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官場處處是陷井
2024-10-08 17:50:06
作者: 唐達天
春暖花開,大地返綠,一切似乎都是新的。
西金城際高速公路開工奠基儀式在西州與金州交界處的戈壁灘上舉行。省委書記祝開運親自來參加開工儀式,算是給足了西州和金州面子。另外還邀請省交通運輸廳廳長、發改委主任等廳局委一把手都來撐面子,這也主要是因為工程牽扯兩個地級市,又是全省第一條城際高速公路,更主要的是因為祝書記要來,自然各廳局也不能把副職派來應付。
戈壁灘上異常熱鬧,紅色的彩門,掛著紅色彩帶的熱氣球飄在上空。西州和金州的科級以上幹部全部參加,還有一部分施工人員,頭戴安全帽,身著工作服,整齊劃一地站在那兒。千百年來風沙不斷,連牛羊都少見的戈壁灘在這個上午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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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工儀式由何東陽主持,高天俊致詞,祝開運最後講話。
開工儀式結束後,祝開運帶著省里一行人又參觀了西州工業園區,中午簡單吃了飯就打道回府。
這次祝開運來,除了開工儀式上講話外,對工作沒再提出什麼指示,即便在工業園區參觀時,他也只是默默地看,一句話都沒說。臨走時也沒有跟何東陽談什麼,只是跟陶心武簡單交談的一陣。這讓何東陽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下午何東陽一上班就打宋銀河辦公室的電話。沒人接聽。一打手機,才知道他在政協處理一些日常事務。說一會兒就過來。
「看來,你兩頭跑還真不是個事,可還得再叫你辛苦一段時間,等新秘書長一上任,馬上把你解放出來。老宋,再辛苦辛苦吧!」何東陽同情道。
「呵呵,沒事的。能為何市長多服務一天,我也覺得心裡踏實。只是怕這樣下去耽誤政府的工作。」宋銀河客氣道。
「老宋,是這樣,政府辦的工作人員,前面解決了一部分人的職務和待遇,你看著把任職時間到的都拿出個解決方案。解決工作待遇問題,是調動幹部工作積極性的必要手段。你說機關上混,還能圖個什麼呢?那些正科或副縣時間久,歲數較大的同志,我看可以考慮給他們一個待遇,副調研員、調研員都可以嘛,至少工資上不怎麼吃虧了。」何東陽說。
「這是下面同志們的心聲啊!我馬上就著手。」宋銀河說。
何東陽上洗手間時,看見曾穎從樓道里過來。看見何東陽笑道:「市長好!」何東陽點點頭,想說什麼又沒說,走經過了,又回頭說:「小曾,你呆會兒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曾穎哎了一聲。
曾穎也算是個好姑娘,只是父親曾安民卻那樣走了。一下子就把一個好好的家庭給碎了。張筱燕一走,曾穎就調到了文檔科任專職科長。她總是默默無聞地幹著自己的工作,對爭名逐利的事從不摻合。是父親的死,對她打擊太大了,她已經對官場沒什麼好感了。她只想平淡地過自己的生活。
何東陽說:「小曾,你母親最近好嘛?」
曾穎咬咬了下嘴唇,說:「比我爸剛走那段時間就好多了,我想我媽可能需要時間來修復自己的創傷。」
何東陽又說:「這事擱誰頭上都是天塌地陷的事。你也要打起精神來生活,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是無法回來的。好好照顧你媽媽,生活上工作上有什麼困難,你直接跟我說,啊!」
「謝謝市長!我會的……」說著曾穎眼睛裡就汪滿了淚水,聲音也變得哽咽了起來。
「別傷心了,逝者已逝,生者還需好好活著,你快樂地生活著,這才是對你爸爸最大的願望。」何東陽怕曾穎傷心地哭起來,說完就另起話題,笑笑道:「哎,小曾,談男朋友了嗎?」
曾穎略顯害羞道:「還沒有呢!」
「你有二十五了吧?」
「嗯,虛歲都二十六了,我媽天天催著我找男朋友。煩的,我哪有心情呢!」曾穎笑道。
「應該找了,應該找了!」何東陽重複道。
曾穎出去,何東陽就莫名地想起了舒揚。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她就這樣無緣無故地放了張軒宇鴿子,實在是不應該。何東陽最終把這一切歸結為:有緣無分!何東陽突然覺得張軒宇與曾穎歲數一樣,也挺般配。這樣想著,何東陽不由自主地笑笑,心道:自己的事情還是由他們自己做主吧。我再不能手往磨眼裡伸了。
下班時,何東陽要參加陶心武口上的一個飯局,他想吃過飯跟陶心武聊聊。過去陶心武給祝開運當秘書時,他覺得關係挺好,有什麼話都可以說,有什麼玩笑都可以開。自從陶心武當了副市長後,何東陽感覺他們有些陌生了。也不知道是自己架子大了,還是什麼。陶心武見了他話也少了,人卻客氣了很多,更顯得特別謹慎。何東陽明白,陶心武雖然現在是他的下級,但祝開運仍在他背後站著,他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猛虎,有朝一日,一旦騰挪跳躍開了,那就不是一般的振動。更重要的是,他想通過陶心武來了解祝開運的思想動態。把准了脈,你才能尋到症,然後才能對症下藥。
飯吃得很快。何東陽和陶心武去了吳國昌的華岳賓館留的套間。吳國昌親自過來服務,泡好了茶水,斟好了紅酒。何東陽把吳國昌介紹給了陶心武。陶心武腦子靈,馬上就明白了何東陽與吳國昌之間關係不一般。
「國昌,最近忙啥呢?」何東陽無話找話道。
「也沒忙什麼的,就是想……哦,不打擾領導正事,你們聊,你們聊。」吳國昌丟了個話把子,適時地退了出去。
何東陽笑道:「這個吳總……哎,心武啊,你來都有些日子了,我們也沒好好說說掏心窩子的話了,忙嘛!今天終於有個空了……來喝酒!」說著端起杯子碰了一下。
「是啊,以前也就是跟著祝書記到下面走走看看,沒接觸過實際工作,現在才發現基層工作難做啊!我忙得屁股不沾椅子,都沒來得及拜訪市長呢!我檢討自己!」
何東陽呵呵地笑著,說:「沒那麼嚴重。都老朋友了,別老拿我架在火上烤了好不好?」
陶心武也嘿嘿地笑了起來。
又碰了一下杯子,何東陽笑著說:「我知道祝書記把你放這兒鍛鍊一下,是讓你有點基層經驗。你遲早是要飛的,下次可能就得到北京找你了。哈哈!」
「哪裡話,我還得好好跟何市長學習。工作上說什麼不能給你抹黑。」陶心武鄭重其事地說。
「好著呢,我看近期你口上的工作進展還是挺迅速,工作要推開,你得跟下面局委的同志扭到一起。當然有些老革命,年齡大,資歷老,當一把手多年了,你適當時候還得把他們抬舉到位,否則,你這個年輕副市長還真拿他們沒辦法。不過,對一些工作推行確實不力,不服從政府領導的人,該出手還是要出手。有難處你跟我說,我就不相信治服不了。」何東陽把為官工作的經驗談了一會兒,突然轉了話題:「哎,最近祝書記有沒有新動態?」何東陽才正式進入了今天談話的正題。
陶心武愣了一下,還是很認真地說:「祝書記去年就打算走,但中央一直沒確定,我估計今年可能差不多了。」
何東陽的心突然變沉了。這些年,他花了很大氣力經營著跟祝開運的關係。祝開運這要真走了,他馬上就會變成無根之木,無淵之水。要重新尋找一個可以長久依靠的大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一直以來心裡嘀咕的事,現在從陶心武口裡說出來,應該八九不離十。何東陽沉思了一陣子,又說:「下一步,是蔣省長接書記呢,還是中央派?」
「這個祝書記也不好說。省里的情況比市里更複雜。你知道,陸書記沒當上省長,一直心裡記恨祝書記,祝書記之前也不給陸書記好臉色。所以韋一光的安排上是祝書記有意殺陸書記的霸氣。蔣省長到任後,很強勢。蔣和陸不謀而合,祝書記為了牽制蔣,有意緩和跟陸的關係,祝書記甚至主動提出安排謝明光到金州當市長。可後來,那是謝明光自己沒把握好自己,也怪不了別人。你出事時,祝書記強保,但蔣和陸聯合起來在常委會上較勁,幸虧北京有首長親自打電話給兩個一把手打了招呼,算是化險為夷。」
何東陽關於這些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像小學生一樣,聽得特別仔細特別認真,生怕漏掉一個字。這些高層鬥爭,也只有像陶心武這樣的人才知道內幕。再說了,陶心武能開誠布公地將這些事告訴何東陽,說明他對何東陽是信任的。何東陽說:「官場處處是陷井,有時候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就踩進去了。」
「是啊,祝書記常說,自己年齡也不小了,隨便給個位置就行了。他不想再把精神都耗在你算計我我算計你上面。他說他確實累了,想回北京頤養天年。官已經當得夠了。」陶心武說完頓了一下,又突然道:「哎,何市長,什麼時候帶我見見北京給你說過話的那位首長。你可是真人不露臉啊!」
「呵呵,我也沒見過。」何東陽道。
陶心武嘿嘿地笑道:「何市長開玩笑,關係不那個,哪個會這樣替你說話的。我跟祝書記去北京好多次,但每次到首長家,都是他一個人進去,我們遠遠地在外面等著。真沒見過北京首長長啥模樣呢!」
何東陽舉起杯了,「喝酒,喝酒!不管他北京首長還是中央首長,我們都只不過是一芥小民。」
聊到很晚,何東陽跟陶心武步行回家。何東陽在胡亞娟住進來之前,從來都不認為市長公寓是他的家,他也從來不把市長公寓叫「家」。自從胡亞娟搬來一起住了,他就覺得這成家了,也很自然地把市長公寓稱為家。可見,家不是房子,家是有老婆的地方。
陶心武就住在張筱燕曾住過的公寓,離何東陽就幾步。到了何東陽家門口時,何東陽客氣地邀請陶心武進去。陶心武知道何東陽只是客氣,也客氣了一番。何東陽最忌諱在家裡談單位上的事,所以才把陶心武叫到吳國昌那兒。何東陽說:「也行,改天讓你嫂子給你包餃子吃。」
何東陽拿鑰匙開了門,就聽見樓上女人傷心哭泣的聲音。他以為胡亞娟在哭,換了鞋蹬蹬蹬上樓。上去才發現,哭的不是胡亞娟,是鄧紅。胡亞娟正在旁邊勸著,也不停地抹著眼淚。鄧紅知道是何東陽上來了,停止了哭泣,愣愣地仍在沙發上擦拭著紅腫的眼睛。胡亞娟看何東陽來了,氣乎乎地跳起來,走到何東陽跟前,怒目而視道:「我看你們這些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又怎麼了?」何東是瞪了一眼胡亞娟,就走近鄧紅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國順又欺負你了?」
何東陽這樣一說,鄧紅剛剛停止的哭泣又開始了,還越哭越傷心,越哭聲音越大了。何東陽嘆口氣也坐到沙發上。胡亞娟一邊安慰著鄧戲一邊說:「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招惹人家小姑娘幹什麼?小姑娘威脅吳國順,說他不過去要自殺,嚇得吳國順屁顛顛的跑過去安慰去了。鄧紅氣不過,說離婚算了,眼不見心不煩,離了讓他們好好過去。」
「什麼?鄧紅,你要主動離?」何東陽吃驚地問。
鄧紅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何東陽,哭道:「不離怎麼辦?讓那個小婊子三天兩頭的攪騷得你也過不成了。再說了,留住了他人,留不住他的心,光守著一個婚姻有什麼意義?……嗚……」
何東陽一聲不吭地撥打著吳國順的手機。
關機。何東陽不甘心,又撥。鄧紅揉著紅紅的眼睛說:「你別打了吧,他肯定與那個小婊子在一起。」
何東陽抬起頭,看了一眼鄧紅,說:「離什麼婚?別難過了,也別去逼吳國順,我相信他會處理好的。明天我專門找他問個究竟。」
這一夜,鄧紅沒有回家,睡在了市長公寓。