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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英雄落淚為嬌女

2024-10-08 17:59:08 作者: 何建明

  後來我們到了一家酒吧,大概那校長是那兒的常客,老闆一見他進來便特別熱情地將他和我領到一個單間。這類酒吧我是第一次進,整個屋子裡軟綿綿的音樂和灰暗的燈光,令我心頭怦怦直跳。那個像燈泡一樣發亮的禿腦袋上的一對賊溜溜的眼睛,此時更令我心驚肉跳。我覺得不對頭,便起身要走,那東西一把將我拉住,賊嘻嘻地開腔道,你不是有事找我嗎?坐下坐下。說著他用力一拉,將我拉到他的大腿上。我急了,猛地將他一推,告訴他,我可是軍子,我的丈夫還是戰鬥英雄!那狗日的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地大笑起來,說當兵的老婆更需要別人的關愛嘛!瞧他那個德性,我知道這是只不吃到魚腥絕不叫的淫貓,便直截了當地問他,我的孩子到底能不能上你的學校?他一聽,似乎覺得有戲,便恬不知恥地把那張臭嘴湊過來,色迷迷地說,這可全看你了!說著那雙爪子朝我胸前伸過來。我的頭嗡的一聲爆裂,不知哪來的力氣,抬起雙手猛地將那狗日的往沙發上一推,破門而出……我都不知道後來我是怎樣走回家的,只聽女兒問我,媽你怎麼啦?怎麼滿臉都是淚水?我這才忍不住哭出了聲……」

  我看到趙梅的眼裡晶瑩閃爍,那一定是拌著苦澀的淚水。

  趙梅擦著淚痕,繼續說:「這樣的事,像我們這些軍人的妻子不知一年中要遇到多少次,而且還只能把淚水咽在肚裡,讓男人們知道了有時反弄出麻煩。你說說看,他們這些在外當兵的,哪知家裡我們這些女人受的冤苦啊!其它的事咱能忍就忍,有辱也吞了。可孩子的事耽誤不得呀!那是孩子一輩子的前程啊,真耽誤了對得住誰呀?要說嘛,做女人難,做軍人的女人最最難!」

  「這就是你為什麼一定要讓建剛今年轉業的最根本理由?」

  「可以這麼說。」趙梅突然臉色變得頗為嚴肅,「他為國保邊防犧牲了我作為女人應該享有的十幾年生活,這我可以承受,但現在孩子長大了,到了決定女兒今後命運的關鍵時刻,建剛他有義務承擔作為父親的責任,尤其是當我力不從心的時候,我這樣想並不過分吧?」

  「當然。」面對我們的孩子,即使是功勳卓著的將軍和元帥,也該暫且放下手中的指揮刀而去提攜幫襯一把,因為孩子們確實是我們的明天啊?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頭也像放下了一塊石頭。我知道,在中國的億萬百姓家庭里,軍人的子女是一個需要特別關照的群體,否則將是極不公平的。

  寫到這兒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另一位戰友,現在已是某省武警總隊的司令員了。他叫張寶光,將軍軍銜。寶光將軍當年與我同在武警學院任職,我轉業後他隻身到了南方,開始任總隊的副參謀長,之後任參謀長,五年前任總隊長,去年由軍委主席簽發命令晉升為將軍軍銜。寶光的家在北京,從小在北京的將軍院裡長大,後來成為「八一隊」的運動健將。他在北京有個幸福的家庭,嬌妻嬌女,令人羨慕。

  

  那年我們一批家在北京的戰友「集體」轉業進了北京落戶時,寶光則到了海南。老實說,我們這些戰友對他的舉動並不是十分讚賞的,因為當時海南省剛成立,而且武警總隊也成立不久,且當時也只是個師級編制單位。我們半開玩笑地對他說,你的未來頂多只是個大校。大校在北京能算個什麼?什麼都不是,跟進京打工的農民一樣多。那時海南特區剛建立,走私和敵情十分複雜,武警的任務非同一般地區。但將門出身的寶光說他就是愛那種衝鋒陷陣、驚心動魄的軍人生活,海南勤務的特殊性可以滿足他的這種渴望。

  寶光到海南後的戰鬥生活確實並不輕鬆,可以說是相當的艱辛與危險。那時海南幾乎每天都有走私分子在海上猖狂,至於膠林和原始山林里的土匪以及燈紅酒綠下的海口、三亞大街上,殺人、、搶劫等惡性事件也是層出不窮。寶光是參謀長,老百姓都以為是大官,其實當兵的人都知道,以他的職位,在每一次執行緊急任務和處理突發事件時,既是前線指揮員,又是提槍衝鋒的火線戰鬥員。

  在那些年裡,寶光的女兒妮妮在北京讀中學,當爸爸的他不僅難有時間回北京看望心肝寶貝,而且連一直陪伴妮妮的媽媽,最後也讓他這個參謀長以一條「戰事需要」的理由,調到了海南。妮妮知道媽媽要離開自己時,哭得好傷心,但懂事的女兒擦乾眼淚對媽說:「爸爸出生入死,經常要掛彩,有你在他身邊會好些的。我會自己管好自己的。」

  妮妮上高中時,正是寶光帶部隊執行公安部命令在海南境內全面開展「嚴打」的緊張日子。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戰鬥,幾乎天天都是刀光劍影。女兒妮妮寫信告訴爸說,我現在的學習太緊張,天天要考試。寶光在巡邏的警車上或是在埋伏的草叢裡給女兒回信說,爸爸和你一樣緊張,你攻下一道難題,我便在完成一個殲敵戰鬥,我們在南北戰線開展競賽如何?妮妮說,好啊,我跟爸爸比賽,看誰消滅的敵人多!不過爸爸,你千萬千萬要注意安全,小心踩上壞人的地雷與炸藥,你要永遠記住妮妮和我媽媽都在等你回家。在很殘酷的戰鬥面前從不掉淚的寶光,讀著女兒的信,眼淚忍不住流滿兩頰。他在膠林中提筆,給女兒妮妮寫道:孩子,爸爸用槍聲和搗毀匪窩的信號彈為你的高考演奏進行曲……那一年,妮妮在北京揮汗決戰黑7月,贏得了高考好成績。父親寶光在五指山腹地的密林里指揮部隊出擊,一舉擊斃海南建省後最大的犯罪匪首劉進榮,勝利消息傳遍海島,傳到公安部和中南海。

  妮妮現在是上海外國語大學的三年級學生,她至今保存著將軍爸爸當年為激勵她參加高考寫的「軍令狀」——「努力考取上海外國語大學!」

  將門出才女。妮妮說她一直夢想能夠成為上海外國語大學的一名學子,所以爸爸「發」下了這個「軍令狀」。「嘻嘻,我成功了!在爸爸的肩頭扛上那金光燦燦的國徽章時,我對爸爸說,你的將軍銜上有我妮妮的一縷光。爸爸一聽,摟著我開懷大笑著說:當然,還有你媽媽的一縷光呢!」

  聽著將軍一家人的對話,我心頭頓涌暖意。

  毫不諱言,正因為我曾經有過十五年的軍旅生活,戰友們的家庭似乎更容易進入我的視線。1999年春,我們中國作家代表團在新加坡開完會回國途經深圳,這是一個我已經有十一年未踏過的城市。與第一次來時相比,深圳的變化是巨大的。我撥通了集體轉業到此地的基建工程兵老鄉和戰友的電話,之後的情景是極其令人激動和難忘的。我至今找不到世上哪一種情誼能夠超過戰友情的,更何況迎接我的是一群我的老鄉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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