保局不叫鏟。」這時窗外的喇叭聲,嘀嘀噠噠響得節奏鮮明。孫駝急得直嘟味:「可怎麼辦呢?」袁坤臉一繃,大巴掌啪地落到辦公桌上,說:「問誰怎麼辦?問我?那要你幹什麼?去去去,你出去跟他們解釋,二十分鐘不把人給我轟散了,你就回家睡大覺去吧!」孫駝點了一串頭,灰溜溜去了。李漢一望著袁坤說:「殺雞給猴看吧?」袁坤甩手道:「老兄,您怎麼能是猴,您是東升虎嘛!」這時電話鈴響了,袁坤回身去接。李漢一審視著他那半張臉,想到這次跟他爭奪八千萬,不會像以前跟他爭奪別的東西時那麼輕鬆了。雖說袁坤貼不上蘇南,可他跟鄒雲來往神秘,天知道在八千萬上鄒雲替他使什麼勁。往心底看,面對八千萬,下一步自己還真沒什麼絕招,不過有一點他倒是能吃准,那就是現在誰對蘇南行賄,誰就會栽跟頭,等於幫蘇南解決了一件棘手的事,因為從跡象和感覺上看,蘇南在八千萬上要的不是金銀珠寶。李漢一想,眼下最理智的辦法是以靜制動,待發現袁坤在什麼上露出破綻,再在他的破綻上醞釀對策,只要自己沉住氣,想必袁坤會給自己製造出四兩撥千斤的機遇!
魏市長給蘇南的場面不小,擺了四桌,鬧鬧哄哄吃到一點多 鍾。蘇南疲倦得不行,一回到病房就上了床。蘇南原打算中午在醫院的小餐廳里設一桌,把李漢一、袁坤等人叫來吃頓和氣飯,順便安排一下明天的檢查工作,下午好好睡一覺,晚上若有時間就去看看白鐵成的老伴彭青。
白鐵成是蘇南五十年代的隊友,在一次搶險中,白鐵成為救蘇南,左腿被鋼管砸斷,從此落下殘疾,隔年調回東升一家水泥廠,十年前病故。蘇南每次來東升,都要抽時間去跟彭青敘敘舊。彭青也是個殘疾人,只有一條胳膊,現在跟小兒子白石光一起過。這些年蘇南的兩隻手,沒少拎彭青家的愁事,給她的子女找工作、落戶口、調房子。白石光辭職做生意那幾年裡,他沒少用電話關照白石光的生意,還批過兩次條子……
兩點鐘的時候,有人敲門,躺在外間的鄒雲坐起來,穿上拖鞋去開門。來人是龔硯,懷裡樓個雪白的紗布袋,鄒雲知道那袋子裡裝了十幾種泡浴水用的中草藥。「蘇部長休息了?」她放輕了步子,「我還以為你們不會回來這麼早呢。」鄒雲沖裡間一努嘴,說:「一點半左右就回來了。」她把藥袋子放到茶几上,坐進沙發。聞著濃濃的中藥味,鄒雲做了個解乏的動作。「累了?我給你按摩按摩?」此時鄒雲很想做做按摩,但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裡間屋門,強作精力充沛的樣子說:「不累,謝謝龔主任。」沉默一陣後,她吞吞吐吐問鄒雲能不能幫她銷些磁療床墊。鄒雲知道磁療床墊是怎麼回事,那東西價錢很貴,雙人的超萬元,北京傳銷它的人不少,鄒雲的一位朋友就曾找過他幫忙,說是利潤部分半分,鄒雲沒動心,他沒工夫掙這份外快。鄒雲糊塗著臉問:「磁療床墊?」她就介紹了一遍,最後說:「跟你開這個口,實在是不好 意思,我正湊錢買商品房呢。」鄒雲抬起目光:「買商品房?」她嘆 一聲,仰臉說:「上個月我離婚了,兒子和房子都判給了他,我現 在住在單位的單身樓里。」鄒雲點點頭。她搓著雙手道:「要是麻 煩,就算了。」鄒雲從冰箱裡取出一聽健力寶遞給她,說:「龔主任,你要是客氣,我倒不好意思了。」她接飲料時咬咬嘴唇。「外面是小龔吧?」蘇南的聲音傳出來。「是我,蘇部長,給您送藥袋來了。」龔硯站起來,蘇南已走了出來。
鄒雲來到院長室,幾句閒話過後,他問:「李院長,龔主任住單身了?」李院長摘下聽診器,看著鄒雲點點頭。鄒雲又問:「李院長,醫院的房子挺緊張吧?」李院長會聽話,愁眉苦臉地說:「我是想給龔主任解決困難,可我這裡是僧多粥少。平時跟袁局長李局長說說笑笑還可以,可一到正經事上,事情就難辦了。晦,鄒秘書,我這裡真是成了『三不管』的地界了。」醫院職工的住房,由一局和二局五五分擔,三家為房子的事,年年扯皮。李院長說:「鄒秘書,我想你找袁局長李局長說說,問題不大。」鄒雲笑笑,李院長臉一熱說:「慚愧慚愧!」
走出院長室,鄒雲想可以借房子的事,往八千萬的方向拉袁坤一把。這次下來,謹慎是必要的,但多多少少也得在看得見摸得著的地方對袁坤關照關照,讓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在八千萬上一直在替他動腦子,不然他容易起疑心。鄒雲撂著手機出了醫院。驕陽烈烈,熱浪推人,鄒雲快步奔到一片樹陰里。「嗯,是我。袁局長,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吧?龔現已經離婚了,沒房子住就搬進了醫院單身宿舍,生活很不方便,我想你願意為她解決一套住房吧?」放下電話,袁坤沒怎麼琢磨,就領悟到了此時此刻給龔艱解決一套房子的重要性。他打電話把孫駝叫上來,問他現在還有幾套裝修好的兩室一廳「公關房」,孫駝想想說二區還有三套,袁坤叫他挑一套合適的把鑰匙送來,孫駝頻頻點頭,袁坤揮揮手說:「快去辦吧!」孫駝剛走到門口,袁坤喊住他,說:「順便再給配幾件家具。」孫駝又走過來,袁坤皺皺眉問:「有什麼問題嗎?」孫駝半天才開口:「袁局長,那標準……」袁坤不耐煩地說:「你總不會去當鋪買吧?」孫駝被噎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咽著唾液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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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坤想給運輸公司播經理打個電話,提醒他要看好攤兒,蘇南在東升期間,沒有十萬火急的事,集中的車輛設備不許出公司大門。可以說,為了應付蘇南這次檢查,他動了很多腦子才想出花樣。他叫潘經理在公司內騰出一塊水泥地皮,大小比著足球場來,用鋼管角鐵石棉瓦等建材,臨時搭個大棚子罩住足球場,然後把局屬各二級單位閒置的汽車、吊車、鏟車、拖車、檢測車、搶險車、通訊車,以及推土機、挖溝機、鑽孔機、發電機,但凡有轉轆的統統集中到足球場上,井動員了一大群家屬工,把這些鐵傢伙洗刷幾遍,使得它們都有了閒而不敗的外觀。那夭,袁坤去查看,人離那片有光有色的鋼鐵群還老遠時,他身上的血就涌了起來,激動得比比畫畫,不住地說好看好看。等兜了一圈,袁坤的粗眉毛擰起來,心說怎麼還空了塊地?這不是破壞整體氣氛嘛。他心裡有小九九,閒置的東西越多,越能顯出吃不飽的樣子,而越是吃不飽才越有理由貼近八千萬。嗯,得把那塊空地填滿。於是他責令各單位把近期可用可不用的車輛設備,都送到足球場上擺著。令傳下去,底下響應得不太積極,沒送來什麼顯眼的傢伙,袁坤陰了臉,吩咐人再督促。這回倒是收上來一批,不過都是些使不得也看不得的破爛貨。袁坤瞪眼珠子了,打電話問潘經理,填滿那塊空地,大約還得多少車輛?潘經理估算後說四十多台大車吧!於是袁坤在局長辦公會上,口氣不容商量地給各家下達了硬指標:兩日內各家送兩至三台大型車輛或設備到迄輸公司,誰拖拖拉拉誰就別端飯碗了。看局長動了真格的,各家頭頭都不再叫苦,想盡一切辦法去達標。子弟小學家底薄,在實在擠不出車的情況下,只好停開一輛接送學生的專用大客車來湊數,學生家長從心裡埋怨到嘴上,幾位脾氣大的家長一通氣就鬧到了局裡。袁坤找來校長,哭笑不得地說:「你也太死心眼兒了,那天我的話,是在敲打車多人多的大戶,你個缺糧短晌的小學校瞎積極什麼,趕快叫司機把車開回學校!」
袁坤的手剛觸到電話,電話鈴就響了,接過電話,袁坤些著眉頭,剛才運輸公司調度長說,潘經理不聽勸,放走三台十六噸吊車去了市水泥構件廠。袁坤在屋裡走了幾圈後,拿起電話打到潘經理辦公室,沒好氣地叫他過來。十幾分鐘後,潘經理到了,進門就是一臉任打任罵的表情,袁坤的氣更不打一處來了,說:「你這是跟局裡唱對台戲!」潘經理避開他的目光,說:「袁局長,我有那膽嗎?」袁坤一聽他這話不軟不硬,大聲道:「沒膽你放車?」潘經理說:「跟人家有合同,不去挨罰。」袁坤一哼道:「不就是幾個錢嗎?那好,你馬上把車給我弄回來,他們罰你多少,局裡掏!播經理,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上午打電話我是怎麼跟你說的?」潘經理拿起袁坤的紅塔山,神出一根捏著說:「袁局長,不是挨您訓,就是被職工罵,我怎麼幹都里外不是人,這頂烏紗帽號不對,我戴著不合適,袁局長你把我冷凍算了。」袁坤咬咬牙,猛一轉身,把整扇脊背給了潘經理。潘經理是他看得上的人,這些年裡沒少給他出力,年初部運輸局王局長相中了潘經理,要拉過去當大梁用,潘經理也願意過去試試,袁坤說什麼都不放。袁坤說:「你想著公司的效益沒錯,我操心全局的利益也對。」潘經理說:「那會兒你若是放我走,還會生今天這肚子氣?」袁坤回過身,抬眼看看許是因為委屈而紅了眼圈的潘經理,語調平和地說:「算了算了,只當我什麼也沒說行了吧?」拿起打火機,點著潘經理剛叼在嘴上的煙。潘經理問:「衰局長,這麼做管用嗎?要是管用,我到市里借些車來擺著。」袁坤搖搖頭,「免了吧,萬一叫李漢一抓到把柄,到蘇部長那裡奏咱一本就壞了,咱還是用自己的鍋盛自己的米吧。要說管不管用,我心裡也沒譜,看運氣吧!」潘經理吹吹菸頭說:「真要能拿到八千萬,明年咱一局的日子就好過了。」
四點鐘的時候,鄒雲分別給李漢一和袁坤打了電話,叫他倆四點半帶雙份書面材料到203病房匯報工作,現場看車安排在明天。兩位局長準點來到203病房。蘇南換了住院服,這叫兩位局長心裡多少有點壓抑。問候的話音落地後,蘇南叫鄒雲拿飲料給兩位局長。按慣例,先從一局開始。
將近五點半時,匯報結束。蘇南摘下花鏡,閉上眼睛。袁坤掏出煙,想點火時無意中發現鄒雲的眼神不對勁,就又把煙裝進煙盒掖回去。李漢一落下架累的腿,斜視著蘇南。蘇南想兩家在匯報材料上,都是下了功夫的.閒置的東西數量差不·多,區別在於說法上不一樣。袁坤強調這些東西散在二級單位容易遭風吹日曬不說,關鍵是人為損壞叫人頭疼,集中管理就把問題解決了;李漢一則闡明把閒傢伙租賃出去,不僅僅是個創收的問題,而是市場意識的體現。蘇南睜開眼,看看兩位局長;微笑道:「怎麼都不說話了?嗯,匯報得不錯,各有特色。小鄒,你看呢?」鄒雲沒想到蘇南會當著兩位局長的面要自己的看法,心裡有點慌亂。他用笑掩飾一下情緒,加緊在大腦里組合最佳詞句。蘇南樂道:「隨便說說沒關係,兩位局長又不是生人。」鄒雲這才開口:「蘇部長,李局長和袁局長跟您多年,積攢了很多工作經驗,他們一句玩笑話也夠我學習的了。」蘇南站起來,一本正經地說:「在兩位局長面前,你懂得謙虛這很好!袁局長和李局長身上確實是有許多東西值得你好好學習。」鄒雲連連點頭,心跳加快了,他意識到蘇南這就開始「安排」自己了。蘇南說:「晚上我請客,李院長掏錢。小鄒,到時你要好好跟袁局長和李局長喝幾杯。」袁坤和李漢一面面相覷。
龔現領著兩個人進了203病房。
「哎呀彭大姐,你怎麼找到醫院來了,我還說晚上過去看您呢。」彭青說:「石光講你在這兒住院。」蘇南迎上去,兩隻手握住彭青的一隻手。見屋裡人多,彭青笑得很拘謹,問蘇南:「老蘇哇,你這又是病哪兒了?」說完回頭看一眼兒子,「石光呀,見了你蘇伯伯,咋還愣著?」白石光將一袋水果遞給鄒雲,叫一聲:「蘇伯伯。」蘇南用拳頭碰碰白石光的肩說:「還越活越怯了。」白石光道:「蘇伯伯,我是被您住院嚇的。」大家笑起來。
袁坤和李漢一跟這母子不陌生,袁坤給過白石光廢舊鋼材,李漢一幫彭青解決過子女工作調動,這病房裡只有龔現是初次見這母子。都長長短短打過招呼,病房裡的氣氛熱鬧起來,袁坤趁機點著一根煙。
蘇南留母子倆吃晚飯,彭青推辭,蘇南說:「彭大姐,留下大家熱鬧熱鬧。」彭青支吾著說兒媳和小孫子在家等呢。蘇南道:「好說好說,石光,你跑一趟,把她娘兒倆接來。」一直插不上話的龔餛,眼睛終於抓到了蘇南的目光,蘇南「酶」了一聲說:「瞧我,忘給你們介紹了。」走到門口的白石光,又回來跟龔硯握手,一旁剛跟龔現握了手的彭青,夸龔現長得好看。鄒雲過來小聲跟白石光說:「你快去吧。」
龔硯用目光告訴蘇南她要走了,蘇南沒開口,目光朝鄒雲臉上一抹,鄒雲心一動,轉身笑著對龔餛說:「龔主任,今晚大家一塊兒坐坐。」龔餛說:「那多不好意思。」鄒雲說:「龔主任,你怎麼也得幫我照顧照顧伯母吧?」龔現還想說什麼,李院長這時進了病房:「嗬,好熱鬧。」蘇南說:「李院長,這屋裡的人,都是我今晚要請的客人,你不怕我們把你吃空了吧?」李眯長邊拿目光跟袁坤和李漢一「說話」,邊用嘴回蘇南的話:「蘇部長,您可真會說笑話。」
晚飯大家吃得格外愉快,就連心裡旋事的李漢一和袁坤也暫時放鬆了神經。喝酒時龔現不打酒官司,敬酒罰酒比別人多喝了不少,她的好酒量營造了好氣氛。早已不動白酒的蘇南,破例喝了一小盅茅台。席間鄒雲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端著酒杯攀上夠下,左說右笑,不讓飯桌上出現「死角」。
散席後,袁坤、李漢一、李院長和龔現離去了,其餘人跟著蘇南回病房。路上,白石光說:「蘇伯伯,有件事又要麻煩您。時彭青沖蘇南嘟峨道:「一天到晚就他事兒多。」蘇南笑道:「彭大姐,年輕人事不多,還會咱們這些人事兒多?」他回頭看看白石光,「石光,有什麼事,你跟小鄒談吧,他現在當我半個家呀!彭大姐,叫他們說去,咱們先走。」鄒雲和白石光放慢了步子。
天氣悶熱,兩人朝通風的地方走去。鄒雲問:「遊戲廳的生意還好吧?」白石光搖搖頭:「早兌出去了.不賺錢。」鄒雲知道,白石光掖把牙刷四海為家那幾年裡,掙了一筆錢,回東升後開了一個貿易公司,生意還過得去。後來他跟人合夥到黑河做邊貿生意失了手,被騙走四十幾萬,還差點兒把命扔在那邊,回來後就把公司改成了遊戲廳。鄒雲覺得他不適合經商,他身上的義氣味太濃。「現在幹什麼呢?」他問。「給人打工。」白石光說。
原來,有一個叫馬義的人雇了白石光,並給了他個副經理頭銜跑業務,專做成品油生意。給他的待遇是每月做成做不成,馬義都給他八百塊錢工資;如果一筆生意做成了,白石光按百分之十提成。雖說白石光過去在油路上趟過,關係網織織補補也能拎起來,可時下遠不是中間商一肩挑貨主、一肩擔買家的「空手套白狼」的時期了,如今大家都不見兔子不撒鷹。現在的做法是 中間商找到貨源後,得先墊錢儲貨,然後再加價拋出。成品油市場不好把握,國家控制嚴不說,有時一股刁、風也能把人吹個仰面 朝天,況且油價也是白天猛漲,夜裡就有可能暴跌,中間商都不敢輕易放款套油,因為賠賺都不是個小數目。前陣子白石光試了幾把,其中一樁九十號汽油的生意,很有做成的苗頭,怎奈馬義跟他有約在先,他可以使用的公司流動資金,不得超過一百萬,突破了這個數他得自己想轍補缺,後來那九十號汽油的生意被北京一個大油販做成了。剛剛白石光就是因資金困難沖蘇南開的口,他正準備上手的生意是「一龍」零號柴油,貨在東北,買家山西、河南都有。「一龍」是倒油人的行話,指的是一趟四十四節的油罐專列,裝油兩千兩百噸。這「一龍」他有把握每噸一千八百五十元拿到手,倒到山西的話,每噸售價能漲到兩千四百元左右,剔除每噸兩百五十元的運費,每噸的賺頭在三百元上下,就按三百元算,他這「一龍」的盈利是六十六萬,再按百分之十提成,落到白石光口袋裡的數目在六萬元左右,這是摳理的明帳,馬義說了,做成的話再獎賞他十萬。為淘弄這「一龍」油的缺口資金,白石光曾打算求蘇南找個有錢的單位借他幾百萬,但他前思後想感覺不好,就放棄了那個念頭,在社會上的朋友圈裡活動了幾天,找到一家肯借貸的銀行,銀行叫他找家有經濟實力的單位出面擔保,白石光試了幾家單位,結果都沒談成,沒辦法才向蘇南開口。他是中午在外吃飯時,聽市政府的一位秘書說蘇南已經到了東升,他想這下省腿了,要不明後天自己還得往北京跑一趟。
鄒雲沉默不語,等在心裡把帳算清了後才說:「做這筆生意,你需要資金四百零七萬,減去你公司那一百萬,你得跟銀行借貸三百零七萬C」白石光說:「三百萬,那個零頭馬義給補。說實話鄒秘書,三百萬不是個小數目,在市里不好找擔保單位。」鄒雲道:「蘇部長這不是考驗我嘛!」白石光嘿嘿一樂:「不好意思,又吃老爹跟蘇伯伯的交情利息了。哎我說鄒秘書,我可看出來了,蘇伯伯百分之百欣賞你的才能。」鄒雲右腳蹭著地說:「忽悠我?」白石光蹲下道:「我現在要是貼不上你老弟,趕明兒你可能就不認識我了。鄒秘書,日後你官當大了,給我一片樹葉的陰涼,就夠我這輩子避暑的了。」鄒雲也蹲了下來,說:「我在想你老兄今後若是發了橫財,會不會忘了我?」白石光側臉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鄒雲抬頭望著夜空,覺得那彎瘦月很像是白銀鑄的。白石光沖夜空說:「鄒秘書,那我回頭等您話了。」
過了晚10點,203病房裡安靜下來。蘇南在泡藥浴,鄒雲坐在沙發上清理思緒。他知道蘇南的玩笑話一向是很有內涵的,他讓自己接手白石光的事,說明他要從這件事上試試自己什麼。擔保三百萬,除了袁坤和李漢一還能有誰呢?眼下這二位正在拼八千萬,從幫忙的角度說,自己應當讓袁坤來擔保。想到這,鄒雲像是獲得了什麼奇妙的靈感,兩眼閃亮。他確實獲得了奇妙的靈感,那靈感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現在不是一般時候,所以辦事就不能用正常思維,具體說就是此時該給袁坤的好處要給李漢一了。鄒雲有點興奮,心裡翹起一條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